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欣然闻言顿时高兴不少,遂而又道,“她今晚指定回不来了,蜻蜓谷里都是那些绿眼睛的。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信了蜻蜓谷有独墨菊,没想到她那种人竟然也喜欢独墨菊,真是玷污了独墨菊的声名。”
“但愿如你所言,若是成了,你们贺家自然会节节高升,等杨次辅晋升了,我父亲就是内阁的次辅,到时候有你们贺家的好!”王绘青笑着,面色更加得意。
听闻那日采集竹露后韩洛宁竟然真的在扶光院待了几个时辰,临走时春光满面。王绘青扯了扯唇角,究竟是映证了当初她的猜想,杨晟真明里暗里维护她,定然有不一般的关系。
贺欣然抬眼看着王绘青眉眼间的愠怒,心里五味杂陈。前不久,听闻郑府的宴会上,二皇子醉酒走错了房间,害得郑希迎失去了清白。从此,杨氏长子未来的宗妇的人选毫无质疑。不过她倒是做得滴水不漏,荥阳郑氏一族虽然气恼,但也无处申冤,总不能当场刮了二皇子吧。
好在二皇子生母身份卑微,郑氏硬是拿乔,才保住女儿二皇子妃的位置。下月,郑希迎便会出阁。
迎着月辉,洛宁举着火把也不觉得孤独。此处秋猎,苍台山上都是打点过的,应是不会有什么的,洛宁在心底默默安慰着自己。
就五里路,若是得了独墨菊,也算圆了知韫哥哥的念想了。夜晚众人大都在围火而聚吃着炙肉,防卫也不是很严密,洛宁走出去时也并未有人阻拦。
越往前走,洛宁明显感到山路越来越陡,溪水在月光的映衬下波光粼粼。不过似乎有些距离,洛宁拿着火把,蹲下身去,顺着大石下滑,落到那处溪水旁。
她抬眸回望,猎场的火光明明暗暗,洛宁扯下一节腰上的绿丝绦,系在了一旁的树杈上。虽然她生来对方向辨别较为敏感,但今日毕竟是夜里,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她从猎场出来时每隔一段路就用布条打个记号。
沿着小溪往下,地势越来越低。周围静谧非常,洛宁站在溪水旁,抬头仰望着天际,此处仍可见明月,还有点点的星子。四周的山壁此起彼伏,从底下抬头仰望,露出的星空倒真像一个蜻蜓。
此处约莫就是蜻蜓谷了吧,洛宁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来时,她沿着一块块大石而下,脚底的土地十分坚硬,却又草木稀疏。应是符合独墨菊生长的环境的,现下只要观察此处有无会发光的草木即可。
洛宁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听着耳边火把滋滋燃烧的声音,她又继续向前走去。
冷风从山上吹来,跳动的火把最终是灭了,洛宁心中惊愕,突然顿住脚步。她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明月。
正欲从怀中拿出火折子,余光却扫见不远处的山壁上似乎有东西隐隐发亮。洛宁心下惊喜,重新点燃了火把,向那处而去。
火把的照射下,洛宁看清了这是一处凹进去的山缝,约莫头顶九尺高的地方,有处闪着幽蓝的光晕。
洛宁举着火把,伸手去拉扯山壁上的藤蔓,只要顺着藤蔓,就能采到那独墨菊,最好连根拔起,回去栽到花盆里。
她将火把插到山缝儿里,抓着藤蔓就开始向上攀藤。离幽蓝光晕越来越近,洛宁才看清了那备受追捧的独墨菊。这花如同碗口大小,花缘是针尖状,越往芯处花瓣逐渐变大,最里却又恢复成细小的瓣状。和当年在知韫哥哥身旁见到的别无二致。
洛宁唇角轻扬,顺着低处的茎从岩石缝里将之一点点拔起。直到将那根茎握在手里,洛宁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心底的兴奋和悸动。不过花木不能脱土太久,现在她要快速赶回去,将独墨菊种下。
正顺着藤蔓下去,洛宁身子一僵,旋即尖叫起来!
