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乔微张开嘴,呆呆地转头看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唇边促狭的笑意。
其实她已经吃饱了,足够了。
主要是今天饿得狠了,才忍不住点多了些。
但被他这么打趣,她还是莫名其妙感到一丝羞赧,小声说:“……吃饱了。”
祁湛言“噢”了一声:“可惜了,那家面馆的排骨面挺好吃的。”
“诶?”她下意识地扬起声调来。
他侧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果不其然出现了几分懊恼。
好像在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先吃排骨面。
他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陆潇到底哪里捡来的小吃货?
安乔瘪瘪嘴,没注意到祁湛言的视线,自顾自地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吃到那碗排骨面。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别看祁湛言一副天生的冷脸,却也挺会找话题。
但安乔总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不管找什么话题,都是为了给他自己逗乐解闷的。
“到了。”
路虎在空旷的大学正门前一停,安乔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S大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正熠熠生辉。
今天是S大报到的最后一天,正有不少与安乔类似打扮的少年少女托着行李箱朝校内走去。
他从后备箱拿下至少有五十来斤重的行李箱,问道:“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啦。谢谢——”她从他手中接过行礼拉杆,抬头看他,“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阳光从他的头顶穿过,落在她雪白|粉嫩的脸颊上,刺得她眼睛微微有点睁不开,只能眯起眼来,两扇睫毛扑闪扑闪的。
意外得看得人有点心痒痒的。
终于想到问他名字了?
祁湛言勾起唇角:“我姓祁,祁湛言。”
“那就谢谢祈警官啦。再见。”安乔乖巧地朝他点点头,毫不留恋地转身拉起行李箱就走。
她的背影很快就没入了涌入校门的人流里。
祁湛言收回目光,刚坐上车正要发动,瞥了一眼时间,给老袁打了个电话。
“今天抓到的那个嫌犯审得怎么样了?”
他人不在警队,依然心系他离开之前移交给老袁的案子。
老袁粗犷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啊,审完了。”
祁湛言挑了挑眉,“这么快?”
他离开到现在也就半个小时吧?
老袁说:“是挺快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嫌犯,直接就来个供认不讳,坦白从宽。从登记到审讯到结束,前前后后也就十几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祁湛言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也许是刑警的职业病使然:“等我回去再审一遍吧。”
老袁说:“怎么了?祁队你觉得有问题?不能吧……那人带的就是个自制的简易炸|弹,没有多少杀伤力,顶多炸掉厕所一块隔板而已。我看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精神病嘛。”
祁湛言顿了顿:“我记得这案子里还有个目击者?让他也留一下。”
闻言,老袁笑了一声:“祁队,你刚不是才把人家小姑娘送走?留我是留不住了,要不你把人接回来吧。”
是她?
祁湛言最初还以为她是来警队找什么人的,后来看到陆潇,就顺理成章地那么以为了。
原来她竟然是这案子里最关键的证人。
老袁自顾自地笑着说:“那姑娘据说也是挺有趣的。当时给她登记的是新来的实习生小王,她居然还跟小王说审讯那个嫌犯的时候要注意,说什么她怀疑他行为背后的动机另有隐情。说得头头是道的,差点唬得小王一愣一愣的。”
老袁是当个笑话说的,祁湛言却不会全当个笑话来听。
他好看的眉峰微微一拧,问道:“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陆潇的师妹……吗?
……
安乔问了路,又不小心绕了点远路,终于赶在五点差五分的时候赶到了负责报到登记的教务处。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
她将行李箱推进教务处的办公室里,长出了一口气。
办公室里的老师已经走得只剩下最后一名三十多岁的女老师。
这名女老师似乎也已经拿起包准备走了,见安乔进来,只好放下皮包重新在电脑前坐下来。
不等安乔开口,女老师已经说道:“小同学,下次报到早点来啊。你看,再迟五分钟,你就错过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师不讲情面不给你登记哦。”
虽然这位女老师的话听起来像是很关心她很为她着想,但那高高在上的口气莫名听着让人觉着有点不舒服。
安乔张口:“知道了,我……”
“行了行了,录取通知书带了没有?”
安乔有点无奈地抓抓头发,再次开口:“不好意思,我……”
“不会吧?连录取通知书也没带?”女老师眼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连最后一丝耐性也消失了,正要开口再嘲讽两句,这时候教务处门外伸进一颗圆乎乎的略微有点谢顶的大脑袋。
“小刘,那位美国回来的教授还没到吗?”
