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裹着棉袄在门口张望了一阵子。
得亏是冬天，人不招苍蝇啥的。
不然等这老些天，都得臭了。
若是夏天，说啥也不能等二儿子回来再下葬。
老婆子也是个没福的，好日子没好好过，吃好喝好不过一年多，人就栽楞了。
这回，可是彻底的凉喽。
剩下他一个，想一想还挺凄凉的。
“爹啊，老二到底能不能回来了？”宋景春两手揣袖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宋头烦他，瞪了他一眼说:“你不是看见电报了？”
宋景春撇嘴，不过就是看老二要回来了，硬气个啥呀。
好像人家能把他带走一样。
父子俩之间一阵沉默。
宋景春晃悠了一会儿又回了自家。
他和老爷子闹掰，就是从他要粮食之后，不光没了那四块钱，还搬出去几百斤的粮食，想想就心疼。
再有，就是老二有了儿子，可是入了老头的眼了，天天琢磨给人家送东西。
他原来也有儿子时，怎么没见这么殷勤？
揣着手进屋看了眼田翠香的肚子，都好多年都没个信儿，估摸是不中用了……
柳青青一家三口到武宁后，宋景林先一步往村里走。
她和宋向阳去了供销社，一会儿坐柳东方的自行车回去。
速度上应该差不多，也省的孩子在大冷天赶路。
供销社里一众小伙伴看到柳青青回来，很是惊喜，拉着她东问西问半晌。
自从去年开始，她们之间的书信来往虽然没断，但也减少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各自都成了家有了孩子，围着自家孩子男人转，慢慢关系就淡了。
但现在一见面，还是有话题聊。
这似乎和后世的初高中同学感情类似。
上了大学各奔东西后，就慢慢断了来往，一但回老家凑合到一起，还能热热乎乎的聊上。
“今个先这么着，得先回村里了。改天我再过来。”
孙英霞几人听她要回去奔丧，连忙挥手，又纷纷往她口袋里塞了一块的份子钱。
柳青青哭笑不得，也没和她们再推。
等过几天给她们拿些“特产”就好。
柳东方看见妹子到了采购部，立刻站起身。
都不用她多说，柳东方就知道自己应该干啥了。
“妹子，走吧，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咋滴？妹夫又出任务了？”
他现在在供销社混的不错，平时即便没有班，也会过来。
为人圆滑了不少。
现在早走，也只是笑着和众人挥了挥手。
“没出任务，他先回村了。”柳青青也挨个打了招呼，然后转头回答。
柳东方蹬上自行车，驮着她们娘俩往村里赶。
临近村口，果然追上宋景林。
“大哥。”
“诶，你走的挺快。”柳东方摸了摸后脑勺，想给自己一下子，这话咋说的呢。
到了村里，柳青青便跳下车，从车把上取下一个行李袋子递给宋景林。
一家三口直奔老宋家。
天气寒冷，且已经在家摆了这么些天。
老宋家院里已经没有亲戚再过来了。
柳青青走近看到熟悉的床板子，熟悉的黄布上面的印记。
眼皮跳了跳，这好像还是她曾经用过的那一套呢！
第249章 鬼是什么
“爹，我们回来了。”
老宋头“哎！”了一声，便红了眼眶。
父子俩虽然互相沉默着，但情绪都上来了，红着鼻子眼睛在老宋婆子旁边站定。
柳青青牵着宋向阳的手跟在后头。
她也不管后面发丧的事老宋家几人如何商量，反正远远的跟着走就是了。
宋老婆子已经在院里停了五天，不宜再放下去，所以老宋头打算今天就把人下葬。
烧纸之类的活动是没有的，有些人家会趁着晚上的时候烧。
这个全凭宋老头的意愿，他想烧就私下烧点。
天寒地冻的，幸亏前几天已经安排了人挖坟坑。
不然现用现挖，得费老劲了。
一串简单的流程下来，老太太入土为安了。
从山上回来后，灵棚也迅速撤了。
这一套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病床前更没有贴心老头。
长时间的被耗费精力，老宋头早就没了什么悲伤心情。
柳青青一家既然回来，势必要过完年再走。
宋老头听二儿子一家说要在这边过年，按捺不住心底的雀跃，要说还得是他有眼力见，把态度摆正了，不愁儿子儿媳妇不管。
至于老大一家，自从上回满村造他和张大芹的谣，他就不愿意搭理了。
什么玩意儿，往自己爹脑袋上扣屎盆子。
挨打那天他都趴杖子边上偷看了，活该。
“老二，你们能在村里待几天呐？”嘴里问着话，眼不离孙子。
“也待不几天，初三左右就得往回赶了。”假期本来就不多，来回路上时间长，掐头去尾也没剩下几天了。
宋老头默默点头：“那也行。”
他出拿了个小木剑，在宋向阳面前晃悠一阵子，终于得到了孙子的投过来的目光。
宋景春“嗤”了一声，看两人视线投过来，又立马住了嘴。
心里则是嘀咕，这老头估计是打算往老二那奔呢，也不寻思寻思那老二媳妇是个啥人。
