花子没好气地戳戳他单薄的背,“等,被比自己小的孩子这么说有点别扭。”
“我说的是实话,花子姐觉得别扭不过是不想承认而已。”
花子觉得这句话越听越耳熟,想明白这是自己新年那天跟他说的话就气笑了。
塔矢亮听到她的笑声才扭过头,温和莞尔。
跟他打趣几句已经没有那么难过的花子侧趴在小桌上傻笑,两人对视几秒才继续各做各的事。
但花子却难以平静。
过了段时间明子过来还手机,花子避免干扰到塔矢亮就直接到走廊跟明子聊。明子显得很无奈地笑笑:“要去俄罗斯呢。”
已经消气的花子只是耸耸肩:“各种意义上都太任性了。”
明子出声安慰:“你妈妈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了,你也不用太责备她。”
“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是我太无理取闹了,”花子将手机收进衣服口袋,释然地看向院子围墙以外的风景,“我以后说不定也会跟她一样满世界乱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也就不想胡乱要求她,但还是稍稍有些寂寞呢。”
明子有些意外花子会跟自己说这番话,欣欣然道:“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无论何时这里都会欢迎你,之后的一段时间也请多指教。”
花子望着面前冷静温柔的女性,百感交集地重重点头,“嗯!”
待花子重新回到房间,塔矢亮已经开始收拾棋盘。
花子问:“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了?”
塔矢亮困惑地解释:“不,我跟围棋会所的客人约了指导棋,正准备过去。”
“哦,走好。”花子继续着刚才没做完的事,把近期拍的照片放进相册中逐一标注日期地点。
塔矢亮将棋盘收到角落后才对她说道:“花子姐不用总担心有没有打扰到我的,真的被打扰时我会说的。”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个,笑着跟他说明:“就是要避免被你说被打扰的情况出现,才需要确定的嘛。”
“不,我的意思是说,对待我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塔矢亮利落地穿上外套,整理着衣领淡道,“感觉有些见外了。”
他也不等她回话,留她一个人寻思其中的含义就走出房门。
花子望着已经无人的走廊百思不得其解,在这里表现得比较疏远的难道不是他吗,就算那天说过把她当做姐姐来看待,但态度跟刚认识时并没有太多变化。
不过他既然主动示意不要见外,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要有些表示才行。
花子起身出门快步走到玄关叫住已经在换鞋的塔矢亮,“阿亮,回来得早的话,帮我买个相框吧。正好一号那天的照片都洗出来了,我想摆一张在小桌上。”
塔矢亮想了想便应道:“可以哦,要什么颜色大小的?”
“照片你也看到了,大概这么大的,”花子比划了下,“颜色的话,不是特别亮眼就好,然后很普通的方形框就行。”
塔矢亮记住后笑了笑,“我知道了。”
“那…一路小心。”
“嗯。”
送走了塔矢亮,花子真心有种委托自家弟弟去打酱油的错觉。虽然她作为独生子女很多年,也不知道周围有弟弟的家庭是怎么相处的,但是他能不讨厌她的亲近还是很好的。
在他回来前花子就在挑选适合的照片,她事先并没有把照片摆出来的想法,但为了显示自己并不见外就随意说了件事让他去做,他也了然答应了。
塔矢亮真的是很明白事理的人,这个优点让他比一般小孩成熟稳重。可他做事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对于不在意的事情总会用彬彬有礼取代不屑一顾,可一遇到跟围棋相关的事情,态度相当认真,表情也会变得严肃,并且暗流涌动着鲜少表现出的傲气。
翻阅着相册的花子不免有个疑问,自己真的亲近他了吗?
塔矢亮对她的态度稍微有些转变,是从她开始对围棋产生兴趣开始吧,一想到托了围棋的福,她还是挺泄气的。之前他知道她跟同学会在上课期间下棋玩后,不仅没有责备她,还饶有兴趣地给了她好些抄写棋谱用的本子。里面事先就印有棋盘,传递还很方便,并且要求她带回来给他看,借此锻炼她的复棋能力。
但她始终是个半吊子,对这点他也有充足的耐心,兴许是知道她在围棋上没有什么潜力吧。即便如此,没有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已经是给她最大的安慰了。
“花子,阿亮去哪了?”
花子闻言便从思绪中走出,对站在门外的明子笑答:“他有事去围棋会所了。”
“哦,他早上有跟我提到过,忙着忙着都不太记得了。”明子捧着托盘走进,将茶水与甜点小心放在塔矢亮的小桌上,“那就只好由我们来享用了。”
花子不客气地拿了块糕点,“那我开动咯。”
明子见花子正翻阅着相册,她不由提议道:“我们家里很少拍照,零零散散也凑够两本相册,花子想不想看看?”