之前还神色不耐的女老师顿时跟变脸似的,站起来笑脸迎人地回答说:“谢主任,还没到呢,我今天在这等一天了。我需要先联系一下她吗?”
安乔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胖乎乎的跟个弥勒佛似的笑脸中年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在他们视线中举起手,慢吞吞地说:“你好,我就是。”
清脆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然后在谢主任和刘老师目瞪口呆的目光中,珠子们四散滚落得消失没影儿了。
谢主任震惊地望着眼前一身学生气的小姑娘,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一丝婴儿肥。
“你、你就是那位斯坦福大学来的心理学系外教?”
闻言,安乔微微站直了。
背脊笔挺,纤细的脖子上小脑袋轻轻地坚定地一点。
她朝谢主任伸出手,说:“我就是Joe Anderson,中文名是安乔。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第3章
这么年轻的教授,着实把谢主任和刘老师两人吓了一跳。
安乔淡定地点点头,对他们夸张的反应完全习以为常。
其实她也不算是正式编制的教授,而是校方以心理学专家的身份从斯坦福大学特聘的客座教授。
根据合同,她将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在S大开设一门心理学专业的临床心理学选修课。
她将报到该办的手续办完,前后不过就十分钟的时间。
剩下的事情大致就是讨论和制定教学大纲和计划。
在这方面校方给了安乔很大的自由度。
谢主任收好资料,说:“对了,安教授……校方原本也为你准备好了教工宿舍,不过听说你本人并不打算住在学校里?”
安乔将签字的钢笔小心收好,点点头说:“嗯,我跟朋友在外面合租了房子,距离校区不远,二十分钟的路程。”
谢主任和气地露出笑脸。
他们大学的教工宿舍一直都很紧张,原本像是安乔这样的外籍教授,肯定要安排在较好的宿舍。
眼下刚开学,学校新招了一批年轻的讲师,宿舍根本排不开,他还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
新来的这位小教授看着年轻,倒是很能体谅他们的工作嘛!
“安教授现在是要回家了吧?这里离校门口不远,我送你出去吧。”谢主任殷勤说着,就要去帮安乔提箱子。
安乔的行李箱就放在办公室的门边,从办公室出门有一段四五级的台阶。
谢主任顺手一提拉杆……没提动。
他愣了愣。
之前他看安乔单手拎着就摆到了墙角,还以为这箱子虽然大,里面顶多放一二十斤的衣服而已,哪知道居然这么重。
“哎?这箱子看着不沉,倒真挺重嘿?”
安乔回身,小嘴张了张,刚想伸手拦下他,就见谢主任不信邪地又去提那个行李箱。
谢主任两脚分开,扎好马步,气沉丹田,手臂上并不太明显的腱子肉一绷——
“嗯……”谢主任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叹息。
行李箱纹丝不动。
谢主任相当尴尬地直起腰来,摆了摆手:“这,那个什么……够重的啊!”
安乔点点头,细声细气地答说:“是挺重的,谢主任您别扭到腰了。我来吧。”
说着,她接过谢主任手中的拉杆,朝谢主任点点头,转身慢慢往校外走。
谢主任背着手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一边点头一边呼气:“现在的年轻人啊,力气真是不错。”
刘老师悄悄走到谢主任身侧,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谢主任,这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不是说是个美国人吗?怎么来了个中国人?”
谢主任见怪不怪:“人家就不能是在美国长大的美籍华裔?”
刘老师说:“可她中文说得那么好诶。”
谢主任:“那有什么奇怪的?对了……既然她已经来报到了,那么一会就把她的课挂在心理学系选课列表上。”
刘老师点头:“好。对了主任,给她带多少个学生的班?”
一般来说,这种选修课的客座教授,顶多就带个小班吧?
谢主任说:“三十个人的小班吧,应该足够了。”
……
夕阳逐渐落下去。
天边的火烧云滚滚而来,将半边天空烧得通红。
这个时候校门口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
安乔单手拉着行李箱走出来,正要用打车软件叫车,不远处的路边忽然亮起了车灯,喇叭轻轻地“滴”了一声。
安乔抬头望去,发现之前送她来的祈警官正靠在车门边,朝她轻轻一撇头,示意她上车。
安乔:“?”
