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谷。”
宋海珠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也算从没来过苍台山,怎么会知道蜻蜓谷?谁这么会挑地方,蜻蜓谷四面峭壁,哪里会长什么独墨菊,你若是想要,直接跟我说便罢了,太医属在此地还是有块地专门栽培独墨菊用于皇家用药的。”
洛宁闻言旋即愣住,看着自己手上散发幽蓝的独墨菊,红着眼眶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海珠。
宋海珠见状,连忙叹了口气,看向洛宁,“洛宁,不是我生你的气,你知道夜里在这山上会发生什么吗?你又是一个弱女子,若是没人发现,你失足掉落悬崖或者被野兽啃食了去都没人知道。”
“我气你不同我商量,便自作主张往山旮旯里乱跑。我气你问都不问我就就轻信他人。”宋海珠敛眉,眼眶湿润,“韩洛宁,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带到这苍台山上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对不起,海珠姐姐!”洛宁心下也不好受,她这时明白了,今晚在篝火旁,定然是贺欣然算计了她,毕竟是贺欣然告诉她应到哪里去采独墨菊的。
“都怪我不好,给你还有二表兄还有宋世子添麻烦了。”洛宁唇瓣微颤,眼眶里蕴满了泪意。
“得了,别说了。我不想听你道歉。回来了就好,赶紧洗漱洗漱吧,等明日我再替你收拾那几只妖魔鬼怪。”
宋海珠应是被伤了心。说完话后旋即转身进屋,合上了门。洛宁注视着她的方向,咬着唇瓣,温热地泪珠止不住顺着腮边的滚落。
良久,她进了自己的房间,依靠着门看着手里的独墨菊久久不语。经历了那么多,只要是有关知韫哥哥的事,她总是心神不宁。怀着对独墨菊的期待,今晚她轻而易举就相信了贺欣然的鬼话,至于后面遇到的狼,这其中有没有玄机那就更不好说了。
平复好心情后,洛宁打算就着灯光处理了一下腿上的伤痕,掀开斗篷,竟然发现她的半边裙子都扯掉了!白皙的小腿上有三道鲜红的爪痕,就这么裸露于空气中!
方才在那蜻蜓谷,那些可都是男人啊!她这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了去,洛宁垂着头,颇为懊恼。既然身上搭了件披风,那便不知道杨晟真看了多少去,怎么能被他这般占了便宜!洛宁越想越气,倒药酒的时候手一抖,火辣的药酒尽数洒到伤口上,疼得她猛得倒吸一口凉气。
翌日,天朗气清,苍台山猎场依旧热闹非凡。洛宁跟着宋海珠坐在梁王府的顶篷前看着猎场上进展激烈的打马球活动。
此次参赛的全是男子,其中有几个洛宁是认得的,分别是杨氏三郎后宋海珠的兄长宋珏。她往右侧杨家的席位方向望去,不出意外的没有看到杨晟真。
洛宁蹙眉,越发觉得他是受伤了,那她身为得他照顾的表妹,怎么说也得去看望看望,顺便再博得他一些好感。
洛宁正思量着,冷不防地被一记眼刀扔来。对上杨嘉萱冷若冰霜的目光,洛宁迅速收回视线。杨氏的席位在梁王席位之下,杨嘉萱向来清高傲慢,自然会看不惯她越过自己的位置去。
“甭理她,她向来就是那幅性子罢了。只和自己投缘的人交流,她就算对我这个表姐,整日里也是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比起旁人,她还算可以的。”
宋海珠在一旁嗑着瓜子,向洛宁解释着。
洛宁点了点了头,又继续看向前方。
“对了,你会打马球吗?若是你会,等下就好办了,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收拾收拾那些妖魔鬼怪吗?”宋海珠神采奕奕地看向洛宁。
“啊?”洛宁其实打心底里想收拾那些人,但是她又不愿宋海珠因为自己,便断了和京城众多贵女交流的途径,毕竟宋海珠贵为宗室,以后要嫁的郎君还是这些贵女的哥哥或弟弟之类的亲人。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不会打马球,更不想耗费体力。至于骑马,以前知韫哥哥背着母亲带她学过些。
