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明的感觉很吓人,令黎抱着竺宴,心慌意乱地坐在獾疏背上进了扶光殿。
身后却忽然传来“哎呀”一声。
无漾被扶光殿的结界挡在了殿外,没好气骂了一声:“这么多年了,这破结界怎么还在!”
令黎茫然地回头。
无漾冲她道:“你开口,让我进去。”
令黎:“?”
无漾:“只要你开口,结界就会对我开放。”
令黎觉得荒唐:“这结界难道还是声控的不成?”
“……”无漾跟她解释不清楚,指了指她怀里的人,道,“你要是想让他死,你就别说。”
令黎不想竺宴死,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将疑地开口:“请无漾进来。”
她一个字一个字僵硬地说出口,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好蠢啊看起来。
然而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她一声令下,刚刚才被弹开的无漾,竟然真的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扶光殿。
令黎:“……!”
若不是上次蛮蛮也同样被结界弹开了,她真的会怀疑无漾是在演戏!
见她还目瞪口呆地愣在门口,一脸好奇自己怎么忽然间就拥有了如此神奇的力量,无漾觉得好笑。
应该没有人告诉她,竺宴更加不会告诉她。
她与竺宴是夫妻,他们曾结下姻缘灵契,凡竺宴所有,都与她共享。
坤灵、结界、他所拥有的一切。
她是神后,她所说的话,视同神谕。
第17章 亲吻
令黎将竺宴放回床上, 自觉自己累了这么久,任务完成,好想报复性躺一趟, 便要离开。
无漾站在她身后, 獾疏蹲在她脚下, 一人一兽也不说话, 就默默望着她。即使是在黑暗中, 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充满了谴责。
无漾:“你就这么走了?”
令黎茫然:“不然呢?他都躺这么久了, 也该轮到我躺了吧。”
无漾惊讶了:“你是觉得躺着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令黎摸着心口认真思索了一下,被那两名章峩弟子重伤, 那里一直疼着。疼得不轻, 像是坠着两块巨石一般, 钝钝的, 拖得她全身都痛。方才若不是无漾一直在边上催,她其实是有一点想原地躺死算了的,不活着受这个罪。此时无漾这么一问, 她自然是摸着良心、真诚地点头:“确实是天大的好事,若是能配上一本话本, 还能更好。”
无漾一折扇敲上自己的脑袋:“……”不愧是你。
“他跟你不一样, 他是受伤了。”无漾提醒她。
令黎眨了下眼:“我知道啊,但他伤不伤的跟我关系不大。”
无漾:“……”这位姑娘, 你杀人真是不见血啊!
无漾觉得自己若是竺宴, 已经要快被她气吐血了。
为了你变成这个样子, 结果到头来却是伤不伤的跟你关系不大。
听听, 这是人话?对, 她确实不是人,她是木头!
连獾疏都听不下去了, 嗷呜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谴责。
这让令黎莫名有些心虚,她忍不住再次摸着良心反省。
好吧,他刚才确实是救了她。
虽然他救她的起因是因为他用她的剑杀了明瑟,导致望白来找她寻仇。
“那我……”令黎试探地反问,“留在这里等他醒来?”
无漾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
态度太嚣张,让令黎忍不住小声嘟囔:“这么看不起躺平,你回去后可千万别躺。”
獾疏跟着无漾出去,走到门口想到这里如今到处黑黢黢的,又贴心地回来,变幻出一盏灯,为她点亮后才离开。
暖黄色的光将房间照亮,虽不如天光明亮,却有种异样的柔软。令黎终于能看清,视线落在竺宴身上,微微一惊。
方才混乱之中,又几乎无法视物,她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头发竟然又变白了,还有他眉心的红印,又消失了。
令黎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蹲在他的床边,盯着他打量。
为了确认他这个头发是真的,她还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触手丝滑,带着微微的凉意,不像是假的。
“怎么你这个颜色变来变去的?太草率了吧。”令黎轻声嘀咕。
又凑过去看他的脸,试图在他的脸上寻找那个小小的火焰印记。
灯光不甚明亮,随着灯芯跳动,橘黄色的光线影影绰绰。令黎看得不是很清楚,往他凑得更近。鼻尖都快要贴到他了,才勉强能看出眉心处确实像是还有个糯米大小的红印,但也已经暗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视线落在那张脸上,这么近,美得惊心动魄。令黎只觉有那么一刹那,很奇怪的一刹那,她的心跳都仿佛漏跳了半拍。
她想起在章峩山那几名仙子的对话。
的确,要说貌美,六界之中,非竺宴莫属。
他的睫毛好长,睡着的时候鸦羽似的垂下来,又黑又柔软。眉毛就不会给人柔软的感觉了,剑眉入鬓,再配上这个高挺的鼻子,真是睡着了也英气十足。嘴唇……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颜色有些浅淡,但看起来很柔软。
令黎研究了一会儿他的惊世美貌,受伤后疼痛连着疲惫,她又觉得有点累,就这么趴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这么蜷缩着,她睡得不是很舒服,梦里也忍不住皱眉。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迷迷糊糊地梦见自己被抱上了床。
呜呜终于可以躺平了,令黎在梦里开心地咧了咧嘴。
结果等她醒来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确实是躺了,但却没有平。
她又睡到了竺宴的床上。更坏的消息是,竺宴还已经醒了。
橘黄色的光线照着他半边侧颜,原本冷白的肤色多了几分莫可名状的亲近温柔,他低眸,安静地凝着她。
令黎对上他的视线:“……”好了,又睡到他床上了,这下百口莫辩了。
她都不想再解释了,反正易地而处,换做是她,他再怎么解释她都是不会信的。
令黎摆烂地闭上眼睛。
就当她死了吧。
“还疼吗?”
