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研三的所有同学都来了, 还有两人也带了家属，刚好围满一桌。吴孟娇也没缺席, 那时她已经在GIT实习了, 是专程抽空来的。
梁焕把席上的人大致向冉苒介绍了一遍, 连谁是谁带来的家属都说清楚了, 却唯独没提吴孟娇, 介绍完还总结道：“你看, 我们实验室都是清一色的汉子。”
大伙儿都跟着哄笑, 没人补充, 冉苒却注意到了坐在角落被忽略掉的吴孟娇, 伸出一根手指小心指着那个方向, 问梁焕：“那这位学姐是谁的家属啊？”
大伙儿的笑声怪怪地弱下来，却依旧没人发言。
吴孟娇的脸有些烧, 手拿着筷子, 伸也不是，放也不是。
梁焕倒不是有意针对她，没那么大仇, 可是研三这个汉子圈，还真就没怎么把她算进来过，她跟这群同窗本就走得不近，今天会来, 梁焕都是吃惊的。
最终解围的是赵星, 他实在看不下去，呵呵一声爽朗大笑, 道：“吴孟娇同志，早就跟你说我们这宅男大组还缺个人呐，都要毕业了，你怎么还不行动，不做贡献？你不会兔子想吃窝边草吧？”
吴孟娇见有台阶递来，马上踩上，鼻子一扬道：“宅男才不是我的菜呢，有了也不给你们添人！”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冉苒却还是没理清他们的关系。她抓抓头发，见梁焕没有详解之意，也没好多问。
“话说梁焕。”赵星又说，“你说张老师怪不怪，我们听说你得了阑尾炎做了手术，都可吃惊了，唯独张老师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还说什么‘幸好只是阑尾炎’，可高兴了。咋回事儿啊？”
“对，我也听见了。”
“是啊，我也纳闷儿呢，怎么这反应？”
……好几人同时附和。
梁焕一阵无语，这张教授还真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啊？他这份关心，还真叫人印象深刻。
没法解释，梁焕只好装傻：“我也不知道。”引得大家一阵讨论，大Boss究竟是怎么个脑回路。
年轻人的饭局气氛轻松，冉苒总算比前几天放松了些，但梁焕还是发觉，在有陌生人聚集的场合，她总是有些不自在，比单独和他在一起时话少多了。
她坐在梁焕旁边，微缩着脖子，夹菜只夹自己跟前的，胳膊从来不伸长。
梁焕把看着最辣的一盘菜转到她跟前，她就冲梁焕笑，高高兴兴夹回来一大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再转给别人。之后梁焕没再帮她转，那盘菜直到被吃光她都没再吃到第二次。
梁焕侧低下头在冉苒耳边说：“你不熟，熟了就知道，这桌上的一个个儿都很好玩，不用怕。”
旁边的赵星长了顺风耳，把情侣俩的咬耳朵话都给听了去，还即时反馈：“是啊冉苒，你连梁焕都不怕还怕谁？我们可没长一副凶相。”
“哈哈哈哈哈——！”立刻引来一阵哄笑。
梁焕一个冷眼刺过去，马上叫赵星见识到他口中所谓的“凶相”有多瘆人，赵星一个战术后仰，装模作样捂了嘴。
一人倒下，万人揭竿，马上有人填补上来：“梁焕，你对人小妹子温柔点，别老板着一张脸，看给人吓得。”
“是啊，别连累大伙儿，这么多光棍儿还心心念念北华的妹子呢！”
“梁焕，你是萝莉控吧？”
“啊哈！萝莉控这个词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了啊哈哈——”
……
“……”梁焕一噎，顿觉头大。
冉苒低低笑，拉拉梁焕胳膊肘皱起的衣料，像有话要说。
梁焕被围攻正发愁，心说冉苒这是要表个态替他解围？
他果断低下耳去，却听她小声说：“你说得对，他们是挺好玩的。”
梁焕：“……”
过了一会儿，该续杯了，服务员拿着菜单来问大家要喝什么，冉苒又拉了梁焕衣肘，小声和他说：“我要杯橙汁吧。”
服务员就站在她身后，比离梁焕还近，但她偏不自己说，就跟梁焕说。
梁焕一愣，想起那天吃麻辣烫时，她都自己跑后厨要水，这是因为现在有人可以代劳了？
他倒并不介意，很快反应过来，转头对服务员说：“橙汁一杯。”
*
饭后，大伙儿就在红绿灯处散了，大家都穿过马路回电通去，就剩梁焕留在这边，和冉苒一起。
巷子口离北华南门很近，两人几步便走到了校门口。
