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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成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说:“然后其中一个人进来想要抓走陆鹿,当时房间里太黑了,根本没有灯,陆鹿趁乱拿砖头砸晕了其中一个人。然后等另一个人进来查看的时候,跟着打晕了他。”
“然后你们就逃走了?”
“是。”段思成犹豫着,还是说道,“陆鹿带着我们悄悄从后院溜走,想要逃出去。可是,很快我们就被发现了。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几个小孩子根本逃不出去。后来陆鹿让我们跳进河里,一个同学不会游泳,怎么都不肯往下跳,耽搁了一两分钟的时间,等我和陆鹿回过神,就发现人已经追过来了。”
“然后……”他苦笑,“我和陆鹿就被抓了回去。”
听到这里,祁湛言单手打开别在衣领上的麦克风,对安乔说:“问他最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救出来了?”
为什么他能平安无事,但她却从此下落不明?
闻言,安乔低头看向段思成。
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自从得知她的身世,她就一直非常迫切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她究竟又是为什么会辗转流落到万里之外的美国。
这一次段思成沉默了更久,久到安乔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于是她决定加深催眠的程度。
清醒催眠很难进入深层次的催眠,只要被试者愿意,随时都能够挣脱出来。
如果想要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就必须要进一步催眠他。
安乔上前,微微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去看墙上的时钟:“还记得当时是几点吗?是不是跟现在的时间差不多?”
审讯室没有窗户,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段思成记得当时是在深夜。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的时候,时针就落在一点的位置,他下意识地认定,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安乔走到他身后,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问:“现在是一点三十七分……多少秒?”
他下意识地回答:“二十一秒,二十二,二十三……”
说着,他仿佛逐渐能够听到秒针每走一下而发出的清脆“咔哒”声。
一下一下,在他耳朵中蓦然放大。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你对那段过去非常抵触,但是,你如果不去面对它,克服它,结束它,阴影就会永远伴随你一生。你现在只不过在被那段回忆纠缠而已。说出来吧。说出来之后,你就会有勇气战胜它了。”
“是我爸把我带出去了。”段思成带着哭腔,飞快说,“据说黑鹰不想让人发现他们的老窝,所以要我爸把跟他一起来的老吴杀掉。老吴……老吴是我家的司机,他在我家干了十几年啊。”
安乔和祁湛言瞬间明白了黑鹰的用意。
如果不干掉那个司机,或许警方后来查起来,很可能会说出去段有为、鲁东哥跟黑鹰的往来。
而如果让段有为出手,那么不仅解决了司机这个后顾之忧,连带着也封了段有为的口。
毕竟他的手上一旦染了人命,他就绝对不敢倒向警察那一边。
段思成被段有为带离那里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几天后,他就被段有为送到了美国,十年来再也没有回来过。sscc
审讯室,连同监控室里,空气仿佛凝滞了。
安乔垂下眼,静静听着耳机里隐约逐渐变得浓重的呼吸声。
仿佛透过耳机,她能感受到祁湛言强烈起伏的心绪,和线索又断了的心有不甘。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祁湛言冷笑了一声。
“看来我们又挖出了一件旧案了。”
第39章
催眠结束之后, 段思成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他几乎是被熊乐扶着走出了审讯室。
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用小王的话说,“简直像个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 怪楚楚可怜的。
然后小王下一秒就被安乔瞪了一眼, 只好捂着嘴巴做出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委委屈屈像个小媳妇似的躲一边去了。
他可记得早上安乔来时,他一脸暧昧地上前问昨晚她和祁队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好事?
结果就被安乔瞪着眼威胁了一句:“信不信我的清醒催眠能让你把从小到大所有的糗事都说出来?”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小王还想在警局好好混呢,当即就认了个怂,保证今后再也不坑她了。
这小姑奶奶不好惹啊。
……
“催眠得到的信息不可能作为定罪的证据,段有为杀人的案子,你打算怎么查?”
安乔抱臂站在监控室门口,侧头看着祁湛言问。
祁湛言食指轻叩桌面,想了想答:“自然是找证据了。”
时隔十年,要找证据谈何容易?
且不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当时会留下什么证据, 最重要的是, 那些物证几乎不可能保存那么久。
就比如说指纹,在普通的室内环境下,差不多只能保存几天,最多几个月。
然而安乔抬眸看向祁湛言沉思的表情, 福至心灵地觉得, 他肯定是有了明确的目标了。
物证上行不通的话,莫非是……人证?
她略一思索,试探性地问:“你想提审鲁东哥?”
鲁东哥在五年前被判无期徒刑,一直关押在监狱里。
有必要的话, 警方的确可以提审他。
如果陆潇给的情报完全准确的话,她觉得得知了真相的鲁东哥应该会很乐意提供段有为的犯罪线索。
“不过调查组的主要目标是抓住黑鹰, 段有为的案子交给老袁去查吧。至于鲁东哥……老袁周一提审的时候,我们再问他关于黑鹰的事。”
安乔了然地点头。
那么,接下来……
“就剩下最后一个受害人了。”她慢慢地说道。
问过了当年七个受害人中的五个人,除去已经过世的那个,就只剩下一人,陆鹿。
但是。
安乔心想,如果自己才是陆鹿,那么最应该被询问的人,不就应该是她自己吗?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脑海中关于十年前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祁湛言看她一眼,忽然起身说:“有话跟你说。”
安乔眨眨眼:“什么话?”
