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是赚够了给你爸妈买房的钱,你是不是就不用去美国了?”
她眼里全是憧憬,梁焕却脑子一懵,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了。
这丫头,竟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啊?”她很执着。
“冉苒……”他轻呼她一声,却卡住了,好像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冉苒的手抓住他的衣摆,轻轻扯着,很急切。
他闭眼沉思片刻,一咬牙,决定把话说明白:“冉苒,去美国,不光是为了多挣那点钱,更多的是为了今后在公司立足。只要有机会,我肯定是要去的。”
“再说,能多挣钱不挺好的吗?咱们以后在北京生活,压力会很大,没有钱寸步难行。把基础打牢一点,以后就能顺一些。”
冉苒看着他,眼里的憧憬渐渐褪去。
他有些焦急:“你不想咱们以后生活过得好点吗?”
她埋下头去,喃喃道:“可我更不想和你分开。”
梁焕将她抱住,把她的脑袋按到胸口上:“不是说了么,几年而已。我们以后还要在一起几十年呢,到时候你可该烦我了,巴不得分开呢。”
“不会!”她斩钉截铁,“如果二选一,我宁可当穷光蛋也不要和你分开好几年!”
梁焕笑出声,胸口都抖了一下:“傻丫头,你当过穷光蛋吗?”
“……没有……”
“那你不懂。”
“不懂什么?”
梁焕本想玩笑一句“不懂人间疾苦就别说大话”,但冉苒仰起了脸来,一脸认真地看向他,他到嘴边的玩笑就咽了回去。
“我说得不对,不该说你不懂。”他改口,“人的经历不一样,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冉苒有些惊,诧异地问:“你和我,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吗?”
她问得怯怯的,好像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我没这样说。”
“我知道,你想要出人头地,要过得好,能让人看见的那种好。”
梁焕愣住。
这是那天在他卧室里,他对她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她记得一清二楚。
“……这是你想要的。”
这几个字她说得特别轻,轻到只有气声,几乎淹没在夏日夜晚的虫鸣声里,要不是梁焕听觉灵敏,根本难以分辨。
这个晚上,校园里一点风都没有,空气像凝固的硅胶,死气沉沉。
不知是否天气太热,冉苒鬓边冒出一串汗珠,汇成小溪流,顺着耳鬓淌下来。梁焕抬手往她脸上一抚,沾了一手的汗。
“我过得好,就是我们过得好,你不想要?”他问她。
冉苒没有回答,望着他的眼睛干巴巴的,眼瞳里空洞一片,没有亮光。
她好似,没有听懂他说的。
无神的样子叫梁焕莫名揪心,双手握住她的肩,低下脸看她:“你在想什么?”
冉苒轻轻摇了下头,嘴唇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像是没准备好气息,重新缓了一口气,才发出一声干哑的疑问:
“……我能帮你什么?”
那嗓音像块被踩碎的玻璃,梁焕这才理解她的逻辑,惶然一惊,马上纠正道:“我没让你帮我什么。”
“可是……”
“冉苒!”他打断她,“那是我的事,我来做。你有你要做的事,去当你的科学家,去画你的世界,我喜欢看着你做你喜欢的事。”
你有你的星空,我有我的四壁,你偶尔过来,但这里不是归处,你不要长留。
冉苒没笑,脸像被粘胶粘住了一样不会动,只是眼里有了点点湿润。
“听懂没?”梁焕轻摇了下她的肩。
她僵硬地点了个头。
“真懂了?”
她又点一下。
“好,你懂就行。你懂,我就能放心去做我的事了。”
他的手顺着她沾湿的耳鬓,一点点将她的头发理顺。
“只是,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的口气沉下去,“这项目很急,我从明天开始就要投入进去,7月份之后还要一边上班一边做,可能真的没有时间了。”
“说好毕业后陪你去大理的,可能……。”
“没关系。”
冉苒回得很快,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个没关系,以后有时间了再去。”
“你的事更重要。”
第54章 54
清澄苑小区门口, 门卫亭旁边的白墙处,梁焕背靠着墙,静静站着。
他下班后过来的, 天色已经暗了。小区有人进进出出,但管理很严, 不是业主都不让进。
他呆了一会儿,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打开微博, 发了一条私信给冉苒:【冉苒, 我在清澄苑门口, 出来一下吧。】
冉苒是半小时后才出来的, 她一直没回信, 梁焕也没走, 一直等着。
不知她是刚看到, 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来。上次约见后,两人并没有再联系, 更没提过还要再见, 梁焕来之前也没事先打过招呼。
她应是吃惊的。
冉苒从铁栅栏的缝隙里出来,朝梁焕这边走了几步,停在一米多远的礼貌距离。
她着装简单, 也没化妆,脑后的头发还有一些乱蓬,显然缺乏准备。
“你怎么来了?”
