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困得迷糊,信口胡言,“感谢你尊贵的阳滋公主,等我不忙了,我——”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睡着了。
阴嫚嘴角抽动:“阿兄睡得也太快了吧。”
“大概是太过疲累了。”子婴小声解释,怕惊醒了熟睡的扶苏,“伯父命岁安主审谋逆案。虽有丞相御史大夫协理,但本案到底是牵涉极广,涉及人员众多;而岁安又是宽厚良善的性子,自然要亲自过目每一本卷宗以确定量刑是否合适。可伯父又期限限定,所以岁安这些时日都是挑着灯赶时间,才堪堪处理在规定期限内结案。”
阴嫚:“未免也太累吧。”
“做储君哪有那么容易呢?”江宁轻声说道,“如果连这点重担都撑不下来,又如何挑起一个国家呢?”
阴嫚感慨:“还好我不是,我可不喜欢受累。”她看着熟睡的扶苏,又道:“不过阿兄要是需要的话,我和子婴阿兄也会帮忙的。”
江宁闻言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扶苏的臂肘心道,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们总会在你身边的。
外面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转眼间便为整座咸阳城披上一层银装。江宁在冬至之前去见了在廷尉狱的李斯。
李斯在见到她之后愣了愣,想来是没有想到江宁会来看他。他道:“没想到最后你会来看我。”
“虽然现在背道而驰,但我们也曾同行一段时间,那时廷尉也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来送廷尉的。”
“这话你如果在我入朝为官时说,我定然不会相信。”
江宁心中泛起无奈之情,事实如此,李斯为人敏感多疑,这也是她没有办法暗示他不要做出错误选择的原因。
李斯自嘲一句:“其实一切不过都是一句庸人自扰罢了。”
“世人总有软弱一面,这是连圣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何必苛求自己呢?”她又继续说,“你到底是犯了大罪,所以我不会为你脱罪。但我会保你全尸,也会让你的家人带着你回到兰陵。”
李斯注视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现在我相信师弟说的话了。你能看到我们心中最想要的东西。”他看着她平静道:“我应该庆幸你能拨乱反正,否则我的余生只剩下惶惶不安。”
她望向牢狱中的李斯,想起现代对他的评价,既渴望做忠臣良将,又总会屈服于欲/望,人性的矛盾和复杂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冬至也是阖家团圆之时,我会让你的家人来陪你的。日后请多加保重。”江宁颔首后便离开了。在临近门口的时候,她听到李斯的一句非常轻的多谢。她叹了口气,是好是坏,皆是自己的选择,苦果恶果,也要自己吞下去。
回到咸阳宫时,天空又一次飘起了雪花。江宁刚从马车里探出头,就跟呼啸而过寒风撞了个正着,登时连打三个喷嚏。
“知道自己受不得寒还偷偷跑出来,你是想尝一尝夏无且新做的药吗?”嬴政伸出手扶着她下车,又给她换了新的手炉。暖呼呼的感觉驱散心中的感慨,唯有一股暖流萦绕在心头。
“我还不是替陛下送温暖去了。李斯虽然罪无可赦,但总归是帮过陛下的老臣,该给的体面还是该给的。我也不想让陛下有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江宁吸了吸鼻子,在一片冰冷中嗅到了梅花的香味,再一看原来是宫中的红梅开了。
她揉了揉鼻子:“我要是因此感染风寒的话,那也算是工伤,我可是要向陛下讨要赔偿的。要点什么好呢?”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让人怀疑她真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听到她又开始“胡言乱语”,嬴政弹了她的脑门:“哪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你想要给你就是。”
“这可是陛下说的,我要什么陛下都给我。”
嬴政闻言看着江宁一副得逞的模样,他便知道自己是被套话了。他的手下移半寸,捏住她脸上的软肉:“稍有不慎就落了你的圈套,阴嫚的狡猾都是随了你了。”
“近朱者赤嘛,我这是受陛下熏陶嘛。”江宁眼巴巴地看着嬴政,“君王一言,重若九鼎。陛下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说说看。”嬴政看似无奈,实则唇角已经微微勾起。
她见嬴政心情不错,便轻声说道:“休朝这段时间陪我吧。我们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待在一起了……”
嬴政顿了顿,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答应:“好。”
得到对方的承诺,江宁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陛下最好了。”她顺势挽着嬴政胳膊,语气亲昵地向嬴政分享这段时间的趣事。
而嬴政则是注视着说话的江宁,眸中泛起温柔的涟漪,令人心动不已。
两人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相携而行,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好似要一直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霜雪红梅,苦尽甘来;唯有真心,亘古不变。愿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真心相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