宋海珠似乎看透了她的窘迫,浅啜了一口温茶,“不会到马球也没关系,我教你。”
“我确实不会打马球。”洛宁神情有些忸怩,“海珠姐姐,其实也没关系的,昨晚想了想,我以后避着些她们就是了,真的不用强行替我出头的。”
“啊――”
宋海珠虽然视线落在洛宁身上,但是耳朵仍保留在对面的场地上,听到锣鼓一响,本场结束的吆喝时,她一把拉住洛宁,往场地拽。
其实今日打马球本就轮不到她上场的,平日里那些贵女们知道她习武,所以跟她玩过几次后渐渐失了兴趣,后来再打马球时众多小娘子都十分有默契的避开宋海珠。对此,她也不介意,毕竟整场比赛都打得毫无悬念,久而久之,有趣儿的也变得无趣儿了。
这边换好衣服的小娘子正满心欢喜地等着比赛,一看见不远处而来的红衣女子,以及她身后扭扭捏捏得韩洛宁,霎时脸色苍白。
王绘青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洛宁,正绑着绯红腕带的手顿了顿。
她不是应该,死在蜻蜓谷吗?死在那些野狼的腹中,永远都别回来才好呢!
立在一旁的贺欣然看到洛宁后瞳孔猛地一惊。旋即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眼刀,她迅速垂下眼眸。
“今日姐妹们热闹,我和洛宁还有姐妹们也好久没有打过马球了,不如大家尽兴尽兴,许柔,我替你们拿头筹可好?”
王绘青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愈发阴沉,许柔是蓝队的队长,她是红队的队长……宋海珠平日里和她看起来面上倒还过得去,今日却处处针对与她。明显是知道了贺欣然干的事,而贺欣然又一直是自己这边儿的。
王绘青紧紧攥紧指节,旋即走向前看着宋海珠和洛宁温笑道,“不是我们不同意,实际上人数已经够了,若是海珠妹妹想玩,不如等下一场?”
“许柔姐姐,我肚子疼。先撤了。”蓝队的一名少女捂着肚子急冲冲跑走了。
“哎呀,刚想起来,前几日染了风寒,若是吹风又吹病了可怎么办啊!”
蓝队一连走了两人,正好宋海珠和洛宁将这两个位置补全。
王绘青暗自白了许柔一眼,她和许柔向来不对付,可是谁也不服谁。故而形成了一种无形对抗的压力。
“等下你就跟着我,不会玩也没关系,跟着我还有蓝队的就知道了。你看,红队里有谁?其实她们就是报团取暖。至于贺欣然,她爹前不久因为新政的事直接从二品罢了,像以前王绘青根本不敢对她颐指气使的。”
“原来是这样。”洛宁心中压着愤怒,宋海珠这是在提醒她,如今的贺欣然不过是王绘青的一个附庸,那背后主谋也就不言而喻。
等真正上了场,洛宁看着周围聚集讨论的人,不由得有些怯场。天子皇后还有一众宫妃都在西侧的顶棚内。周围还有一大堆数不清的官员世家。
慌乱间,洛宁见梳着马尾高辫的宋海珠抓住缰绳,踩着马蹬,抬起月杖反身弯腰将对面传来的马球打了回去。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洛宁气力不足,她只能紧紧抓着缰绳,一手握着月杖。驱马跟着蓝队的其他小娘子。昨日右腿上的伤还未好透,现在她更不敢大幅度动作。
有宋海珠在,蓝队的气势越发汹涌,宋海珠策马逐着飞速滚动的马球,打算将它赶到方才落了自己一圈的洛宁身旁。让她也试试打马球的快乐。
洛宁会意,一手颤颤抓着缰绳,另一只手用力挥动月杖边跑边击打那马球。宋海珠在旁为她保驾护航。
就要将球击中时,洛宁心中欢喜。骑马的速度不觉更快了。
贺欣然此时恰巧在她身后,方才想将球拦下去,却被后面的宋海珠一月杖打掉了。此时宋海珠的视线紧紧凝滞在韩洛宁身上。贺欣然大致扫了一眼周身,找了个自认为还算前期的地方朝着洛宁所骑的枣红马腿上狠狠一拍。
球杆还未碰到马腿,宋海珠眼急手快的一杖将贺欣然的月杖打飞。一时间贺欣然尖呼一声,底下的白尾黑马抬起前蹄向空中剧烈嘶鸣。
