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言闭着眼睛答:“三岁了,祁太太。”
“三岁也该起床了。”见他赖床上了瘾,她干脆直接在他怀里转过身,伸出手指头戳戳他的脸颊,“你从前一个人睡的时候怎么都能起得来?”
祁湛言理直气壮:“因为现在多了你这个赖床的理由呀。”
好嘛,敢情怪她呀。
安乔没法子,被他东拉西扯地绕了半天圈,别说她了,连祁湛言的瞌睡虫也跑光了。
一看时间,都快八点了。
“别闹了,等下真迟到了。”
从他怀里滑出来,她翻身起床去找昨晚被他脱掉的睡衣内衣。
祁湛言不情不愿地趴在她那半边床上,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来回巡视了半天,直到她穿戴完毕走近浴室,他才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来。
果然是应了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别说这才婚后第一天,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后每天都想拖着她赖床。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
祁湛言翻身摸到自己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便接起来:“喂?妈。”
叶茵茵一听儿子冷静的声线就知道儿子已经醒了,看看时间,不到八点,不禁笑了一声:“这么早就起了?还以为你们要忙到日上三竿呢。”
“这不是条件不允许么?乔乔一大早就把我叫起来。”祁湛言撇撇嘴,不太开心。
叶茵茵笑出声来:“是不是昨晚不够累啊,嘿嘿。”
祁湛言一挑眉:“您一大清早的就过来关心我们昨晚累不累?要不我跟爸汇报一声?我也挺关心您二老的。”
“你这臭小子!”叶茵茵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终于肯放过他,说,“对了,我找你有正事呢。”
“什么事儿?您说。”
叶茵茵在电梯间的窗边来回踱步:“昨晚我给你凌阿姨……啊,就你丈母娘打电话,她没接,我看十点多了以为她睡了就没在意,结果刚才七点多给她打,还是没人接。我现在人在他们家门口呢,按好几遍门铃了也没在。我就想问问你,他们该不会在你们那睡的吧?”
祁湛言眉峰微蹙:“……他们也没在我这。”
说完,他的视线若有所觉地一抬,对上了刚从浴室走出来的安乔。
安诺德新买的房子也是指纹锁。
当时买的时候,便输入了安乔的指纹。
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祁湛言和安乔两人就赶到了他们的公寓。
打开门,里面纤尘不染,就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两只似乎是提前收拾好的大行李箱,安安静静地靠在客厅的墙边,仿佛还等着早上主人能将它们一起带去美国。
祁湛言隐约觉得不对劲,径直打开主卧的房门,一眼扫去,却愣了一下。
凌月正躺在床上。
“阿月?阿月!”叶茵茵也跟着看见了,连忙出声轻唤。
但凌月仿佛没有知觉一样,就是醒不过来。
随即上前的安乔探了一下鼻息,松了一口气:“还有呼吸。”
鼻息不弱,应该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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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目光随即扫过床头。
看到了个眼熟的药瓶,她狐疑地拿过来,打开在鼻下嗅了嗅。
祁湛言问:“这是什么?”
安乔皱紧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点:“这药是爹地平时常用的药,有镇定和安眠的作用。看症状,妈妈大概是吃了这药,所以睡沉了。”
叶茵茵放下心来:“那就好,没事就好。”
这时候,祁湛言反倒微蹙眉头,环顾四周:“但是,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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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乔起身去隔壁属于安诺德的次卧找了一圈。
“……爹地的护照和手机不见了。”
祁湛言立刻意会,掏出手机给老袁发短信:“我帮查一下安诺德过去十几个小时内有没有出境记录。”
房间内传来响动,似乎是凌月醒了。
“阿月,你醒了?怎么样,人有没有不舒服?”
凌月只觉得自己从一个很长的梦境里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自己的挚友坐在床边。
她微讶地在叶茵茵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乔乔,你怎么也在这里?”
安乔看向叶茵茵,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随后祁湛言握着手机走进来,目光扫过三人,慢慢地说:“出入境那边查到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出境了,坐的是前往美国的航班。”
算算时间,此刻他应该已经身在美国了。
安诺德不告而别了。
安乔脑子一片空白,忽然间完全不明白安诺德这么做是为什么。
而先前与他有过一席谈话的祁湛言垂下眼,也弄不明白安诺德所谓的最后几件事究竟是什么。
还是说,他其实是……畏罪潜逃了?
凌月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转身,把手伸进枕头下面。
在指尖触摸到纸片的触感的瞬间,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情难自禁地抽泣了一声。
“上一次也是这样……他去利比亚的时候,也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走的……就给我留了一封信。”
凌月眼眶瞬间就红了,说着,果然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封信来。
信上用安乔熟悉的字迹写着:
a note for My Love.
说来令人怅然,note有便条之意,就好像他是随手给凌月留了个便条,告诉她他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很快就会回来。
然而,它还有遗言的意思。
第76章
人潮拥挤。
正是下班高峰期的纽约大街上。
陆鹿刚下班, 走出大楼便注意到门前那辆拉风的跑车。
一身休闲装的年轻男人靠在车门边,双手插兜像是在等人。
她的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
记忆恍惚中闪现出曾几何时在学校门口,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
只是当时一切还未尘埃落定, 只是当时她还满心仇恨。
这十年来她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达到目的尽快成为真正的陆鹿, 她用从养父那里学到的催眠知识, 通过日常生活一点一滴地将身边的人催眠,摧毁掉所有原本的陆鹿生活过的痕迹, 将那些痕迹全部变成她的。
然后在陆振辉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慢慢地将他做过的所有深埋起来的罪孽都一一挖出来。
她承认,在这十年间,她伤害过很多人。
安乔是一个,陆潇是一个,凌月是一个,祁湛言是一个。
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位段思成, 大约也算一个。
但, 她实在不知道眼下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她冷着脸,当作没有看到一般,扭头就走。
没成想,段思成竟然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了。
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说:“陆鹿, 你等等。”
陆鹿被他拉住,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沉默地盯着他。
四周人来人往,步履匆匆, 谁也无暇注意他们之间的动作。
“放手。”
段思成没撒手,而是直接说:“我找人查过了。我知道之前你和安乔之间发生了什么, 也知道你过去的事情了。”
他找的人只花了一天时间,给他查到了很多。
不止是他说的这些,甚至还查到了她秘密给安诺德捐赠肾脏的事情。
当知道一切的时候,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明明也才二十出头,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经历那么多寻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的事情。sscc
他甚至心想,安诺德才是那个将她推上复仇之路的人,为什么她还要以德报怨?
