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茵茵朝她微微一笑。
这几天来,叶茵茵已经从好闺蜜口中得知了真相,也得知了祁湛言交的这个小女朋友才是真正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陆鹿。
当时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跟凌月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不行。
现在终于平复下来了,可一看见安乔的眉眼,她还是忍不住眼眶泛红。
“好孩子,苦了你了。”
叶茵茵红着眼睛上前将安乔抱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把。
安乔抿紧唇瓣,觉得自己也快哭了。
明明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也完全不觉得苦了,可是被叶阿姨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最近的泪点变得好低。
随后叶茵茵拍拍她,轻轻将她推进房间里:“你妈妈已经在等你了。快进去吧。”
叶茵茵贴心地替她们母女俩关上门,转身下了楼。
一抬眼,便看到儿子握着一只玻璃茶杯,靠在吧台上看着外面的紫藤花出神。
她静静走过去。
祁湛言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神,不动声色地开口说:“这两天没少哭吧?眼睛都肿了。”
闻言,叶茵茵不客气地剜了儿子一眼,哼了哼:“哭都不行吗?你凌阿姨和鹿……安乔她们俩实在让人心疼。”
祁湛言沉默了一会儿。
说实在的,早在他认出安乔的时候,心就已经彻彻底底地疼过了,疼到后来,都麻木了。
他当时便想着,心疼能有什么用呢?
与其心疼,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去弥补,想想该如何揭开所有真相。
于是他开玩笑说:“你光心疼她们啊?你眼睛肿成这样,就不怕老爸他心疼?昨天还特意跑我那边去催我赶紧破案。”sscc
叶茵茵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得了吧,他那个老古板能心疼我?他不嫌我哭得太丑就谢天谢地了。”
祁湛言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他知道老妈她虽然嘴上不在意,眼睛里的笑意早就暴露了她的心思。
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话题又从老古板回到了陆家。
叶茵茵叹气道:“其实仔细想想,鹿鹿会做那样的事情也不难理解。从一出生就被亲生父亲抛弃,换了是谁得知这样的真相,会以德报怨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她只是在报复陆振辉吧?”
祁湛言对此不置可否。
转而说:“我对陆鹿不感兴趣,相对而言,我更加好奇究竟是谁从陆振辉手中救走了当时还是婴儿的陆鹿,又是谁在她长大之后别有用心地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其实当年在她前夫回来之前,她和陆振辉的感情还算不错。谁能想到,一个已经被宣布死亡那么多年的人,还能回来呢?当时阿潇都大了,离婚是不太可能了。其实要我说,那也算不上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可陆振辉只怕不那么想,所以当时知道的人不多,你凌阿姨她只告诉了我一个,连你爸爸都不知道。”
叶茵茵口风紧,从没有往外说过。
而陆振辉自认家丑,自然也绝对不会说出去。
还能有谁会知道?sscc
谁会有复仇的动机?
祁湛言思索了几秒,忽然问道:“妈,你知道凌阿姨的前夫是谁吗?”
闻言,叶茵茵摸了摸下巴:“知道是知道,但是我跟他也没见过几面。当年她嫁去了美国,我也跟你爸爸结了婚,除了参加婚礼的时候见过一次,就是在她前夫的葬礼上看到他的照片了。”
祁湛言若有所思地问:“美国?凌阿姨的前夫是美国人?不是说他是个军人?”
叶茵茵点头:“对呀,美国的军人。她前夫是白人。”
祁湛言垂下眸。
总觉得脑子里有一丝灵光闪过,速度太快,导致他一时间没抓住。
他忽然想起之前安乔对假黑鹰所做的心理画像。
她说她能够确定他的目的是为了报复陆振辉,是为了复仇。但他们一直没能弄明白复仇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从前无数信息像是一颗颗珠子,被一条无形透明的细线整整齐齐地串了起来。
下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道:“那你知道她的前夫叫什么名字吗?”
叶茵茵回忆道:“大概是叫阿诺德?姓安德森吧。”
阿诺德·安德森!
“啪”的一声,玻璃水杯重重地落在吧台柜面上,祁湛言完全顾不上检查杯子有没有摔坏,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房门被用力推开。
祁湛言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安乔满脸苍白地抬起脸,眼神中满是慌乱和无助。
显然,从她母亲的口中,她也得知了“前夫”的身份。
她似乎被他突然冲进来吓到了,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见状,祁湛言暗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捡起她的手机。
然后起身看着她的眼睛问:“安乔,你养父他现在在哪里?”
安乔眨了眨眼睛,忽然低头从他手里拿回手机,有点答非所问地说:“公告群里有一条最新消息。”
公告群就是他们专案组用来互相通知最新消息的微信群。
祁湛言垂下眼,看到安乔手心里亮起的手机屏幕。
老袁发了一条最新消息:[黑鹰的第四封信。]
紧接着是一张照片。
邮件里,同样是一条线索和一句话。
线索是一个地点,东泽山,S市向东大约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地方。
有别于之前的留言,这一次的留言显得有些特别。
同样只有一句,写的是:我会让罪恶接受审判。
第68章
就像是假黑鹰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 终于上演到了最终篇章。
祁湛言当即便转身到一旁打电话。
胡培良接通电话的瞬间,他飞快说道:“师父,我需要局里目前所有能够调动的警力, 全部派往东泽山。”
胡培良那边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 当机立断地答应道:“行, 所有人供你调配。你确定陆振辉现在就藏在东泽山附近?”