把老二迷的五迷三道的，还能管他这老头？
宋老头知道大儿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也不理他，低下头专心逗孩子。
他确实是有点想去，这一辈子也没出过村，想想怪寒碜的慌的。
全村里，最让人艳羡的就是老柳婆子。
那算是见过大世面了。
他也有点想……
❉
老宋婆子一死，张大芹这点钱是挣不上了。
不过这么长时间，她也算攒下不老少，够自己养老用了。
虽然老柳婆子那破嘴很欠，但那老家伙偶尔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
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享不上这个福。
她家整一窝子不争气的，从大到小，从老到少。
想想都闹挺。
要不是前阵子大孙子被柳家老大找人好好吓唬了一顿。
这时候还得在外头惹是生非呢。
现在算是吓破了那个鼠胆，终于不出去招猫逗狗儿了。
说起来，年轻时候挺不对付的俩人。
越到老了，却还能经常凑合到一块说说话了呢。
“张大嘴巴我可提醒你，你那点钱外头人都算的透透的，自个搁好了才算好，你看看你手里这钱也没，还能有现在好过不！”柳老太太边磕瓜子边念叨。
张大芹瞪了她一眼，把瓜子皮子呸了出去：“用不着你耗子给猫拜年，我早藏好了。”
一共才五十来块，哪藏不了。
以为谁不知道呢，这婆子老本厚实。
休想和她显摆。
柳老太太摇摇头：“但凡藏钱，那都有痕迹，就你屋里那一亩三分地儿，真想找，咋都能给你翻拨出来。”
张大芹探头悄声嘀咕：“那你藏哪了，说说让我取取经。”
“你在想屁吃？”柳老太太老眼一翻，把人给推了过去。
自己安身立命的藏钱本事，那是能轻易外漏的？？？
“不过你其实可以存储蓄所里，到时候拿着薄薄一张纸，天天贴身缝着就行。”
张大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她：“你藏身上了？”
柳老太太：∯#@￥#%*……&。
她好心传授知识，这个老登竟然惦记她的藏钱位置？
张大芹看到她耷拉下来的老脸，笑的直拍大腿：“你看你，藏就藏了呗，我又不能上你身上扒去。”
柳老太太恼羞成怒：“可滚犊子吧，咱俩谁扒谁还不一定呢，你都不是个个。”
人也是贱皮子，两个没少干架的人，就爱往一堆凑合。
现在老了，干不动了。
凑在一起互损两句，也挺得劲儿。
“实在不行，你再找个老头过，也省的怕家被偷了。”
张大芹忒了一口：“我这辈子跟我家死老头过就够了，没那别的心思。你要是有，你就自己找，可别往我头上扣。”
“哎呦，看不出来啊张大嘴巴，你这还挺传统的呢。”
“咋滴，我生是我家老汉的人，死是他的鬼，往后两腿儿一蹬，是要埋到一个坑里头的。”
不得不说，老姐们之间，还有有一定代沟的。
柳老太太撇了撇嘴：“还是他的鬼呢，拉倒吧。他现在已经是你的鬼了。”
张大芹：……
柳青青踏进屋里，就听见这么两句。
莫名有点戳中笑点。
宋向阳仰头：“妈妈，鬼是什么？”
……
这个问题，问的好。
但妈妈此时张不开嘴。
柳青青对着探头出来的两个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婶子在啊。”
“嗯呢，那什么，闲着没事找你娘唠叨会儿。老柳你姑娘回来了，我先走了哈，改天得空再说。”张大芹拍了拍屁股，老脸微红，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说那些让没让人听了去。
“婶子再坐会儿……”
“不地了，不地了。”边说边跑，撩的飞快。
宋向阳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还没告诉他，鬼是什么呢。
柳青青也只是带着孩子过来待会儿。
等宋景林那边完事，三人就回自己家住。
村里可没有他们住的地方。
柳老太太看到宋向阳，一双眼眯成一条缝：“姥姥的大外孙儿，你还记得姥姥不？”
宋向阳的小脑袋胡乱转了一圈，也看不出是点头还是摇头。
全看个人理解。
距离上次回老家，已经快过了两年了。
柳青青觉得以自家儿子这不怎么好的记性，约莫是不记得了。
但宋向阳完全没露馅，一口一个“姥姥”喊的亲，在柳老太太怀里轱辘到炕头，又轱辘回来，像个肉蛋。
柳老太太心满意足，觉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伺候过的外孙子果然贴心……
第250章 姐的传说
宋老头从二儿子嘴里知道老二家的竟然去念了工农兵大学。
眼珠子简直要瞪出来了。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老二家的这么本事。