她在原地顿了两秒,随后拖着行李箱上了车。
才刚在副驾驶坐下来,她就主动问:“祁警官,你是要问我那个嫌犯的事吗?”
车子启动,平稳而迅速地驶向了回警局的路。
“的确是有点事要请你帮忙。”祁湛言目视前方,勾了勾唇角,“我刚才听陆潇说,你是心理专家?”
安乔乖乖地说:“心理专家谈不上,我就是个催眠师。”
祁湛言也不打算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对嫌犯的评价是‘非自愿犯罪’?你这么判断的理由是什么?”
安乔发现他身上没有了之前若有似无的痞气,一谈到案子,他就成了个专注又敏锐的刑警。
她顿了顿,小声答:“……如果我说,是我的直觉呢?”
祁湛言:“……”
脚下一踩刹车,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她。
不是吧?
陆潇不是说这姑娘真的是个心理专家,连FBI都曾经邀请她协助破案吗?
安乔被他的目光瞪得有些发毛,悄悄地往后挪了挪,一侧后背贴在了车门上。
她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仿佛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祁湛言啼笑皆非地看着她。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陆潇在电话中对她百般推崇,甚至还说她不是回国读书,是回来执教的。凭这一点,祁湛言才勉强相信了这小姑娘的确是个美国回来的年轻专家。
可专家刚才说什么?
直觉?
专家还真是挺幽默的。
安乔绞着手指,想了想说:“虽然……咳,但我可以通过催眠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你们想知道什么,完全可以自己从他的口中问出来。”
催眠获得的证词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以及是否可信,这仍然是个备受争议的问题。
祁湛言本来就只是打算通过安乔,获得一些新的线索和头绪。
“这就足够了。”他想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他勾起唇角盯着安乔:“小姑娘,你可别让我失望。”
说完,一踩油门,路虎直接朝着警局飞驶而去。
……
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过了六点。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刑警队办公区内灯火通明。
祁湛言走进来的时候,警队的人已经走了一些,还剩一部分人正在忙机场炸|弹案。
先前祁湛言下了命令等他回来再审,相关的警员一个也没走。
老袁、小王,还有溜走小半天结果被老袁一个电话叫回来的熊乐。
另外还有两名警员在忙另一个案子,正忙里偷闲地躲在茶水间吃泡面。
“哎!祁队你回来啦!”熊乐第一个从座位上探出脑袋,屁颠屁颠地走到祁湛言面前,“现在就提审嫌犯?”
“嗯。”祁湛言应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身后。
嗯?人呢?
他视线一抬,看到不远处正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垂着脑袋慢慢朝他们这边龟速移动。
安乔手中捧着祁湛言之前在车上给她的文件夹,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查看嫌疑犯的资料。
她似乎看得很认真,连自己快走到门前了都不知道。
然后在祁湛言的目光中,众人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咚”,小姑娘脑袋磕玻璃门上了。
“噗——”熊乐顺着祁湛言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这画面,忍不住喷笑一声,“这妹子看着挺机灵,怎么呆呆的?”
那厢安乔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位刑警同志看到了窘态,撞疼了脑袋就伸手不在意地揉了揉。
她看资料入了神,就在门口停住了,借着门口的灯光,先将全部资料看完。
“那妹子谁啊?”吃泡面的警员回来了,凑到熊乐身边,也跟着看向安乔。
另一个人说:“小美女哇?谁的家属?快来介绍介绍!”
刑警队一向是狼多肉少,别说美女了,连女警员都没几个。
今晚留下加班的除了老袁,全是年轻气盛的单身狗,一看见美女当然忍不住聊几句。
熊乐扭头睨了他们一眼,唯恐天下不乱地坏笑说:“那可是咱们祁队领回来的小美女,要介绍也轮不到你们呀!”
刑警队的人多贫啊,立马有人接了一句:“少瞎说!咱们祁大少身边多少大美女任他挑他都看不上,说明人大少爷一心工作心无杂念,多高尚的境界啊。这个萌妹子么……嘿嘿,就便宜了我等凡夫俗子吧!”
闻言,祁湛言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抄起手边的文件夹反手就是“咚咚咚”一排脑瓜子敲过去。
“瞎扯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众人心照不宣,顿作鸟兽散。偶尔调侃祁队一两句也就算了,再不识相就是作死啦。
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