“大概是。”祁湛言沉声应道。
东泽山,是一片山地极广的山脉, 山势连绵。
此起彼伏的丘陵之间,还有一座拥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遗迹,名为云泽古城。
只不过平时古城遗迹中完全封锁,基本不会有人靠近。
可以说是个绝佳的藏匿地点。
胡培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有点担忧地问道:“他藏在云泽古城里?据说最近考古队刚从那边撤离,现在那里根本没有人。那么大的地方,他如果真的要躲起来,我们的人过去就算找上一天一夜, 恐怕也找不到他。”sscc
“这个倒是其次。”祁湛言说着, 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虚掩的房门。
凌阿姨还在里面,而安乔也没出来。
他压低声音说:“师父,你对安乔的养父,了解多少?”
他记得, 胡培良是认得他的。
现在警局里大概还没有人知道, 安诺德才是那四封邮件的幕后之人。
胡培良没想到祁湛言会忽然提到他,惊讶了一下,说:“我和他认识有八九年了吧?第一次接触就是陆鹿在美国被找到之后,我负责去接她回来的那一次。老安是美国警方特聘的心理专家, 因为陆鹿她在美国遭受了太多,怕她会有心理障碍和精神疾病, 所以FBI那边派了心理专家对她做过心理治疗。”
而那次短暂接触之后,胡培良与他一见如故,随后便一直抱持着联系。
“他怎么了吗?”
祁湛言张口欲言,偏头便主意到楼下叶茵茵正要上楼来。
于是他将手机换了只手,压低声音说:“我怀疑那几封邮件的发件人就是安诺德。别的先不说了,我和安乔先朝那边赶过去,路上联系。”
说完这些,叶茵茵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她不笨,从祁湛言之前刚一听到凌月前夫的名字时的反应,她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直到后来在楼下隐约听到祁湛言与胡培良的对话内容。
她朝儿子摇头:“不要带安乔过去了吧。不管在东泽山那边会发生什么,对她来说都会是难以磨灭的伤害。”
叶茵茵是真的心疼她。
小小年纪要经历那么多那么残酷的事情。
也实在不舍得让她再去面对那些了。
其实祁湛言何尝不心疼。
但是他知道,对于安乔来说,一味地蒙蔽她的双眼不让她去看那些真相,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因为那是她失忆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他怎么能剥夺她亲眼见证真相的机会?
祁湛言没有多说,说:“妈,安乔她比你想象中要坚强。”
叶茵茵不赞同,正要反驳:“可是——”
随即便被开门的响动打断了。
安乔推开门走出来,坚定的目光对上叶茵茵的视线,她说:“阿姨,我必须要去。我的养父,我的亲生父亲,都在那里。”
她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这一刻,安乔觉得胸口一直以来令她不安又紧绷的痛楚仿佛瞬间消失了。
她觉得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
冷静得像是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真相都能够接受得了。
“哥,我们走吧。”
……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祁湛言缩短到了一个小时多一点。
车子在云泽古城的入口处停下来。
前面车子已经开不进去了,接下来他们只能徒步进入搜索。
胡培良已经联络了当地的派出所,调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警力,分散包围了整片东泽山。
而云泽古城作为包围的重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守在入口的穿制服的警员拦住他们:“站住,这里现在不允许进入。”
“自己人。”祁湛言摸出警察证给他看了一眼,直接问道,“现在里面什么情况?”
年轻的警员一看他是S市来的刑警,立刻意识到他就是他们这一次临时行动要配合的对象,连忙站直身体,严肃敬了个礼,报告道:“我们接到的任务就是封锁这里,目前还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sscc
祁湛言跟身后的安乔对视一眼。
在来的路上,陆潇那边已经通过安诺德的手机信号捕捉到了他的位置,的确就在云泽古城里面。
两个人越过封锁线,直接进入了古城遗迹里。
祁湛言调整了一下耳中的隐形耳机,说:“阿潇,再次锁定一下信号的位置。”
陆潇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他此时正抱着电脑,飞快地通过电脑锁定了安诺德的手机信号。
“感觉正在移动,但是可以确定还在古城遗迹里面。朝着东南方向去了。你们两个现在已经在古城里了?”
“嗯。”祁湛言一边回答,一边分了大半心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四周。
陆潇顿了顿,说:“注意安全。我爸他……有配枪的习惯,他现在手上肯定有枪。你们小心点。”
祁湛言也是带着枪的。
“我知道。”
他摸出身上的枪,无声地上了膛,另一只手握住安乔的手。
……
阴沉天色下,给古城遗址笼罩上了一层肃杀的光影。
断壁残垣,瓦砾横陈。
一只乌鸦从天空飞过,发出刺耳粗哑的鸣叫声。
一切看似静谧的平静下,藏着惊心动魄的涌动暗潮。sscc
陆振辉背靠在冰冷的石墙下,屏住呼吸,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慢慢地越来越近。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枪轻轻地、精准地上了膛。
这一刻,他依然冷静。
大概是多年游走在黑白两道锻炼出来的强大自制力,令他越是面对险境越是沉稳。
黑鹰,这个身份他藏了三十多年,万万没有想到会在他准备退休,从此金盆洗手收手不干的时候被掀到了台面上。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走上那条路的时候,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滴冷汗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顺着下巴一路滴到了他脚边的土壤。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行差踏错的那一天。同样是握着枪,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刑警的他在经历数天的追击后,终于抓住了一名流窜进云泽古城的罪犯。
他清晰地记得,那名年轻的罪犯是个臭名昭著的二世祖,玩女人过了头,不小心弄死过几个。
当天,是他亲手抓住了他。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二世祖提前布下的埋伏包围了。二世祖的老爸挥金如土,毫不犹豫地用金钱攻势对付他,称只要他能够放了他儿子,并且篡改警方当时已经掌握的证据,那一百万就是他陆振辉的。
一百万,在当时对一个出身并不算好的穷小子来说,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他心动了。
……从此再也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