陆鹿眉峰一松,随即又是一挑,满是戒备地说:“那又怎么样?”
段思成叹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虽然没有什么大义灭亲的觉悟,可是我爸真的犯了罪,我想我会帮你的。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催眠我?”
……还搞出那么一出大戏。
然而,陆鹿沉默了几秒。
随即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
血缘至亲的父亲可以因为猜忌怀疑就抛弃她,母亲可以这么多年来都闷不吭声假装不知道亲生女儿被换走的事实,而她不小心喜欢上的男人多年来也慢慢疏远她,甚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刚见面的安乔。
这世上除了复仇这件事情不会背叛她,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信任的了。
段思成刚想说什么,却被陆鹿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陆鹿用力抽出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之前她联系的医生。
她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医生略带匆忙的声音:“陆小姐?是这样的,那位受赠者刚才被人发现吐血晕倒在了肯尼迪国际机场,现在正在送往我们医院的路上,我想很可能跟他肾衰竭有关系,如果您方便的话,请立刻到医院来,或许我们需要立刻准备移植手术。”
陆鹿脸色微变:“好,我马上到。”
刚说完,就看见段思成朝她示意:“走吧,我送你过去。”
……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敢去医院并不远。
他们甚至是跟载着安诺德的救护车同时抵达的。sscc
一下车,陆鹿毫不犹豫地朝着救护车冲了过去。
边上的医护人员想拦,恰好主治医生也出来了,摘下口罩朝她点头。
救护车停下,两侧工作人员将后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飘了出来。
陆鹿整个人晃了一下,眼前几乎都是血。
安诺德吐了很多血。
负责第一时间急救的医护人员快速跟主治医生交接病情,陆鹿只来得及听清最后的一句:“……身体器官多处衰竭,恐怕救不回来了。”
医生瞪了他一眼,说:“救不救得回来,那得我说了算。”
说着,正要推着轮床进抢救室,原本昏迷的安诺德却像是忽然清醒了。
他用手拨开辅助呼吸的面罩,用尽力气,却仍是有气无力地朝医生说道:“我不要手术。”
医生不赞同地说:“不手术?你知道你的情况多危急吗?不手术的话你根本撑不过一个小时!”
“我包里……有放弃治疗的……同意书……”说着,安诺德朝人群后的陆鹿瞥了一眼,朝她伸过手去。
陆鹿下意识地上前攥住他的手。
下一秒,一个纸张触感的东西被塞进了她手心里。
她低头一看,是一封染了血的信。
信封的正面上用好看的字体写着:
a note for My Joe.
他将他的遗言塞进了她手里。
然后,她看见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握住她手的手指一松,无力地垂落在了床沿。
四周的医护人员叫嚷起来:“病人心跳骤停了!”
而医生则在他的包里找到了那张放弃治疗的同意书,只得惋惜地看着他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探过他的鼻息,又检查了他的瞳孔。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血压为零,双侧瞳孔散大,确认病人已经死亡。”
“……死亡时间,下午七点零一分。”
陆鹿整个人仿佛脱力,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男人伸手接住了,托住她坐到不远处的医院长椅上。
陆鹿脑子是一片空白。
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sscc
明明是可以做移植手术的,明明养父是有希望活下来的。
她垂下眼眸,注视着手中已经被她抓皱的信封。
或许答案在就在这封信里。
看着信封上的字迹,陆鹿忍不住红了眼睛。
Joe,他叫她Joe。
这个已经被她抛弃多年的名字,这个被安在安乔身上多年的名字。
记得之前安乔说她抢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当时陆鹿多么想告诉她,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回自己的名字。
她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Joe,即使只是个生长在孤儿院的小混混,但她不必被仇恨煎熬心血,每天可以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打开信。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从S市返回纽约的飞机上。但我知道,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它已经成了我的遗言。]
[有些话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因为小时候的你不能知道,长大后的你不必知道。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想要让自己解脱,更想要让你解脱。]
[一切大概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我和你母亲相爱结婚,但没多久,军方就下达了派兵利比亚的命令。当时战争远比外界知道的还要惨烈,死伤无数,我的战友们几乎都战死了。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却辗转流落到了另一个地区,在病床上昏迷了几年,直到我自己醒了过来。]
[大约一切都是命运吧。等我回到美国,却得知我自己“死”了。而你母亲也改嫁了。当然,我不怪她,我甚至庆幸她找到了另一个人来照顾她。]
[直到我发现,那个人并不是个值得她爱的好人。我查到他身为警察,却跟一些罪犯有来往,进行过许多灰色甚至是黑色交易。我一直尝试提醒你母亲这个事实,但是随着她的生产和陆振辉悄悄派人把刚生下来的你带走,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发现,如果没能一击中的地彻底地击败他,别说是你,连月月也会受到伤害。所以我选择退而求其次,收集证据揭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