贺欣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苍白,缰绳一松滑下了马背。而后面朝地狠狠摔了下去。
一只马的嘶鸣引发了周遭马儿的惊慌,王绘青等人的马儿焦虑得来回乱跑。好巧不巧,坚硬的马蹄直直踩到了贺欣然的膝盖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尖锐到足以能划破长空的女子哀嚎声和周围如同决堤洪水般的议论声。
洛宁回头,看见了身后倒地抱腿痛呼的贺欣然,敛眉不语。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圣驾,待问明缘由后,圣人将此时全权交给奉命协理六宫的李贵妃处理。
太医在一旁帮着贺欣然正骨包扎,王绘青心中惴惴不安,但是面色上丝毫不慌乱,先是拿着帕子坐在昏死过去的贺欣然旁边默默啜泣着,而后又是向贺家人道歉。
“贺姑娘的腿骨应是折了,没有一年半载,是养不回来的。今后各位小娘子们还是谨慎些好。”
听到这个结果,宋海珠丝毫不意外,她冷冷觑着,心底里想着,这就是她的报应!
最后在场的小娘子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今日的马球赛事停了而已。
宋海珠带着洛宁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沉声道,“你觉得方才贺欣然为何会那样?”
“马惊了,不是意外吗?”洛宁温吞的说着,她本以为,她没出手,贺欣然就自己因为马惊而摔了下去,断了腿,那就是天意了。毕竟,谁叫她心术不正,恶人自有天收。
“皇帝伯伯定然是看到了我那一杆子打飞了她的月杖,才导致她惊了马坠地。而后惊马长嘶引得王绘青的马乱跑,一蹄子踩到了她腿上。”
“所以,皇帝伯伯才会叫李贵妃来处理,毕竟她是出了名的和稀泥高手。绝对不会让王府和梁王府还有一众世族官员为难。”
“竟是这样?”洛宁垂下眼眸,随意拨弄着身前的草尖儿。
“洛宁,你是在同情贺欣然吗?”宋海珠察觉出她的走神,有些不舒坦,神色认真的打量着她,“如果我不挥出那一棍,今日断腿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贺欣然就是打算在你背后动手脚,我才对她略施小惩!她落得那样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至于她若是知道是王绘青的马蹄踩将她的腿踩断的,你猜她又会怎么样?”
“贺欣然确实是她罪有应得,想起昨晚的事,我更是巴不得她遭报应。只是,圣人的处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原来,绝对的权势面前,真相根本不重要,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听说贺家也曾是二品高官,后来因为新政才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你是感慨新政啊!这就更说不得了,世间这么大,这些事谁有说得准呢?曾经我也以为新――”
“你躲在这说什么呢?快跟我回去,父亲有话问你!”宋珏板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宋海珠。
洛宁抬眸,正对上他深沉目光,似打量,厌恶,疑惑……洛宁心中一慌,迅速垂下眼帘。
中午回去时洛宁去了隔壁的院落寻杨晟真,今日一上午都没见到他,甚至昨日他还旧伤复发。然而去时却被告知杨晟真不在此处。
洛宁悻悻地回去了,她看着那两株已养在青瓷盆里的独墨菊,仔细思量着。独墨菊旁还摆着已经晾干的折叠整齐的披风。
今早宋海珠差人给她送了一盆独墨菊,现下正好有了两株。天色微暗,洛宁没有点蜡烛,两朵独墨菊的幽蓝光晕就将周围照的些许明亮。
她反复回想着昨日杨晟真问自己的“为什么?”,当她为了博得他的怜爱后,说了一大推不荤不素的话来,他非但没有反应,反而问她为什么?