“想!”跟照片有关的事情花子都相当积极,而且那些相册里说不定有小时候的塔矢亮。
明子得到满意的回答就起身去找相册,没多久便拿了过来。两人就一边喝着茶一边翻阅,明子甚至很有兴致地跟她说起一些照片当时的背景。
相册的封面因为留存时间长久的关系已经脱离原本的颜色,里面的照片更多是黑白的,鲜少彩色。
花子还发现塔矢亮从小时候开始就留着妹妹头,幼年时的照片就很让人误以为是女孩子,而且他面对镜头总是表现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抿唇浅笑,仿佛在应对什么任务。
“看这张,这是花子第一次来这里时照的呢。”
花子满头问号地随明子所指望去,她记得首次拜访的时候是寄宿的第一天,也没有拍照才对。而她看到的却是张黑白照,照片内是个梳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她正坐在榻榻米逗着个午睡的婴儿。
凭借女孩眼熟的穿着花子能认出是自己,这么推理午睡的婴儿显然是塔矢亮。
“这是阿亮满月时的照片呢,当时惠子带着你一起过来的。真让人怀念呀,当时的你跟阿亮都是小小的,现在已经长大成懂事的孩子了。”
明子的话很快就证实了猜想,原来妈妈说过的曾拜访过确有此事。以她当时的年纪来看,偶然拜访陌生人家确实不是什么能重要到记到现在的事情。
“再次见面真是太好了呢,明子阿姨。”
明子愣了愣,忍俊不禁地说道:“是啊,能再次见面真好。”
塔矢亮在晚饭前回来了,还带着花子说的相框。
花子把已经选好的照片放了进去,沾沾自喜地欣赏一番就把相框的钱还给他。
他没有推脱,反而奇怪她为什么选了一张试拍的照片。
照片里的花子正在做准备,光线是背光,背景树枝间漏出的光斑都足以抢夺主体所获得的视线,怎么看都是个半成品。
“真要问个原因,大概是故事性吧,总觉得在这张照片之后还会发生些什么,”花子简明地解释对这张照片的眼缘,“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不是很懂呢,”塔矢亮对摄影技巧的理解尚浅,没法用学术的眼光来评价一张照片,“不过既然花子姐喜欢这张,就足以说明是好的。”
“太迁就我了吧,不过就是你说的那样,就是因为喜欢才摆出来的嘛。”
塔矢亮还是弄不清楚,他是觉得有更合适的照片才对,但花子能满足地露出笑容仿佛又不成问题。
这时明子在厨房里喊晚餐已经做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应:“哦,马上就来。”
偶然的默契让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花子把相册合上,道:“走吧,顺便帮忙把碗筷摆上。”
“嗯。”
他俩之后究竟还会发生什么,她甚是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然后说说这篇文的更新频率,自然是不会日更的,但我还是跑去申榜了()
你们可以看看发表时间,按照一个规律进行我就不太想改变了,所以下一章会是【某日】的十点十一分发表。
明天那个时间段没有出现更新就不需要等待了。
第11章
输棋
浅田花子在暗房忙完后用力伸了懒腰,随便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五点半,她在屋里嗑零食已经饱了,也不急着回塔矢家吃饭,拿着装了照片的信封就起身离房。
她今天翻旧相片时,发现了第一次去围棋会所给几个客人拍的合照,明明计划着要送过去,却因为忘记这档子事而留到现在。所以她就顺势决定,现在就把照片带给那几位客人,顺便围观塔矢亮下棋,再跟他一道回家。
塔矢亮放学放假就会往围棋会所跑,不仅因为那是他家的店,还因为那里都是下棋的客人,能跟他讨论围棋的人很多,氛围就很好。
花子光是出房门就已经听到屋外的雨声,遥想中午刚来时晴空万里,不免有些郁闷。不过在自己家里怎么可能连把伞都找不着,她翻出伞就把信封放进包里的最底层以防被淋湿。
花子家离围棋会所并不远,乘JR线二十分钟就到了,直到她出了站口外面的雨都没有停的意思。她只去过围棋会所一次,但并不妨碍她找对位置,走出电梯看到那位靓丽的柜台小姐她就知道自己没走错。
会所里似乎有事发生,客人们并没有在下棋,而是全体围着一个位置小声议论,她想可能是塔矢亮在下指导棋就没有过去,而是叫了声一直紧张盯着人群的柜台小姐市河晴美。
市河晴美这才回过神,她心不在焉地准备招待花子,但却又发现眼前的人很眼熟,想起后讶然道:“我记得你,上个月你来这里取过景。这次又是因为取景的事过来的吗,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拍照的时候。”
从她句尾担忧的语气来听,花子开始好奇店里的客人在干嘛,边从包里拿出照片边问:“是阿亮在下指导棋吗?”
“没有,小亮正在跟人对弈,”市河晴美解释完才反应道,“你认识小亮?”
花子点点头没有过多解释,将包着信封的照片递去,“这是上次来取景时给客人拍的,我洗好后想送给他们。不过我不清楚他们今天有没有过来,可否请你转交?”