昏黄的光晕周围,她竟然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
碍于火光,那些东西围着山壁徘徊。更坏的是,她所处的山体是凹陷进去夹缝儿,相当于三面环山,唯一的出路前还堵着一群绿眼睛的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东西。
洛宁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余光瞅见火把越来越弱,情急中,她眼眶蕴泪,摸出怀中的火折子,对着那些畜生。只要有火光,那些畜生就不敢靠近。
近处传来一声野性十足的狼嚎声,那些东西见光晕微弱,开始驱步靠近。洛宁后脊一阵发凉,面色惨白,情急中只能顺着藤蔓继续向上爬。
她不明白,为何猎场周围会有狼!难道不怕威胁到五里外的那些达官贵人吗?
火把到底还是熄灭了,底下那些绿眼睛的已经极不耐烦,更是有几只胆大的直接冲向山去,试图在底下跳跃。
洛宁眼前一黑,慌乱中,又顺着藤蔓向下到了能够到火把的地方,拿出火折子将那光点亮。然而,视线重新复明时那只狼已经平地起跳,露出血口獠牙扑向洛宁。
“救命……啊!”
洛宁眼眶湿润,重重喘息着,紧紧抓着藤蔓。往下一瞥发现那只通体发灰的狼正咬着她垂下的裙摆死死不放。洛宁惊慌失措闭起眼睛地用力一踢,只听见底下传来的重重摔地的狼嚎声。
同时落地的还有她的一半裙摆,方才那狼摔下去前伸着爪子用力乱抓,嫣红的血液正顺着洛宁的小腿悄悄蔓延。只是她太紧张心神都紧绷着,故而未曾注意到腿上的伤痕。
血腥气仿佛是催化的灵药,将周围绿眼睛的狼刺激的更加兴奋疯狂,一个接一个的跃起扑来。
“嚎~”
兴奋的狼嚎声穿透夜幕,洛宁睁大眼眸,死死对上那靠近的灰狼的绿眼睛。心哐哐乱跳,她韩洛宁,今晚难道真的要葬身狼腹吗?
眼见着那群狼又要靠近,她才想起来应该要往上爬一些。然而此时,紧张中手里的独墨菊突然掉了下去,洛宁乍然惊呼,俯身向空中乱抓。
“不!”
正当她动作间,周围的狼缓缓逼近,眼见着那油绿绿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洛宁急忙闭上眼睛,抬手格挡在面部。
刹那间,数只羽箭破空而来,狼嚎声此起彼伏。
洛宁睁开眼眸,呆呆地望着掉落在底下发着幽蓝光晕的独墨菊,对周围的一切似乎并不在意,包括方才她险些因此花而命丧黄泉。
“你是不要命了吗?”熟悉的声音自下方传来,加杂着愠怒和斥责。洛宁看着那张熟悉脸,忍受许久的恐惧尽数喷涌!一时间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旋即不知怎的,她突然松了藤蔓,直直朝下落去。
杨晟真无奈的叹息一声,急忙顺势接住了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洛宁缩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一边哭泣一边将脸埋到了他的怀中。
杨晟真身型滞住,愣了片刻后,轻抬广袖,默默将洛宁小腿处裸露的肌肤向里遮掩。
第23章 二表兄的秘密
知道她此时余惊未了, 杨晟真抱着她快步离开了此地。
余光瞥见周遭沾满狼血的地面,杨晟真的视线又落回怀中只露出乌发的少女身上。将要脱口而出的斥责却又噎了回去,遂而温声道, “莫怕,此处已经是安全的了。”
怀中的女子闻言更是哭得更加可怜,嚎啕泣泪。感受到身前被涕泪濡湿的衣襟, 杨晟真抿着薄唇蹙眉不语。
月光早已躲进云层,夜色沉沉, 除了对面的火把,周围皆是黑漆漆的一片。
洛宁缩在他怀中痛哭流涕, 纤细的小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只有在此时此刻, 才能肆无忌惮地将他暂且当成知韫哥哥吧!