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回答呢?还是在他眼里,她的那些小伎俩都是敬仰,所以他才不肯收下独墨菊,让她留着,还是一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洛宁不解,今晚,她要再去试一试。
中午去的时候没人,又等了一下午,再野的人也该回来安寝了吧。洛宁如是想。她捧着今早宋海珠差人送来的独墨菊,拿着他的斗篷,再次敲起了他的门。
这次,门外竟然没有他的随身侍卫,敲门也未有人应声。洛宁有些失望,秀眉紧蹙,抱着独墨菊正欲转身。
恰在此时,里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陶瓷粉碎声。
洛宁有些疑惑,她抬眸盯着格窗,鼓起勇气还是推门而入。此处是行宫别苑,不可能遭贼。那只有一种可能,杨晟真就在这里头!
“二表兄?”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她怀中捧着的独墨菊散发着幽蓝的光晕。洛宁轻声呼唤着,然而并未有人应声。
“二表兄,你在吗?我来给你送独墨菊和斗篷了。”
洛宁的视线朝前,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拽住了脚踝处。
“啊!”
整个人倾身倒地,独墨菊滚落在脚边,留下一地碎瓷。只有相对微亮的幽蓝在闪着光晕。她大声呼唤着,那处昨夜被狼爪伤,猛然被握住,又掀起一股火辣辣的疼。
她趴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子试图起来,抬眸间见到眼前那物后又大声尖叫起来。
墨发散乱,看不清脸,还有染满鲜血的白衣。微蓝的光晕所照之处尽是蓝光,故而洛宁看到的也是蓝色的。
似乎找到了一些头绪,洛宁重重喘着粗气,意图拿起旁边的独墨菊借着光晕去探究方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滚!”
好像察觉了周围有旁人,躺在地上半倚着矮案的男子厉声呵斥。
洛明心中一惊,楞在那里。现下好了,独墨菊还没拿到手中,她听着声音,已经能十分明显地确定那是她的二表兄――杨晟真。
只是他为何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洛宁心中有些复杂,她从未见过杨晟真如此暴怒失态的模样,在人前,他似乎都是一副霁月光风,恭检自若的模样。
只是今日被她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模样,那他以后还怎么在外人面前营造他那幅清冷矜贵?
洛宁倒吸一口凉气,忍着腿上的刺痛,颤颤巍巍地想起身,结果一个趔趄没站稳,猛然跌下。
好在情急间扶住了什么东西,支撑着她缓缓起身。洛宁正欲抽回手时,隐约觉得不那么对劲,怎么那东西有轮有廓有温度,还有些微晃地戳着她的手心儿。
正思量间,底下喘息的人猛然起身,一把掐住她的脖颈,昏暗中二人双眸对视。
“二,二表兄,是,是我,我是洛宁。”她重重喘息着,伸手紧紧扣着他僵硬有力的指节。
方才那人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但是旋即掐着她脖颈的手更加用力。那声音似兴奋,似恼怒,“我给过你机会,可你偏偏不知死活,知道了不该知道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洛宁不解。
另一直手下依旧温热滑腻,借着幽蓝光晕,洛宁似乎看到了具体的位置。
怎么总是直.挺.挺的?
旋即,她骤然惊愕,领上的窒息感加重了面色的通红,如同碰到洪水凶兽,洛宁猛地抽回手去。
现在她明白了,她不该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