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缇又问令黎:“神君近来可好?”
一提起竺宴, 令黎眼里刹那间就有了光彩:“他好得很,日子过得又舒服又悠闲, 都快把我羡慕坏了。”
那可不是, 自从教会了她干活, 他连分内之事都不做了, 每日就在扶光殿中晒太阳, 也就晚上的时候他才乐意出力,其他时候他都是动动嘴皮子, 指使她干这干那。
应缇道:“那就好。”
这时,章峩山的女弟子似有急事,匆匆来见应缇,应缇阻了她开口,转头对令黎道:“我去去就回。”
令黎点了下头。
应缇住这园子打理得十分用心,布局上用了五灵相生相克,不仅赏心悦目,且有利于她的灵力精进。
可见布局之人对她的用心。
园子的角落里种了一片祝余草,眼下正逢开花时节,青色的花朵小巧玲珑,俏皮又惹人怜爱。
连草都开花了。
令黎又默默看了看自己。
每每说起开花,就很伤情。
她和竺宴明明那么恩爱,都一千年了,为什么她既不能开花,也没有小宝宝呢?
是不是有什么关键她还没有悟出来?
令黎蹲在地上,单手托腮,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眼前一朵祝余花。
青色的小花,看似平平无奇,花瓣却像绸缎,柔软又有韧性。
“呦呦仙子?”
“呦呦仙子……”
身后传来声音,第一声她没有听见,还是喊了第二遍她才注意到。
周围没有别人,令黎回头。
一只彩色的蝴蝶在她身后盘旋,见到她的模样,愣了下,说:“你不是呦呦仙子,呦呦仙子呢?”
令黎觉得“呦呦”这两个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问:“哪个呦呦仙子?”
那彩蝶却不再说话,戒备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飞走了。
虽然是一只没有礼貌的蝴蝶,但应缇回来,令黎还是替她转达了:“刚刚有只蝴蝶来找呦呦仙子。”
她越想越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便多问了一句:“谁是呦呦仙子?”
应缇神情微凝,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我。”
“你什么时候叫呦呦了?你不是叫应缇吗?”令黎一头雾水。
应缇涩然道:“是他起的,不提也罢。”
在荒岛相伴六十年,他说她一双眼睛清澈无辜,像极了林中小鹿,连哼哼时的声音也像鹿鸣,便唤她呦呦。明明是浪荡又轻浮的玩笑,可惜当年她被一腔爱意蒙蔽了双眼,竟半点没有醒悟,甚至还觉得甜蜜。
别人都叫她应缇,只有他会唤她呦呦。
呦呦,呦呦……每每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刻听他这样唤着她,她都心动不已。
令黎心领神会,这个他指的定是孟极了。
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孟极靠不住,也就好看这一个优点吧,却也不是最好看的,不知怎么就将应缇迷得五迷三道,竟至今还跟他纠缠不清。
孟极的人都追到章峩山来了,也难怪这些年慕唯这个婚迟迟无法成。
害,烂桃花。
*
“你懂什么烂桃花。”
晚上,两人留宿章峩山,竺宴听令黎说起,不免觉得好笑。
令黎不满:“我怎么就不懂烂桃花了?”
她已经为人.妻一千年了,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了,早已不是当年那块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的木头了好吗!
竺宴打趣:“你每每看到花,但凡那是朵花,你就口水都流出来了,你还管得了它是不是烂桃花?”
她哪里有流口水!她就只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羡慕而已啊!
她负气道:“要你管,我又没有对着你流口水。”
竺宴侧躺在床上,支肘笑睨着她:“哦?是谁总说我是牡丹花,她快要死在我身下的?”
令黎:“……”
到底是谁说他清心寡欲的!到底是谁在造谣!
令黎扭开头,不看那个勾人的妖孽,硬气道:“你自己觉得你是吗?”
竺宴缓缓挑眉。
他每每挑眉,神情就会自带威慑,然而此时他做得格外缓慢,这个动作被无限拉长,便平添了几分有意勾引的意味。
他似笑非笑道:“我觉得我是。”
令黎:“既然大家都是花,烂桃花孟极会给应缇起好听的名字,那请问牡丹花神君,你是怎么喊我的?”
竺宴一怔。
他迅速反思了一下,这些年来,他好像从不曾亲昵地喊过她什么,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刻,也只是一遍遍叫她令黎。
“你不是说喜欢灵力吗?”他问。
令黎:“……我们俩到底谁是木头?”
她再是喜欢灵力,有必要时时刻刻这么喊吗?
虽然孟极是个渣渣,但不得不说,他起名字的品味还不错。
呦呦,还怪好听的。
喁喁私语的时候这么喊,肯定分外亲昵。
两相对比,令黎默默望着竺宴。
但她又很快释怀:“算了,这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夫君?谁让你其他地方我都很喜欢呢,那就勉强接受你是块木头吧。”
“再说我自己也是块木头,我也不好意思嫌弃你。”她甚至还安慰地主动抱住他亲了亲,“你是木头我也喜欢。”
竺宴:“……”我谢谢你了!
这几十年间竺宴懒得不像话,每日的双修倒是依旧如初,有心有力。
章峩山不像扶光殿有结界可以由着他们肆无忌惮胡闹,加之他们此次出来隐藏了身份,慕唯将他们安排在了普通客院,夜里有弟子在周遭巡逻。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令黎生怕被别人听去,将脸深深埋在枕头里。
偏偏他今夜不知怎的,格外卖力,花样层出不穷,像是压抑着什么,又像是不再压抑?
