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商濯的孩子。
“太子殿下吩咐奴婢好生照应您。”言罢,丫鬟把太医所言转述给了阿滢。
“姑娘放心,孩子平安无事。”
阿滢心乱如麻,眼下是平安无事,那之后呢?
商濯不是一直都在吃避嗣的汤药么?怎么会有孩子,按着时日推算,是在益州的时候。
那时候他没有喝。
后来因为宫闱巨变,她忽略了自己的月事,已经许久不曾来了。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阿滢晚膳没用多少,被放出密室重建天日的喜悦也在一瞬间被冲淡了。
直到晚膳时分,听到外面丫鬟道商濯回来了,她才勉强回神。
四目相对,双方都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对方商濯的眼神当中瞧出一点什么,有关这个孩子。
男人的眼眸深邃,漆黑如墨,除了深不可测,阿滢瞧不出旁的情绪。
同样,商濯也在看着她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的澄澈清明,只不过她眉头微蹙,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思及此,男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慢慢走过来,“底下人说你晚膳没用多少,合该多吃一些。”
他摆了摆手,丫鬟重新摆了膳食。
阿滢摇头道不用了,“我吃不下。”
“为何吃不下?”
阿滢不想听他明知故问了,直言道,“只因为孩子。”
“你不用膳,是不想要孩子?”没想到商濯比她更直接。
阿滢,“......”
她干脆就把话给丢回去,“那殿下呢?”
“殿下想要这个孩子么?”她咬唇问道。
商濯没有即刻回答,只让丫鬟端饭菜来,摆上小几,然后挑挑拣拣给阿滢喂。
膳食到了嘴边,阿滢只得张口,敏锐察觉到商濯此时此刻的心绪并不好,她不敢跟商濯忤逆。
静静用了一些膳食,阿滢净口擦手,丫鬟们把残羹收拾下去,很快又端上来安胎的汤药,瞧着黑乎乎的药汁,阿滢还是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苦得叫人皱眉,浑身打颤,商濯又叫人拿了蜜饯上来,喂到她的嘴里。
蜜饯入口,甜腻很快便化了口中的苦涩,她的唇瓣碰到了男人的指腹。
一触即离,他拿开了手。
阿滢有几分怔愣,“......”
“我原先就与你说过,有了孩子便生下来。”他在回答她方才所问。
“生下来之后呢?”阿滢问。
男人抬眸瞧着她的眼睛。
“我....”
他静等着少女的下言。
“你想说什么?”他问。
“我...我不敢冒犯殿下。”
不是不敢冒犯,而是请他的恩准,要他准她开口。
“阿滢,你变聪明了不少。”他低笑。
比起刚来汴安的单纯天真,眼下她不单会思量,不单会掩饰,不单巧舌如簧,还学会跟他打回旋。
被看穿了心中的成算,阿滢撇开眼睛,“......”
“我准你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不会怪罪么?”她不想再被关回密室,若是惹怒了商濯,她觉得商濯定然会将她给圈禁起来,一直到生孩子。
她摸不准商濯的意思,只能与他不断盘旋。
“不会。”他道。
“果真?”她竟然一再试探。
“你若是再问,孤便会生气。”男人皮笑肉不笑。
若是换成旁人,以下犯上早就死了千百回,可她偏生迟钝,一而再的挑衅他。
到了现在依旧看不出来,他为数不多的耐性都给了她,当真是没心肝。
塞北一场,与其说她被骗情意,倒不如说他栽了进去,自此不可抽身。
“殿下即位太子,将来便是九五之尊,我身份低微,着实不能与太子殿下相配,这个孩子与其生下来...不如不要。”
她果然想那么说,不要他的孩子。
脱口就说出了。
商濯压下心中的戾气,“迟滢。”男人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
阿滢忍不住正襟危坐,顾忌到孩子,她的身子又软了下来。
“我想听实话。”
他瞧了她许久,阿滢咬唇,心一横,最后还是说了,“我不想与人共侍一夫,也不想孩子生下来参与纷争。”
商濯眼下是太子,日后便是天子,他的子嗣身份贵重。另外一方面而言,何尝不是禁锢。
想到后宫之内的勾心斗角,皇子公主们的手足相残,她就心惊胆颤。
“你只为着孩子想,那你自己呢?”