竺宴的声音仍旧带着从极渊的凉意,可是这一次,又仿佛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令黎在反应过来以前,就感觉到心尖儿涌出一阵暖意。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真的不疼了。
明明之前疼得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原地挂死在那个柱子上。
她睁开眼睛,对上竺宴的视线。
四目相对,她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
其实也不用问,这里就他们几个。獾疏都不知道她受伤了,无漾一直在奇怪地关注着她躺不躺平的问题,只有竺宴会管她,上次也是。
她尴尬地安静了片刻,也没回答他,却莫名其妙憋出一句:“不是我自己躺上来的。”
竺宴显然也没想到她忽然跳话题,愣了一下,而后低低一笑:“我知道。”
令黎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她觉得不是诶,因为易地而处的话,她也会这么敷衍。反正你也解释不清楚,行了别说了,你说是就是吧。
“真的。”竺宴轻道,“是我抱你上来的。”
令黎:“……”所以那不是个梦,然后竺宴抱她上床,她还真的咧嘴笑了笑。
她的耳根一点点泛红,竺宴看在眼里,忍俊不禁:“你在害什么羞?”
令黎:“……!”怎么可能!
令黎觉得荒唐,她怎么可能会对魔君害羞?虽然与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确实怪怪的,但她不认为那是害羞。她很快理智下来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实在不必有占了他便宜亏欠他的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是他拿了她的坤灵去杀明瑟,才导致她一起跟着被章峩报复寻仇,才会受伤。而他后来所做的,不过是在弥补他最开始的错误罢了。
不错,就是这样。
但她也不好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不留情面,便拐着弯儿,委婉地提醒他:“你若当初不用坤灵杀明瑟就好了。”
她的重点是“坤灵”。言下之意,你用了坤灵,所以你连累了我。
然而竺宴的重点显然不是,他皱了下眉:“她对我无礼,我不该杀她吗?”
嗯,他的重点显然是“杀”。
令黎回想当日那个情形,她是亲眼看在眼里的,确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他长成这个样子,多少仙子神女想得到他,像明瑟那样假推意外,借口想要一亲芳泽的定然不是头一回。他又生来强大,怎会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容忍她们随意冒犯?
“她确实对你无礼,但你也大可不必杀她。”肯定的一点是,他防御过当了。
反正这事儿又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令黎站着说话不腰疼,脸皮又厚,便故意往简单、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一般而言,别人如何对你,你便如何对她,如此方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
“正是。轻了你解不了气,重了容易结仇。”令黎说得头头是道,然后一句话强行拉回主题,着重强调,“你瞧,你这不就是下手重了,他们才来找我寻仇的?”
这次她学乖了,避免竺宴再抓不住重点,特意咬重了“找我”两个字,用语音语调帮助他抓重点,好让他明白她是多么无辜。
结果竺宴听而不闻,盯着她的唇,若有所思重复着那一句:“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她。”
令黎:嗯?我的重点你是完全抓不到是吧!
转念一想,她才终于想起来——明瑟当时可是想亲他诶,她这么说,那不就是让他再亲回去吗?
“不,我的意思……”令黎立刻改口。
然而她话没说完,刚刚张开嘴巴,眼前阴影落下,竺宴忽然俯身吻住了她。
惊讶、突然、不敢置信……令黎瞬间睁大了眼睛。
情绪太过激烈,身体反而一动不动。她僵直着身子,呆若木鸡地躺在竺宴身下。
唇上的感觉,有点凉,可是好软。柔软的触感像是顺着她的唇,一路直通到了她的心底,要将她的一颗心都融化一般。
然后她就更没有力气动了。
她浑身像是脱了力一般,唇上麻麻的,湿漉漉的。
竺宴一点点吮吻她的下唇,然后是上唇。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另一条手臂原本一直枕在她的脑后,此时顺势曲起,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指腹摩挲过她后颈细腻的肌肤。
他的唇有点凉,呼吸却渐渐炙热。
清浅的冷檀香霸道地窜入。
令黎只觉浑身都不对劲了,心口处像是有什么被封印了一般,随着他的亲吻蠢蠢欲动,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又像是春天的嫩芽,原本一无所知地藏在土里,原本要无忧无虑地藏个千年万年,此时却忽然间被什么勾动,势不可挡地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令黎觉得她的心好烫,烫得下一刻就要炸开了似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一下子似有很多鲜活的画面闪过。可是太多太快了,她一个也看不清,只依稀感觉是两个人,他们的感情很好,他们是神,但也会斗嘴,还有很多……俗世的快乐。
疼!
令黎倏地闭上眼,抬手就要推开竺宴。
竺宴刚好在这个时候退开。
令黎本来就异常沉重的手终于顺势跌了回去。
但竺宴只是放开了她的唇,额头却还抵着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虽然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样子,但明显粗重不少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的动情。
只是这么亲一亲,他就有些……失控。
但他比令黎还嘴硬,不会承认。所以明明眼神缱绻缠绵,说出来的话却漫不经心,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说的,是这样吗?”
令黎才刚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占了便宜,正准备义正言辞地生气,一听这话,立刻泄了气。
令黎:别人如何对你,你便如何对她。
竺宴:你说的,是这样吗?
令黎:“……”
考虑到那个别人想对他做的事,那还真的是这样。
那感觉像是本来自己占理,用尽了全力就要去揍人,结果刚刚挥出拳头,忽然发现对面是一团棉花,一时间真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令黎心里真是好怄,最后也只能怪自己:让你慷他人之慨,让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看看,这下遭报应了吧?
她还不如没被他治好,这样高低还能气得吐口血出来,聊表悲愤。不像现在,明明占理,却莫名气弱。
“你说话就说话,我又不是听不明白,干什么忽然……”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