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乔看得很认真,几乎将文件夹里所有的资料都看过一遍。
看完最后一行正要合上文件夹,面前的玻璃门突然从里向外推开了。
室内的凉风扑面而来,中和了安乔身上的热气。
她诧异地抬起头,正好看到祁湛言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看完了?”他的嗓音低低的,有种清凉似泉水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站直了:“嗯,刚看完。”
反应可爱得就像是个见了老师的小学生。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朝她偏偏头:“那就进来吧。”
祁湛言示意她进来,随后侧开身子替她挡着门。
安乔抱紧了怀里的文件夹,侧身从他身边走进去。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祁湛言似乎隐隐闻到一丝甜甜的香气。
他垂下眼,不动声色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第4章
不知怎么的,安乔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隐隐的燥热。
幸好办公大厅内的冷气很充足。
背对着祁湛言,她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燥热应该是因为她现在很紧张。
因为——
她有一个秘密。
一个不能告诉别人、即使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的秘密。
她十六岁考入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六年内读完了本科、硕士和博士课程,是一名专研催眠的学者。
六年来,她一直被人称赞为天才催眠师,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
她会读心。
只要碰触到对方,不管是手还是脸,还是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只要互相接触,她就能瞬间读懂对方的心情、想法,甚至是记忆。
这甚至可以称之为是超能力,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伴随着她了。
但是现今为止仍旧没有任何科学手段能够解释,她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小时候她还会不厌其烦地去验证、去探究,直到她发现这能力逐渐会给她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她就一直努力不去触发它、使用它。
只要不直接触碰他人,就可以相安无事。
直到她在机场被那名嫌犯捂住了嘴巴。
她听到了属于那名嫌犯的心声。
……
祁湛言将她带到了审讯室门外,嫌犯早已经被带了进去。
祁湛言在门外站定,垂眸看她:“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需要。”她正在努力做心理建设,习惯性地回答道,“有警察在容易引起他的防备心理。”
她的语气听着冷静又淡定,脸上却写满了紧张。
祁湛言看着她强自镇定的表情,忍不住觉得好笑。
就好像她是只可怜巴巴的小白兔,而门里面有头专门吃小兔子的野狼。
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抱胸靠在门边说:“放心吧,他不会吃了你的。”
安乔小脑袋点了点,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轻轻地在她身后关上了。
祁湛言转过身,一扭头就看见在隔壁监控室门口探头探脑的几个人。
老袁、熊乐,还有小王,正凑在一起兴趣盎然地等着看好戏。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催眠师也能参与审讯,都等着亲眼见识见识。
小王还是有点不相信,忍不住问:“催眠这东西你们懂吗?是不是要掏出块怀表还是溜溜球的,拿到面前来晃一晃?”
老袁喷笑出来:“你以为催眠都这样的?少看那些魔术表演了行不行?”
熊乐摩拳擦掌,就等着围观了:“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群大老爷们围在监控画面前,聚精会神地等着看。
祁湛言往空位上一坐,身体斜斜靠在椅背,目光落在画面中的小姑娘身上。
怎么问?
他也很好奇。
审讯室内,安乔在嫌犯面前站定。
这次跟上回招待安乔的审讯室不同,亮堂堂的。
安乔深吸一口气,脑中过了一遍刚才看过的资料。
赵德文,男,36岁,初中学历,外来人口,S市某处工地的工人。
根据他的供述称,因为工作不顺心生怨愤,所以才决定在机场投放炸|弹。
可是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比如他是如何获得爆|炸物,这些细节上他就完全无法回答。
赵德文的双手被铐在椅子上,隔着长长的桌子,就坐在审讯室的另一头。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安乔进来的时候都不曾睁开眼睛,沉默得像是一座雕像。
一米九的身材坐在椅子里显得束手束脚,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还带着被揍出来的青紫。
一身狼狈。
安乔将手里的文件夹摊开放在桌上,然后抬起脚步慢慢走向赵德文。
几个小时前,当他们身体接触的那一个瞬间,她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
他正在努力地做心理建设,他在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只要我按他说的做,东东一定不会有事的。”
“哒、哒、哒……”
一步一步,轻轻的脚步声平缓而匀速地响起。
安乔在赵德文身后站定,说:“刚才停尸房送来一个孩子,听说叫赵东东,你的儿子也叫赵东东是吧?”