“什么?”阿滢有些听不懂了。
“落子汤上身,若你为此伤了身子,从此不再有孕,又当如何?”商濯问。
阿滢道,“我没有想那么多。”
“只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是真的伤了身子,我命中无子,那也是天意罢,顺从就是了。”反正她与商濯有那么一段,日后想要再嫁恐怕也难了。
女儿家的贞洁,在那些议亲的人家眼里无比重要。
她举目无亲,家底本就单薄,总有些容貌,眼下也不济事了。
她什么都不求,只希望能够离开,眼下怕是不能了,逃了两次都逃不开商濯的追捕,再有第三次,还有第三次么?且不说能不能走,商濯若是不肯放手,她逃走了又被抓回来,商濯说不定会杀了她。
“若我只娶你一人,你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留在我的身侧,为我生儿育女。”
阿滢本来兀自想着心事,闻言震惊十足。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殿下别拿我取笑说乐了,殿下如何能只娶我一人。”
“有何不能?”商濯反问。
“我...”她想说皇后定然不准。
“阿滢,你给我个准话便是了。”
反正商濯是不可能做到的,阿滢想了想,“若是殿下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他没再说话,只是淡笑。
夜里商濯没走,也没有将她送回密室,沐浴净身之后,拦着她入睡,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放于她的小腹之上。
“......”
许是白日里说了许多,眼下谁都没有话讲。
皇后听说这些时日,商濯与英国公及其夫人走得很近,以为他有意于英国公家的女儿。
寻人打听了才知道,他竟然是给蛮女找母家,要英国公的夫人收了蛮女为义女,从英国公家里出嫁。
英国公的门第很高,英国公夫妇在汴安备受赞誉,除却侯府公府,且算是汴安第一流了。
他竟然给蛮女挑选了这么强盛的母家。
不,重点在于,他要娶蛮女。
皇后沉不住气,当日便去了东宫询问,“你要娶她做侧妃?”
“自然不是。”商濯的神色依旧那么寡淡。
既然不是侧妃,又给她找了这么强盛的母家,那就是太子妃了。
“你...这简直荒谬。”
“母后。”商濯合上批阅好的奏折,“儿臣要娶迟滢的事,父皇已经知晓。”
“且是父皇赐婚,您若是有异议,可去询问父皇。”
难怪英国公家那么快答应下来收了蛮女为义女,原来是得了陛下的旨意。
“你父皇怎么会?”怎么会答应?皇后想不明白。
“母后若不想与儿子,与父皇起争执,此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皇后没有应声。
商濯取了另外的奏折来看,“儿臣言尽于此。”
皇后从东宫出来,原本想去找皇帝,身边的春茂劝住她,“娘娘,前段的教训历历在目,此事陛下也过了手,又牵扯到英国公家,您最好...”
皇后也明白时局,愤懑不平许久,却也知道仅凭她一人不可更改。
阿滢以为商濯的话说来逗她,亦或是哄骗,所以赐婚的圣旨来的那一日,她愣了许久没起身。
还是宣旨的太监念完了,提醒她起来,身旁的丫鬟上前搀扶,叫她别跪坏了身子,她才勉强回神。
看了看圣旨,阿滢依旧觉得在梦里一般,商濯来了一次,他让手下的人给她收拾细软,送她去英国公家,给阿滢上了英国公家的族谱,挂了一个名。
英国公家的人待她热情,没有半分怠慢。
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快得有些不甚真实。她尚且没有回魂,就被人推着往前走了,听英国公府上的人说,是因为陛下的身子越发差劲,拖不得了,所以一切要快些办。
丫鬟私下里告诉阿滢,也是为了她的肚子。
听罢,阿滢也不好说什么了,“......”
商濯给她塑了新的身份,娶她做太子妃。
这简直太过于荒谬,可她见不到商濯,问不出结果,成亲之前,两人是不许见面的。
她在英国公府上安胎,日子很快便推到了钦天监,选出来的那一日。
虽说有些仓促,该走的礼节流程,该有的物件什一样不少,像是早早便预备好的。
红妆十里,锣鼓震天,太子娶妻,热闹非凡。
她平白多了许多的嫁妆,英国公家给的一份,商濯添的一份,还有一份是皇后出的。
皇后居然会给她添妆,阿滢思前想后,想来,皇后是怕折了商濯的面子,不是真的给她。
阿滢这日如同提线木偶任由着手下的人摆弄,该做什么,行什么礼,一早便有人教过了,她就照着教过的做,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
只是有了身子,累得厉害。
行完一切繁琐的礼节,阿滢已经累得不行了。
原本还要等上许久,不料商濯很快便来了。
她不能吃酒,合卺酒用果水代替。
掀了盖头,阿滢见到一身喜服,丰神俊朗,姿容勃发的商濯。
她愣住了。“......”
他细细瞧了她一会,随后坐于她的身侧,给她取下沉重的凤冠,去了衣衫,“累吗?”男人眉梢似有愉悦。
阿滢疑心自己看错,真切瞧过去,是有的。
他似乎真的愉悦。
阿滢呆愣点头,“有些。”
“仅此一遭,日后不会太累。”商濯道。
相顾无言一会,阿滢还没有开口,男人先开口道,“迟滢,我已兑现诺言娶你,你也要依言留在我的身侧。”
“殿下真的会为我空悬后宅?”
他没有确切回答,只是告诉她道,“若我之后另娶旁人,你自可和离出走。”
“殿下不会再拿我?”
男人瞧着她许久。
而后缓缓道一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