“公子, 方才宋世子去蝴蝶谷南处找人了, 我们是否就在此地等着他。”墨七上前询问道。
感觉到脖颈的小手似乎紧了紧, 杨晟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注视着怀中久久不肯抬头的女子, 硬是将心底里那股微愠压了下去,甚至全然忽视。
“带上弓箭, 留下几人在此等候与宋珏汇合, 其余人随我回猎场行宫。”温凉的声音干脆利落,墨七指挥着人开始行动。
毕竟是随圣驾出行,到底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
听着周遭缭乱的哒哒马蹄声,洛宁猛然想起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蜻蜓谷的目的!
她微微露出半边脸,眼眶发红,杏眸含泪,劫后余生般有气无力地颤着娇音, “二,二表兄, 别走!”
“二表兄,我的独墨菊还在那儿……”
洛宁将小巧瘦削的下巴埋到他怀中,娇躯轻颤,委屈不已。
杨晟真回头望向方才那内凹的山壁,视线渐渐落到底下的一抹幽蓝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很好,到现在她还想着一只没用的菊花。甚至于为了这菊花不惜丢了自己的性命,她的聪明劲儿又用到了什么地方!
“若想要,你便自己去拿。你可知,方才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你早已成了狼群的腹中之物。”
杨晟真垂下视线,漆黑深沉的目光落进了洛宁的泪眸里。
洛宁心下剧烈跳动,她知道,杨晟真这回是动怒了。不过她还是想试一试,既然他肯出来救她,说明他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自己的。
“二,二表兄。我,我腿软。走不了路。”洛宁有气无力地说着,泪珠连忙跟着滚落,最后还是滑进了他的衣衫上……
“对不起,我又惹,惹得二表兄不快了。我怎会这般没用,我就是听她们说独墨菊举世罕见,夜间发亮,最适合文人雅士,我想着二表兄既是君子,君子当配独墨菊……唔呜呜,都怪我,我真是没用,总是给二表兄添麻烦!”
她声音哽咽,说着说着最后还连声咳嗽。
“你是为了我才来此处采独墨菊?”杨晟真轻抬指尖划去她面上的泪珠,似乎在思量她这句话的含义。
良久,沉重疏离地声音自上方传来。
“为什么?”
“唔……二表兄在洛宁心中是像独墨菊那般,荧光照夜,虽生石壁,却自有傲骨,洛宁喜欢独墨菊……”
洛宁说罢又迅速将脸埋到他的怀里,暗暗咬着唇瓣,她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她方才真是昧着良心说了这么多,现心中羞愧,竟然越发觉得内疚。
杨晟真并未言语,只是抱着她又折返回去,弯身将拿独墨菊捡起,重新放到了她的手中。
“独墨菊既然是表妹冒着生命危险才采到的,子明受之有愧,还望表妹自行留存。”
由于握着独墨菊,洛宁只能将手臂从他的脖子上撤下,然后紧紧倚着他温热的胸膛。
“对了,二表兄是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的?”洛宁抬着水汪汪的眼眸看向他,心中有些发虚,同时又莫名庆幸。
“是海珠,她发现你不见之后惊慌失措,情急之中来找了我。”
洛宁咬着唇瓣,垂下眼眸静默不语。倚在他怀中听着一下一下跳动的十分平稳的心跳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前不久宋海珠还因为天香楼的事恼怒他,甚至刻意排挤他,现下他和宋珏都来了,难以想象,宋海珠为了她舍下了多大的面子。
洛宁看着手中的独墨菊,又望向他,“其实海珠姐姐挺好的,为人厚道讲义气,虽然有时行事冲动了些,可是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故而我从未放在心里。”
从未放在心里吗?