激烈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脚趾蜷曲,圆润的指甲盖充血成粉嫩的颜色,身上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头发湿哒哒黏在白腻的肌肤上,昏昧的烛光摇晃不止。
乌发白肤,轻吟声断断续续,又像是一条细细的丝线,一头勾着他的心。
“我还是木头吗?”他咬着她的耳珠,气息粗沉急促。
令黎难耐地咬着手指,想说那又不是什么贬义词,不知道他在跟她较什么劲。
却听他忽然喊了两个字。
“酒酒。”
她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回头看向他:“你叫我什么? ”
两人侧躺着,男人自身后抱着她,她回头,涣散的目光还未来得及聚焦,他就俯身吻了下来。
极致缠绵的一个吻,她的身心刹那间溃不成军。
……
待一切重归宁静,令黎早忘记了他那一声“酒酒”,如每一个夜晚一般,亲昵地抱着他,依偎在他怀中昏昏欲睡。
“酒酒。”他又在她耳边喊了一声。
令黎想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眼:“你叫我什么?”
竺宴低眸看着她:“不是说我没有情趣,不会亲昵地唤你吗?”
哈?
啊……其实她只是胡乱撒娇而已啊捂脸,并不是真的觉得他没有情趣。
他就这个样子她都快要死在牡丹花下了,要有情绪,那还了得?
“为什么要叫酒酒?”她问。
竺宴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令黎:“……”
她正想说那你这个名字起的好没有诚意哦,竺宴缓缓说完:“谁知道你是怎么把我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像醉酒一样,醉了这么多年仍旧不可自拔,至今都无法接受与你分离。”
令黎一时竟不知他是在说情话还是在责怪她。
话听起来是好话,可是他看她的眼神,认真得竟像是真的在埋怨她让他放不下。
她无辜又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接受与我分离?我们又不会分开……我这么爱你,你舍得与我分开吗?”
竺宴笑了笑,无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膛。
令黎贴着他,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竺宴忽然涩然道:“其实,少爱我一点也没有关系。”
令黎不解地看向他。
竺宴垂眸:“我爱你,已经足够。”
令黎一怔,想明白过来他的逻辑,顿时哭笑不得,嘟囔了一句:“爱又不是此消彼长,难道不是越多越好吗?”
不过她一向大度,尤其是这些小事,更是从来不会与他争。
她捧住他的脸,大气地亲了他一口:“那行吧,允许你多爱我一点!”
*
不知道竺宴是在哪里修炼的乌鸦嘴这么灵,没过两日,昆吾的未染仙尊便来求见,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魔域反了。
魔主孟极原本奉命镇守从极渊,如今竟公然叛变,不仅率魔卫突袭仙、妖两界,更在人界肆掠。眼下人界山脉坍塌、洪水肆掠,天灾之下,人族的野心和贪婪也立刻暴露,开始互相之间残杀,战火连绵。
令黎的心逐渐往下沉。
未染见她神情凝重,话锋一转,忙道:“神后娘娘且宽心,孟极如今也只敢柿子挑软的捏,在人、妖两界扑腾,至多也不过来挑衅仙门。大约他心中也清楚,以他螳臂之躯,自不敢与神域对抗。”
令黎眉间轻蹙。
不,孟极已经在与神域对抗了。
天灾战火,众生悲苦,必定滋生六界魔气。
天地间魔气本就同气连枝,这些因痛苦、怨怼、灾难而生的魔气会反过来滋长从极渊下魔脉的力量,使它迅速壮大。
一万年前的神族混战便是如此,最后竟将从极渊下魔脉的力量壮大到撞毁了天柱,让神尊与尊后自爆元神才保住这六界安定。
孟极狼子野心,这是想让历史重演。
她早就知道孟极绝非善类,从一开始便极力反对让他成为魔域之主,只可惜当初各族众口一词,一致力保……但如今再追究旧账也是无用,就是不知天崩地裂、六界重归混沌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竺宴道:“我去处理,你先回神域。”
令黎立刻道:“我随你一同去!”
“听话,你回神域,我才可以放心。”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温和却坚定。
她心中其实清楚,竺宴是对的。
这万年来,神族大多对他面服心不服,只是迫于他强大的力量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局势混乱,只怕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她回神域坐镇,稳住局面,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十分抗拒与他分开,甚至不敢去想,一想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就像是这一分离,他们就再也不会有重逢之日了。
她不舍地看着他,倔强地不吭声。
竺宴见她如此,心中只比她更加煎熬,轻叹一声:“跟我来。”
只有两人,令黎猛地抱住他,哽咽埋怨:“你到底是在哪里修的乌鸦嘴,这么灵!”
竺宴一怔,而后哭笑不得,温柔地拍了拍她。
令黎不肯放手,竺宴笑道:“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令黎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还是不死心地问:“可以我陪你一同下界,快去快回,再一同回神域吗?”
竺宴笑了笑:“你忘记曾经学过的兵书了吗?兵贵神速。”
“那……”她问出心中最害怕的问题,“会有危险吗?”
竺宴深深看着她,沉默半晌,道:“有。”
令黎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竺宴又道:“但我有把握。”
他一向是懂得如何让她放心的,先坦诚,再安抚,果然比直接的安抚来得有用。
他又道:“我生来体内就有魔脉,便连一万年前从极渊下魔脉最猖狂的时候,也丝毫不能影响到我,没有谁比我更懂得如何压制它。”
令黎心中不安的情绪这才消去大半,不过还是叮嘱他:“那你也要小心,不可轻敌。”
她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柔声道:“我在扶光殿等你回来。”
竺宴目光动了动,眷恋地看着她。
两人都不再说话,视线却久久停留在彼此身上。最后,令黎主动放开了他。
刚松手,竺宴却猛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令黎一愣。
竺宴在她耳边哑声道:“回去以后要每日进图里修炼,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许偷懒。还有最后一个场景,待到他出现之时,你便可以随心所欲动用神力,再也不必惧怕外面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