“不适合在这里说。跟我来。”祁湛言双手插兜,径直走出监控室,回头看安乔跟上来了,才一路往办公室走。
安乔以为他是要去办公室当着大家的面说什么,结果他只是走进去,将段思成的案子和提审校车司机、鲁东哥的工作一并跟老袁交代了一下,然后就潇洒退了出来。
她只要默默跟上,两人一路走出了刑侦大楼,很快就走到了祁湛言的那辆路虎车前。
安乔诧异地看他:“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
他看起来有点面无表情,像是内心在一番挣扎犹豫之后,才终于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他想做什么?
祁湛言习惯性地做了个示意她上车的动作,等到两人都坐上了车,车子滑出车位,驶出了警局大门,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对自己的过去,还记得多少?”
一开口,安乔就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打算跟她说清楚她的身份了吧?
她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就好像一个学生意外打开老师的抽屉提前看到了考卷的内容,知道了答案。
等到坐进了考场里,即使知道那只是个意外,心里还是会忍不住紧张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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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什么了。”
祁湛言脚下轻踩刹车,趁着红灯的功夫偏头看她一眼:“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只记得一点点,只能证明你本来是S市人。那些一点点,都是什么样的?”
看来祁湛言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所有的一切摊开来说清楚了啊。
安乔暗自抿了抿唇,轻叹一声。
说来也很奇怪,昨晚的时候,当得知自己才是陆鹿的那一刻,她潜意识选择了逃避。
是的,她逃避了。
即使知道了真相,她也没有第一时间跟祁湛言相认。
为什么呢?
她其实扪心自问过。
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呢?
因为她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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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盼望了、渴求了十年的身世真相,就在一夜之间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了她面前,就好像一个饿了很久很久的人,忽然间走进了一间满是食物的房间里。
美梦成真的那一刻太美好了,美好得会让人心生畏惧。
畏惧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
只是她十年来,做的又一个梦。
如果一切到头来又是一场空呢?
安乔心想,她可能会疯吧。
所以她不敢告诉祁湛言,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得知了他的心思。
因为一个她始终不敢面对的问题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如果,他弄错了怎么办?
是什么让他这么确定,她才是那个女孩?
相绞的指尖不知不觉间泛了白,祁湛言偏头看了一眼,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的感觉透过温柔的力道传递过来,像是终于给了安乔一丝勇气。
她试着慢慢开口:“其实就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就像是做了几个梦,我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那是记忆,还是几个无中生有的梦境。”
养父曾经尝试通过催眠帮助她寻找记忆,但是,多次催眠都没有结果。就算她是个非常配合的病人,也依旧无法通过催眠回想起小时候的一切。
祁湛言沉默了两秒,忽然慢慢问道:“就当时梦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梦到了什么?”
是什么梦,让她终于漂洋过海地来到了这里?
闻言,安乔转头看向窗外。
午后的阳光落在车水马龙的高架上。
他们的车就在高架最外层行驶着,透过右边车窗,恰好能将小半个S市中心城区的建筑一览无遗。
天空晴朗,阳光和煦。
晴空下,中心城区的一大片建筑群高高耸立,如同群山掩映。
最中央的地标建筑世纪大厦高耸入云,巍峨伫立在建筑群的包围之中。
“那里。我记得我去过那里。”
隔着车窗,安乔指向世纪大厦。
她记得三个梦。
一个就是在世纪大厦,第二个梦是在一座图书馆里,第三个梦则是在海边。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那些只不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梦境罢了。
毕竟,图书馆和海边,几乎在大部分国家的很多城市都有。
直到她某一次在一本建筑图册上看到了它。
世纪大厦。
作为S市最高的建筑物,在十几年前建成之时就成了S市的地标性建筑。
一百层,将近五百米,刚落成就被列入了中国最高建筑的排行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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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湛言循着她的手指朝世纪大厦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随即方向盘一转,车头立刻打转着从岔道下了高架。
沿着蜿蜒的车道一路驶入了笔直的中心大街,安乔看着大街尽头遥遥在望的世界大厦,惊讶得脱口而出:“我们现在过去?”
祁湛言说:“嗯。本来打算带你回家一趟,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安乔本来想问,回家干什么?
话到嘴边,忽然转念问:“你是想……?”
“帮你寻找记忆。”祁湛言飞快地接口,语气又笃定又从容。
安乔愣住了。
小嘴呆愣愣地张了张,似乎想发出声音来,可想了半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
他才是会读心术的那个人吧?
前一刻她还在因为不记得过去而怀疑自己的身份,下一秒他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说要带她去找记忆。
啧,这就是刑警的直觉吗?
真可怕啊。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说:“你打算怎么找?”
其实他应该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能够保证恢复记忆的办法呢?
就算是她这样的心理治疗师,或者是那些神经科医生们也不敢保证,有什么足够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