洛宁分不清此刻自己心中是失望还是窃喜,只是有些酸酸涩涩的。
她顿了顿,思量良久道,“二表兄,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还得劳烦你来此处寻我。”
“确实麻烦。不过还有宋珏。方才他也同我一起出来寻人。”
“……”洛宁扯了扯唇角,眸光晦暗,方才她只是客气了下,没想到杨晟真是真的认为她是麻烦,那刚刚她以为的他待自己有所不同不就是笑话吗。其实还是因为是宋海珠说的,所以他才来此地。
“对不起,从今往后洛宁再也不会给二表兄添麻烦了。”说罢迅速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杨晟真抱着她向前走,将要靠近队伍时,忽地发觉怀中传来一阵一阵微弱的啜泣声。
记得上次因为打翻了杯子,她就惊慌失措的乱了规矩自责不已。方才因为恼怒她自作主张不将性命当回事,故而语气重了些……她心思细腻,定然又开始多想了。
杨晟真正思量着如何挽回一些场面,刹那间心口猛地一绞,他顿住脚步,压低眼帘紧紧注视着几步远的马匹,微微俯身缓着气。
“你……试着踩上马蹬上去。”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沉重,洛宁顿时止住了哽咽啜泣声。
抬眸时发现他面色凝重,额前隐约还有些许细汗。洛宁抿了抿唇,识相的顺着他的力道爬上马去。
看着他略微有些蹒跚的步伐,洛宁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关心一下。
“二,二表兄,你还好吧?”
不会是因为方才抱了她一会就虚成这般模样吧。正常男子向来都是身强力壮,孔武有力的。二表兄是文人,方才她抱着他的脖颈时顺带摸了一下他肩膀,也没有很孱弱啊,又怎会如此?还是他身有隐疾,不太能使得上劲儿?
洛宁不觉间红唇微张,思量着到底是各种原因导致杨晟真虚成这样。
“韩姑娘?坐稳了吗?要走了!”被身前牵马的侍卫唤着,洛宁陡然回神。
这次并未行她之前来的那条路,洛宁也不去特意观察。方才她又想出了一个缘由,也是最可能的,便是二表兄受伤了。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腿,这才想起爬在藤蔓上时被狼划伤了,所以杨晟真要她下来去拿独墨菊时她说的腿软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便是疼的。
视线微微凝滞,落到左腿上那并不属于自己的黑色布料上去。她侧眸,稍稍惊愕,竟然不知自己身上何时披了一件黑色斗篷!
听着错杂的马蹄声,洛宁坐在马上朝前望去,那到白色的身影在漆黑在昏黄映衬下依旧十分明显。
夜风吹拂,他俯身轻咳,在夜幕中勾勒出苍劲瘦弱的背影。
洛宁叹了一口气,竟然觉得,他虽严厉,甚至有些时候还有些虚伪,但是对她到底是心软的。若是她再尽几分力,这些心软会不会变得更加绵密,绵密到能够助她得偿所愿。
一行人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回到了猎场,杨晟真着人送洛宁回了别苑。其实说是别苑,不过是将行宫的一座院子分成几处给那些官员家眷住罢了。碍于梁王妃和杨氏关系密切,内廷划分院子时将梁王和杨氏的划得极近。杨氏的隔壁便是梁王。
洛宁是和宋海珠住一处的。到了行宫别苑,她仍和宋海珠住在隔壁。
还未进去,便见宋海珠在门前急得来回踱步。腿上虽疼,但心里却不怕了,还是能使得上劲儿的。方才杨晟真沉着脸色问她是否需要送到院子里去,洛宁也没有在折腾他。遂而自己走了回来。
“啧!洛宁,你可算回来了!”宋海珠看见洛宁,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她,满心激动却又刻意压低声音道。
迎着她的力道洛宁吃力地蹙眉,尽量避开被她接触到腿上的伤口,同时又尽力抱住她。
“你去哪里了?”宋海珠松开她,视线落到她手中的那抹幽蓝上,当即面色惊讶试探问道,“难道你去采这东西了?你去哪里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