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最大的应该是她的眼神了,再也没有刻意演出来的温柔善良,而是不带掩饰的陌生冰冷。
陆鹿没有跟他寒暄的心思。sscc
等他放开手之后,抬眸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抿唇转身离开。
段思成没有追上去。
事实上他也有点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对陆鹿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
一想到她从前对他做过的事情,以及他被催眠后干出来的那些傻事,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
可是当后来从安乔口中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恨意,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十年来她做那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有在乎过将来会得到多少人的怨恨与白眼。
只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段思成终于收回目光,一边往集团大楼内走,一边掏出手机吩咐道:“你去帮我查一个人……”
……
原本按照叶茵茵的计划,他们老祁家好歹也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寺尔贰二巫久义四七是个颇有分量的大家族,宝贝儿子办婚礼怎么能不极尽盛大隆重?
结果,就婚礼规格上而言,安乔与祁湛言倒是不约而同地选择只办个简单的仪式。
甚至不打算邀请太多的亲戚朋友,只联系了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人。
祁湛言那边的名单长一些,毕竟他在S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关系好的朋友自然也不少。
安乔则很简便。
想了一圈,只邀请了初雅、赵芸晴、谢主任,还有学校里比较熟识的几位学生,最后还邀请了当初专案组的各位凑个数。
从前的小学中学同学都没通知,但最后不知段思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人没来,但派人送了一封大红包过来。
说是人在美国脱不开身,很遗憾不能参加她的婚礼,所以提前隔空送上祝福。
婚礼的地点选在市郊的一处欧式庄园。
深秋时节,整个庄园被翠绿与金黄遍染。
其间点缀着洁白的饰物,笼罩烘托出一场圣洁美好的画面。
连天公都愿作美,这一日的晴空格外碧蓝如洗。
身为婚礼摄影师的初雅托着单反,悄无声息地游荡在所有宾客中间,将所有欢乐的场面一一拍下来。
当然,拍得最多的还是一对新人。
拍下了祁湛言初见一身婚纱的安乔时,那惊艳含笑的目光。
拍下了两人交换戒指时的虔诚。
拍下了他们深情一吻时在场所有人各异的微笑神态。
趁着婚礼间隙,祁湛言被陆潇小王他们抓去喝酒,安乔托着裙摆走到正在摆弄单反的初雅身边,伸手轻轻抱住了她的腰。
安乔这一刻简直幸福得想叹气:“小雅,你说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我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闻言,初雅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调侃道:“是啊,谁能想到呢?我还以为这辈子我们就要那么相依为gay了,结果眨眼间你就被房东先生追走了。”
相依为gay……
安乔闷笑一声,总觉得一段时间没见,初雅讲话怎么有种犀利的幽默感。
说起来,安乔心想,她和祁湛言之间的关系能那么迅猛地突飞猛进,初雅绝对功不可没。
两人正亲亲密密地靠在一起说话,初雅顺便像安乔展示自己之前拍到的照片。
没多久,便注意到安乔请来的那群女学生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对着角落里的一个纤细的少年议论不休。
安乔甚至还听到了几声压低的尖叫声。
她扭头朝那个少年看了一眼,认出他来。
这人不是她和湛言请来的客人,而是初雅带来的。
约莫十八九岁上下,留着一头漂亮直顺的披肩发,戴着墨镜,正慵懒地靠在角落,似是在闭目养神。
即便只是露出小半张脸,甚至连漂亮的唇线都只是紧抿着,却奇异地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当然,大多数是女人。
安乔好奇地问:“他是谁?”
初雅头也不回,“噢”了一声:“他是我一个朋友托我照顾的小屁孩。”
“照顾?”安乔眨巴眼睛,恍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没问过初雅最近住在什么地方。
难不成……是和他住一起?
安乔瞥了眼那少年,总觉得能从那副墨镜下面看出点什么来。sscc
默默问道:“……那你做什么惹着他了?他看起来一副看我们很不爽的样子。”
初雅一头雾水:“???”
花园这头。
几个男人正端着酒杯将祁湛言围在中间。
小王收回目光,揶揄笑道:“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安乔的闺蜜居然带了个小明星过来。我刚才看见那个小明星好像一直盯着安乔不放呢。”
说着,他坏笑着看了祁湛言一眼:“完了完了,那么漂亮的男孩子要是真喜欢上安乔,祁队你的婚姻局面可就危险了啊。”
闻言,祁湛言倒是挺淡定,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淡淡说:“没事,安乔不喜欢那样的。”
“啧啧,这种笃定的口气真让人不爽。”
从欧洲特地赶回来的陆潇抿了口酒,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祁湛言哈哈一笑,伸手拍拍他肩膀。
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一个人品酒的马越,顿了顿,最终走了过去。
“师兄。”
马越抬头,见是他,笑了笑:“还没跟你道过喜呢。你们俩站一起很登对啊。”
祁湛言道了声谢。
想了想,问道:“最近在局里还习惯吗?”
应祁湛言与胡局之邀,马越重新回到了局里,接过父亲的衣钵,再次担任法医的职务。
闻言,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抬头看着祁湛言,说道:“我看过陆振辉的案件报告了。”
祁湛言面色一肃,下意识抬眸看了远处正在跟安诺德说话的安乔,问道:“然后呢?”
“虽然在你的婚礼上说这个不太合适。但……你有没有想过,陆振辉的那么多罪状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他替别人背下的?”
马越承认自己很恨陆振辉,但是同时刚正不阿的个性告诉他,他必须要将自己发现的疑点说出来。
“比如假黑鹰发来的第一封信,说是他送来的见面礼。我也看过安乔对这个举动的分析,是安诺德在给陆振辉带有复仇情绪的威慑。但是,既然是威慑,那有没有可能,那三个人真的是他杀的?否则又何来复仇威慑一说?”