市河欣欣然接过,“当然可以。”
办完这件事,花子就轻松地往人群走去,结果就听到一个小孩心虚地说着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想再凑近些就见一个留着蟑螂头的小孩拿着衣服慌张离开。
花子总觉得在哪见过那孩子,但没有细想,可能是哪个再次输给塔矢亮的孩子吧。
可等她走进大叔们的包围圈,却不像她认为的那样简单。
塔矢亮教过花子数目,她从棋盘上只进行到一半的棋局就已经能分辨哪一方胜。但比棋局更明显的是塔矢亮的状况,他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无力地撑在膝上仿佛经受了什么挫折,脑袋埋得很低,柔顺的黑发垂下恰好遮住他的面容。
花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边的客人没有一个议论这场对弈,似乎在照顾塔矢亮的心情,可他还是深陷自己的挫败攥紧双拳。
花子上前不顾客人的提醒,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按颜色装回棋盒,随后直接拉住塔矢亮的冰冷的手说:“阿亮,我们回家吧。”
花子不清楚塔矢亮有没有听进去,但好在拉他起来时确实也起了,她就这样牵着魂不守舍的他离开了围棋会所。里面的客人与柜台的市河晴美全程都没有过问,似乎认定他们是认识的,不然塔矢亮也不会老老实实跟着。
下到一楼,花子撑开伞看了眼身边的塔矢亮就再次无言牵住他的手,用尽全力想通过紧贴的掌心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前去乘JR线。直至回到塔矢家所在的居住区他们都两相无言,塔矢亮更是全程低垂着脑袋,花子第一次发觉他半长的头发有多碍事,只是稍稍垂下头,整张脸都快看不到了。
离家还有五百米左右,塔矢亮忽然停下不走了,花子困惑时就见他奋力将手握拳捶向侧边的墙上,伞外的手臂很快就被磅礴的雨淋湿,袖子那块衣服瞬间变为深色。
“为什么会输给那样的人……”塔矢亮几乎咬牙切齿地压声宣泄,抱怨在伞中回荡,被雨幕隔绝。
“阿亮。”
“我真的有下围棋的能力吗……”
“阿亮!”花子出声打断他的喃喃自语,将伞外的手拉回,不顾上面冰凉的雨水牢牢攥紧,“你是没输过棋吗,这就是被认为是‘阻碍’的你输棋的态度吗。那孩子既然妨碍到你了,就跨过他战胜他。这不正是每天为围棋努力的你该做的事吗?”
塔矢亮缓缓抬头,“我真的能跨过这道高墙吗?”
花子身子微震,心疼地与他已经红了眼眶的双眸对视,站在眼前的他,不过是个即将国小毕业的孩子。
“你不得不跨过,因为你对围棋的喜欢不仅仅是每天对弈而已。”
塔矢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眶,用力回握她的手:“我……想让自己的实力达到神乎其技的境界。”
感觉到他已经恢复精神,她露出微笑,“嗯,一定可以的。”
道理很简单,就像她,对摄影的喜爱不仅仅是每天按下快门那么简单,她必须创造出令所有人叹为观止的作品。
围棋亦然,每一局对弈的成果便是他的作品。
摄影差别于作品的时机;围棋差别于对手的实力。
只有两个围棋天才对弈,才能创造出神乎其技的棋局,阿亮说不定已经遇到了他的宿敌,可她却没遇到时机。
进门前,塔矢亮整理着自己的仪态,“抱歉,在你面前出丑了。”
“这有什么,你能恢复精神就好了,在围棋会所时你还真把我吓坏了。”
塔矢亮惭愧地傻笑几声,花子继续道:“不过我刚才说的话不是在敷衍你,别的孩子我说不定会劝他早早放弃。我对你可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你一定能做到。”
他挠脸的手顿住,在雨幕的水气中身体已经很凉,但他的脸颊还是渐渐泛红,他别开视线笑道:“……真是让人难为情的话啊。”
花子在他偏开脑袋的同时伸手抚过他的头发,指腹不经意擦过他发烫的脸颊,“别总是低着头,我都要看不清你的脸了。……嗯?你脸怎么那么烫,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你可不能感冒了。”
“……嗯。”
进门后,塔矢亮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就例行去塔矢行洋的房间汇报情况,已经做好晚餐的明子对此很疑惑,花子也就耐心跟她说明情况。
“阿亮能有个对手也好,不过他不是那么容易就挫败的孩子啊,就算真的委屈也都不露声色。”
“唔,兴许跟他对弈的人是什么很差劲的人吧,”花子想起回到住宅区时塔矢亮说的话,不确定地猜测,“输给那样的人,所以才会很不平衡?”
“有道理,可能那人是说了什么对围棋不敬的话。”明子毕竟是塔矢亮的母亲,对自家儿子会为什么事情发怒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