“吃饱了吗？”梁焕问冉苒。
冉苒点头。
梁焕垂眸看她，欲言又止。
北华大门口的灯照得挺亮，强光投来，身后的影子就那般颀长。
有一瞬间他差点问出口去：冉苒，你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
又及时打住，咽了回去。
“你的同学什么时候会聚会吗？”取而代之，他这样问。
“emm……”冉苒思索起来，似乎没个准头。
“下回，你们同学聚会时，也带上我吧。”梁焕半笑着。
他想，跟熟悉的人在一起，她肯定就能放开些了吧，他想看看。
“聚会呀……”冉苒努着嘴，“大家都在忙考研和找工作，得等期末了。”
“不用很多人，你最好的朋友平时不聚吗？对了，那个玩cos的闺蜜呢？不吃辣的那个。”
“啊——你说珊珊啊！”一听这话，冉苒头顶冒出个灯泡，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这次也参加了地址勘探活动，已经在云南了呢！”
“……哦。”梁焕有些惊讶，思路被打断，他下意识顺口接着问，“她不忙考研和找工作？”
“嗯，她可闲了。”
“不会也保研了吧？”一对保研姐妹花的神仙组合？
“不是啦，她出国，学校联系好了，所以也是闲人。”
还好不是……
话题被绕远了，梁焕思索着怎么再绕回去，却听冉苒又说道：“昨天珊珊给我发来了好多苍山的照片，果然好漂亮好漂亮！”
她十分开心地描述起从照片里看到的苍山的景色，描述得栩栩如生，还随带夹杂了一些从闺蜜那里听到的见闻。
“他们找到了一片裸露的大理岩剖面，采集到命名地的大理石了耶！”
“而且，他们真的在山顶露营啦！苍山山顶可冷了，露营的人不多的，我们计划的时候还犹豫去不去呢。他们太给力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都是关于苍山，关于采石，和野外露营的事。
梁焕并没跟上她的思路，没注意她具体说了些什么。他只注意到了她的兴奋，和她的滔滔不绝。
一说起这些，冉苒又变回了他印象中的那个样子，又闪起了他眼里看到过的那种光芒。
梁焕突然就问自己，为什么要戴上一副母亲那样的眼镜去看冉苒呢？为什么要拿着放大镜去寻她的短处？
她那么简单，简单到没有一个脑细胞拿来装她不关心的其他琐事，简单到半点虚假都装不出来，她甚至对他心中那短暂停留的疑云毫无察觉。
但这，就是冉苒啊。
“你在想什么啊？”
轻飘飘的棉花糖音传进耳朵，梁焕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冉苒就是这个样子，是他千挑万选选中的，他喜欢的样子。
一时觉得此前的自己有些可笑，梁焕将思绪收回来，思忖着该接什么。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
低头去看，冉苒的几根手指正轻轻拽着他风衣的袖口。
这件风衣袖子偏长，胳膊自然垂下时，袖口能把指根遮住。
梁焕一发现，冉苒的手就缩了回去，背到身后，不好意思地转开脸。
“我在想，苍山那么好，你没去成，是不是后悔了？”
“……啊？”冉苒惊住，两手举到胸前不停地摇，“怎么会？风景又不会跑，以后再去就是了。而且……”
她腼腆起来，咬着嘴角，音都发不清了，“你不是说了，以后会陪我去的吗？”
梁焕唇角轻勾：“嗯，我说了。”
冉苒就望着他笑，露出那对标志性的虎牙和酒窝。
同初遇那天一模一样。
“那，你老实告诉我，那天说要留下来，是不是没想过我爸妈会来？”
“……诶？”
冉苒一下被戳中，睁大眼睛，半张开口，不会说话了。
梁焕笑了一声：“所以，你要是知道他们会来，就干脆去云南了是吧？”
去云南的话，此刻二人一定还在遥遥相望。
冉苒模样委屈，也不看他，嘴里小声咕哝道：“见你爸妈，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梁焕倒愣住，这么说来，她连见家长这件事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那她知道，她的“准婆婆”给出了个什么样的评价吗？
不可能，这傻丫头哪会知道。
“是不是那天只说你是朋友比较好啊？你就不用有负担了。”梁焕半斜着眉，似笑非笑。