祁湛言放下酒杯,没说话。
而马越说着说着,这个一向沉默低调的老实人,一向被人说成是只知道做学问不会做人的书呆子,却意外地从祁湛言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他挑眉诧异问道:“你难道一直是知情的!?”
祁湛言轻叹一声:“……我的确怀疑过。”
第75章
连马越这个局外人都能注意到的细节, 他怎么可能没发现?
其实早在陆振辉的身份暴露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过了。
那封看似在挑衅警方的“黑鹰敬上”的信,如果真的只是安诺德发现了陆振辉的罪行, 而顺水推舟对他做出威慑和警告, 那么那三条人命呢?
被安乔推断为复仇性质的作案手法呢?
但被捕后的陆振辉毫不犹豫地认罪了。
并且在警方随后梳理案情和证据的时候, 一切证据都完全对得上号。
其实。
在移交检察院的前一天,祁湛言曾经与他有过一席短暂谈话。
记得当时陆振辉说:“她们母女三个, 只不过是被卷进来的牺牲品而已。我醒悟得太迟了,但也不算无可挽回。审到我这一步就可以了,所有的罪我都认,只是,别再伤害她们了。”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祁湛言内心是有被触动的。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成为刑警以来的一些见闻和经历。
他见过很多在审讯室中留下悔恨眼泪的嫌疑人,也见过很多在踏出监狱时仿佛重获新生的犯人……不得不承认,人都是会变的, 关键在于选择而已。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陆振辉的选择。
也是忏悔。
但, 这不足以打消祁湛言的怀疑,甚至更加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真正令他选择保持沉默的,是安诺德。
婚礼之前的某一天,趁着凌月去买菜, 安乔去上课, 祁湛言到安诺德买下的公寓拜访过他。
当时他进门还没开口,安诺德仿佛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的。”
祁湛言望着面前的老人。
相对于初见,此时的安诺德略显老态, 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了整整十岁。
但他依然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墨绿色的眼睛里有着与安乔有些神似的坚定和温和。
祁湛言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点点安乔的影子。
安诺德靠进沙发, 慢慢地说:“其实我知道,我本来应该死在古城的。”
说着,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子弹射入胸口的痛意,轻轻捂住了手术伤口的地方。
祁湛言答:“是,陆振辉的枪口偏了。”
陆振辉已经死了。
现如今再也没人能解释当时陆振辉的枪口为什么会偏。
或许是他当下内心仍有犹疑,或许他刻意想要留下安诺德的一条命。
或许是无心,或许是刻意。
安诺德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想,他大概是恨我,又不甘心,才会有那一枪。他想要今后能有人照顾月月。只可惜,我也快要死了。”
闻言,祁湛言抬头说:“您心脏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医生甚至觉得承担一次移植手术也没问题……”
安诺德摇摇头,手扶在拐杖上,轻声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中国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回光返照,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大概是上帝觉得我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所以不急着推我下地狱。”
祁湛言一怔,意识到安诺德默认了自己的罪行。
“所以,孩子……请让我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完成最后的几件事。好吗?”
于是祁湛言决定给他时间。
……
碧空晴朗。
青翠的草地上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
不知不觉,婚礼进行到抛花球的环节。
女学生们笑闹着将安乔簇拥到空旷的场地上,约莫十来个二十来岁的未婚女孩子在众人含笑的目光中,专注地等待着安乔手里的捧花抛向她们。
这大概是她们最期待的一个环节了。
捧花寓意着幸福,如果能接到捧花,自然意味着幸福的传递。
安乔抿唇微笑,眼角余光悄悄扫过站在女孩子们身侧正在拍照的初雅,暗暗有了一个小私心——她要把花抛给初雅!
背过身,算好角度,她将捧花朝着身后初雅的方向用力一抛——
捧花脱手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糟了,她忘记控制力道了。
于是等她慌忙转回身来,便看到在无数女孩子们惊愕的视线中,捧花在高空划出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完全超过了她们跳起来能够到的高度,然后——“啪嗒”一声,精准地落进了坐在几乎是最远处角落的美少年怀里。
少年明显错愕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将捧花放在了一边。
初雅失笑地收回目光,朝安乔抛去一个眼神。
很显然,她料到肯定是安乔没控制住力道,才会闹出这种乌龙。
安乔吐吐舌头。
回眸看到一身笔挺西装的祁湛言也在朝她笑。
不由自主地,安乔也跟着笑起来。
她想,今天大概是她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婚礼隔天,凌月便要和安诺德一起前往美国接受移植手术了。
仿佛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她被闹钟铃声从美梦中拖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
还没来得及聚焦,就看到自己身后伸出一只肌肉线条好看的胳膊,绕过她的脑袋,利落地将闹钟按掉。
然后胳膊再次伸回被窝里将她轻轻地揽紧了。
祁湛言初醒时带着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来:“七点?这么早?”
又撩得她耳朵发痒,安乔下意识蹭了蹭耳朵,回答:“你忘记啦?今早妈妈和爹地要去美国。我要去送机的。”
这事儿祁湛言倒是记得。
但他一动不动,只是将她搂紧了,闭着眼睛含糊说:“我记得明明是十点的飞机,起这么早干什么?”sscc
“早点去可以一起吃个早饭啊。再说了,爹地还坐轮椅,到时候上下车什么的不太方便,加上还得帮妈妈搬行李,我们早点过去好帮忙。”
然而祁湛言仿佛跟黏在床上了似的,顺带着还抱着安乔不撒手。
安乔哭笑不得:“你这是在赖床吧?齐先生,请问你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