缓过神来也打消了跟二儿子过去的心。
孙子都跟着老二家的去大学了，他去了也没啥意思，跟老二大眼瞪小眼？
白天一个老头自个待着？
算了吧，在村里还能四处溜达溜达，有老伙计一块吹嘘。
“向阳他娘是个出息的，你们在那边好好的，可别闹别扭。”
宋景林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知道了，爹。”
宋景春不愿意听老二显摆，咬了咬腮帮子：“老二，咱爹以后就自个一个人了，养老……”
“爹你有啥想法？”宋景林没搭大哥的话，而是转头问老宋头。
老宋头以为两人说的是孝敬钱，犹豫了阵子说：“你们娘去了，我老头一个，也用不上那些。”
宋景林瞅了瞅老大，这位显然也不是这个想法，但听到这儿，也闭紧了嘴巴。
能少给点，当然更好。
老宋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这岁数，上工也干不了多少，粮食还得给的，不然到了年底不够吃。”
宋景春:……
他没占着便宜，那这事就是算了。
话题谈了一圈儿，最后不了了之。
宋景林不在乎这三十五十的，出趟任务都不止。
主要是要一份名声，也是尽一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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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来回跑村里方便，宋景林从村会计家借了个自行车。
一家三口趁着天刚要擦黑，回了武宁。
周嫂子已经把屋子打扫好了不说，火墙炉子也烧的热乎乎的了。
“嫂子可麻烦你了。”
周嫂子挥了挥手:“和我还说啥客气话，外道了不是，行了你们三口儿折腾好几天了，赶紧歇着，得空了咱再聊。”
“行，明个我再去找嫂子唠唠。”送走周嫂子。
柳青青舒了口气，这一天，也没干啥。就是感觉累得慌。
不光是她觉得累，宋向阳也困得眼皮打架，不停的打哈欠。
宋景林烧了一锅水，一家人匆匆洗漱完准备睡觉。
被子是好被子，都是她之前的新棉花做的。
只不过这大冬天的实在不适合晒被子，在外头晾了这几天，现在还是觉得有点捂了巴肯的味儿。
柳青青从行李袋子里拿出床单和被罩，铺上之后感觉好了许多。
娘俩钻进被窝，嬉笑了没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宋景林又加了柴火和煤块后进屋。
看到呼吸均匀的娘俩儿，露出温柔的笑容。
难过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今天他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心情是沉重的。
这种沉重除了来自家里的不和谐气氛，更多的是，他以后就没娘了……
即便他娘对他再不好，小时候也是依赖过的。
甩掉脑子里幼年时的点点滴滴，换了衣服躺到儿子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两人。
心里的位置被填得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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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醒来，外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因为是临时决定回来的，窗户上没有钉保温塑料布，夜里就需要起来几次续柴火。
不过玻璃没有塑料布的好处就是非常亮堂。
宋向阳是被外面的小孩叫嚷声吵醒的。
他爬起来后望了望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想不起这是哪里。
“妈妈！”
柳青青从堂屋走进来:“儿子睡醒了？起来吃饭。”
虽然她准备齐全，但大老远带粮食，别说是宋景林了，她都觉得怪怪的。
早饭是宋景林去国营饭店买的包子。
宋向阳揉了揉眼睛，乖乖穿衣服:“妈妈，爸爸呢？”
柳青青指了指窗外:“下雪了，你爸爸在外面扫雪。”
窗外的白雪把光线折射进来，白的耀眼。
宋向阳激动的加快速度:“我想玩雪。”
柳青青从不限制孩子，不过刚起来还是缓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