冉苒认真思考起来，思考完还真点了个头。
梁焕压着笑意，又道：“可是这样的话，我爸妈一来，你不就不能去医院看我了么？”
冉苒撅起嘴：“那……我就给你发短信。”
“你去云南不也可以给我发短信么？”
“……”
梁焕非要刁难，冉苒不知所措，“……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呵……”梁焕终于笑出声来，眼睛眉毛都眯了起来。
短短几句来回，他却一下子觉得，全身的骨架都松快了。
没想问什么，就是想逗她了，能解痒。
他还上瘾了，揪着不放：“你那天故意说不走，是不是猜到我会说什么了？”
“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那么会下棋，不会是把我的心理活动也算到布局里了吧？”
“……”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冉苒都快哭了，差点就要发誓，“那就是下棋而已，真的，只是下棋，我不是那样的人！”
梁焕这瘾头还没过足，能把冉苒逼得面红耳赤的话随口就能倒出一百句，但他不忍心了。
并且，他已经找到了某种满足。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知怎地，就把一只衣袖伸了过去。意思是：给，牵着吧。
冉苒就真的牵着了，还不是一只手，而是两只手合在一起，捏着同一寸袖口。
“我送你回宿舍。”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冉苒摇头：“你今天已经走了很多路了，还是别太累的好，我宿舍挺远的。”
她抬起头来，“我送你吧。”
“不，我送你。”他的目光直直投去，柔软，却不容拒绝，“我想送你。”
第26章 26
北华校园很热闹, 即便到了晚上，依然人来人往。
两人沿着主干道一直走，几乎穿过了整个校园, 才到冉苒的宿舍楼下。
大门外有步台阶，冉苒站上去, 还是比梁焕低那么一点点。
这宿舍楼很大, 进进出出的学生川流不息, 也有别的情侣和他们一样, 在这里依依话别。
冉苒有些不好意思, 手都放开了, 还总左看看又看看, 像是怕被熟人看到。
大概, 处于会被人观望的行列, 她还不习惯。
“耽误了这些天, 我接下来可能会更忙了。”梁焕说。
冉苒点点头。
“之前有一家公司本来可以去面试的，这下错过了。”
冉苒又点头。
看她呆呆的, 梁焕换了个口气：“其实, 我已经面过一家公司了。”
“是吗？那结果怎么样？”
他面不改色：“我说的是，面过——了。”把“过”字拖长。
“啊！”冉苒明白过来，喜笑颜开, “那你不是已经找到工作啦！”
梁焕却摇头：“我只是去练习的，这家给得不多，不去。”
“……哦。”冉苒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怎么，你不希望我找个好的？”
她好像有些不解, 眨了眨眼：“不是啊, 你喜欢的就好啊。”
“那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 不能很快定下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她马上摆手：“怎么会？我又没有……”她慌慌张张地澄清，打了个结巴，“没有总要粘着你……”
“我知道，你很独立。”梁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话一出口，却觉得哪里不顺畅，下意识地马上跟了句，“只要一有空，我就来找你。”
“嗯，好啊。”她甜甜地笑。
“那，进去吧。”梁焕朝她轻轻挥手。
冉苒便小步朝后退，一步一步慢慢退，一直退到大门口才转过身去。
梁焕没有马上走，一步也没挪，就站在原地看她。
他想目送她进去了再离开，可是，好半天了，她都没进去。
冉苒，就站在入口处，背对着他，久久不迈步。
是不是太简短了？虽说已经过了好几天，但表白之后，两人还没好好独处过。一首曲子，不能在层层铺垫之后，没有高潮便戛然而止。
于是，冉苒转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