赵德文身体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
“距离你被捕,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你知道浪费警方的时间,就等于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安乔站在赵德文的身后,突然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声音冷酷地说:“赵德文,停尸房里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你儿子,照片就在前面的桌子上,你不想亲眼确认一下吗?”
“这,这不可能……”他骤然抬头向桌子上摊开的文件夹看去,文件最上面的一张照片里的孩子,眉眼清秀,六七岁的样子。
可不正是他的儿子赵东东?
他近乎崩溃,整个身体颤抖起来。
他慌乱地说:“他明明说我照他的话做了,他就会放了我儿子的!这怎么可能!?”
赵德文的心理防线瞬间就被冲破了。
从安乔进入房间,到发生这一连串的变化,前后不过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安乔悄悄地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成功了。
一句似真非真的引导,一张赵东东的生活照,其实在她踏入审讯室的那一刻起,一场清醒催眠就已经开始了。
监控室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小王不解地挠头,根本没弄清楚情况:“他儿子?这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熊乐和老袁下意识地吞吞口水,不约而同地感叹:“厉害了……”
谁能想到,刚才还被他们觉得有点呆呆的小美女,一发力居然这么犀利。
三言两语,瞬间就攻破了他们花了几个小时也没有头绪的嫌犯。
祁湛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曾经对安乔说过,希望她别让他失望。
可他没有想到,安乔居然能令案子发生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一件机场炸|弹案,居然能引出另一件绑架儿童案。
祁湛言食指在桌上轻轻叩了叩,起身吩咐道:“老袁,继续从他嘴里挖出有用的情报来。熊乐,去查他儿子最近几天的行踪,接触过什么人。”
……
安乔从审讯室里走出来,靠在墙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警局的冷气很足,吹得她皮肤上凉凉的。
她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冷汗,有点黏黏的。
她已经尽力了,她是学心理学出身,但犯罪心理确实不是她的长项。
她的确曾经参与过FBI的案件,但当时只是跟着导师去跟着当助手兼学习,由她一个人主导还是第一次。
真的是好紧张。
谁能想到,她才刚回国,就能卷进刑事案件里来。
这时候,一串欢快轻灵的铃声从她手机上响起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温初雅三个字。
温初雅是她在美国的室友兼好闺蜜,比她早回国半年,也在S市。
于是她们商量好,等安乔回国了就住到温初雅租的公寓,继续当室友。
“小初。”她低头走到一旁的楼梯间接电话。
温初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种近乎中性的清脆爽朗:“不是说中午就到了吗?怎么?学校的手续还没办好?”
安乔乖乖地答:“出了点事,我现在在警局。”
“啊?”温初雅一听她在警局,顿时有点紧张,“你没事吧?哪个警局?我去找你?”
“不用不用。”安乔连忙说,“已经处理完了。我现在马上就去你那里。”
刚挂掉电话,结果她的肚子准点准时地“咕噜噜”叫起来。
安乔一看时间:“啊,七点了。”
今天她的午饭吃得迟了些,可是架不住她的肠胃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一到点肯定得饿。
想起之前没来得及品尝的排骨面,安乔吞吞口水,转头看了看办公大厅内正在忙碌着的警员们,没见着祁湛言的身影。
反正她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她又帮不上忙,她先走了应该没事吧?
……
二十分钟后,安乔捧着比脸还大的汤碗喝了两口浓香的排骨面汤,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果然很好吃。
她暗自记下这家面馆的地址和电话,决定今后有空的话,一定要经常来。
“小姑娘吃饱啦?”面馆的老板娘是个慈眉善目的五六十岁的阿姨,特别热情,还特意让厨房多加了排骨和蔬菜。
安乔甜甜一笑,乖巧点点头:“嗯。多少钱?”
老板娘收了钱,笑着向她指指店门外:“那个是你男朋友吧?在外面等你半天啦!”
安乔一愣,下意识朝门外看去。
店门外的车位上停了一辆路虎,黑色皮夹克的男人正抱臂靠在车头,唇角懒洋洋地弯着。
店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得他一身黑色劲装下的身材高挑而健壮,就算只是随意地靠着,也有种说不出的充满野性的男人味。
安乔迟疑了两秒,还是朝他走过去。
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可是看着他那完全是在看一个吃货的眼神,她默默将问题吞回肚子里。
小脸微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祁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祁湛言垂下眼,看着面前仰着小脑袋的小姑娘。
大概是因为刚喝过热汤,她的嘴唇粉粉润润的,脸颊上也有两片晕红,看起来像是颗新鲜的水蜜桃,光是看着就觉得甜。
他舔了舔唇,直起身来。
说:“你行李还在我车上,忘了?”
第5章
“啊。”
安乔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跟着想起来。
还真是忘了。
之前她所有注意力都在他给她的文件夹上,到了警局也是糊里糊涂地就跟着下了车,完全忘了行李箱还放在他车子后备箱里。
难怪他还特意来找她,原来是来给她拿行李箱的。
这位祁警官看着冷冷的,原来还是挺热心的嘛。
祁湛言直起身,安乔以为他要给她拿行李箱,乖乖跟在他身后。
结果跟着他走到车门边,祁湛言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回头看了看杵在车门边的她,也愣了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安乔仰起头眼巴巴地朝他望去:“你不打算给我箱子吗?”
一副理所当然地等着他从后备箱给她拿行李的样子。
祁湛言有点哭笑不得,这姑娘是真的呆吗?
他都特意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她居然还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只是单纯来还她行李箱的?
他指了指副驾驶,一撇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安乔眨眨眼,站在原地没动。
心说:他不用去忙赵德文的案子吗?
就算她不太懂刑警队的工作流程,至少也大概知道今晚他们能从赵德文的口中问出什么来。
儿童绑架案,这可不是普通的小案件。
她轻声说:“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回去。前面路边应该就能打到车的吧。”
祁湛言已经坐进了驾驶座,左手臂搭在车窗上,漫不经心地看她。
“把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丢马路上自己回去?我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祁湛言没说的是,他本来还真打算继续在警队通宵,结果还没开口就被老袁押着非要他先去休息。
警队里基本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祁湛言自己也才二十八,三十三岁的老袁算是队里最年长的,对队员们一向照顾。
警队里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久而久之老袁就担起了监督他们作息的任务。
这不,先前一件案子祁湛言才通宵忙了两三天,今晚老袁说什么也不让他和熊乐继续通宵了,非说连续通宵会降低敏锐度和破案率,就把他俩赶到休息室去至少先睡个几小时。
于是,祁湛言干脆直接就开车到面馆来等她了。
安乔只好顺从地上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祁警官的语气每次都是淡淡的,从容不迫的,可眉眼间总有种隐隐的强势,令她每每都无法拒绝。
车子启动,驶入了已经度过了晚高峰的马路。
路上车流不多,车子行驶得快速又平稳。
祁湛言问:“你住哪里?学校吗?”
安乔答:“唔。月亮城小区。”
祁湛言略一挑眉:“月亮城?”
她点点头:“具体方位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先查查看……”
说着她就要掏出手机。
“不用了,我知道地方。”祁湛言一转方向盘,车子轻飘飘地拐了个弯,上了高架。
S市的夜晚灯光璀璨。
比斯坦福大学所在的帕罗奥多热闹许多。
安乔端端正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却不自觉地往车外瞟。
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到中国。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其实都是陌生的,新奇的。
城市如一条沉睡的巨龙,入了夜,华灯初上之际,就像是苏醒过来似的,光芒耀眼,甚至能与星月争辉。
警队距离月亮城小区大概十来分钟的路程,车子很快就下了高架。
一直没说话的祁湛言忽然开口:“今天的事……”
他开着车,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看了她一眼:“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安乔闻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