“你现在时间自由的吧?”省去寒暄,梁焕直接问。
他靠着墙懒散地站着, 微低着头, 面无表情,双手插在裤兜里, 显得漫不经心。
冉苒没明白:“你指……”
“每天做什么自己安排?”
她迟疑着点头:“嗯。”
“你后来去大理了吗?”
“……诶?”
“去了吗?”
“没有。”
“那去吗?”
“……”
冉苒怔愣住,站直身体,抬头看他。
“我五一有几天假,去不去?”
他的话淡淡的,就像是凑巧路过,随口一约。
冉苒却没法随口答应,好半天没回出话来。
这……很突然。
“……为什么?”她问。
“不想食言。”他答,“当初承诺过你的,想做到。”
冉苒拽着袖口,沉默了片刻。
她转过头去望向小道上来来去去的人流,一辆单车经过,一串叮铃铃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又遥遥而去。
停顿让她平静了些,再转回头时,她微微一笑:“不用,都几年前的事了,不用在意。”
“我在意。”
梁焕正视着她,一字一句地,“你那里的句号画完了,我这里的还没有。”
暮色下,他的目光十分复杂,有期待,有坚决,又隐含着藏不住的畏惧,和彷徨。像有一团乱麻在瞳仁中横冲直撞,彼此矛盾。
冉苒神色凝住,半张着口,不再吱声。
她静静看着他,眉心渐渐蹙起。
答应这件事,在她那里是有难度的吧,梁焕想,她的人生计划里,早没这些了……
邀请她一起去大理本就是个无厘头的馊主意,他并不知道这样做能有什么用,能不能帮助他做出决断,斩断彷徨。他只是觉得,至少,当初的未完之事得先了结。
了结了,才好谈将来。
梁焕等了一会儿,不见冉苒回答。
夜幕降下。
他嘴边撇起一丝淡笑:“不过想把当初欠下的补上,不用勉强,你要实在没兴趣,就当我没来过。”
他并不表露出失望,神色恢复寡淡如水,好像她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
馊主意嘛,她同意才奇怪呢。
“冒犯了。”
他也不逗留,抬手一挥,转身便朝大路的方向走去。
后方并没有传来声音,冉苒没有喊他,他便没有回头,沿着小道一直走到大路上。
在大马路边等了一会儿,打到车,坐进去,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微博私信有了新消息。
笔尖荏苒:【去大理,你就能画上句号吗?】
梁焕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句话,陷入短暂的沉思。
出租车沿着马路往前开,他仰靠着,闭上眼。
她终是没有那么绝情,尽管,接受他的邀请被她解释成了一种施舍:如果答应,那是为了帮助他。
但这已经很好了,至少,她有了答应的理由。
那个句号是她画上的,不是他,他很想自己也能画上一笔,变得像如今的她那样,不恋旧。
【我想试试。】
车开到公寓楼下,梁焕付完钱下车,掏出手机来回了几个字。
冉苒似乎思考了很久,一直到夜深,他快要入睡,才发来回复。
一个字:【好。】
*
假期的第一天早上,两人在机场汇合。
梁焕先到,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冉苒就拖着个行李箱从电梯里走出来了。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戴着顶漏顶鸭舌帽,背着个背包,一身标准的旅行装束。但她的箱子却是个大号的,比梁焕的还大。
几天的旅行而已,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梁焕从靠椅上站起来,对她点了个头:“去拿登机牌吧。”
五一人多,两人排了半天,终于轮到了。冉苒很快将证件摆到了柜台上,用的不是身份证,是护照,并在服务员开口前就要求:“行李直挂大理,谢谢。”
这趟航程是要在昆明中转一下的,梁焕还没去考虑行李直挂的问题,一听冉苒这么说,思绪顿了一下。
出国几年,飞来飞去果真驾轻就熟,连证件用的都是护照。
冉苒的箱子虽大,但放上传物带后梁焕才发现其实很轻,只有5公斤。
他惊讶地问:“没多点东西,干嘛用这么大的箱子?”
冉苒弯腰调整箱子的摆放,头也不抬:“过去会买东西啊。”
梁焕心头一怔,这再正常不过的事,他竟拐了个弯才顺过来。他恍然悟到一件事:自己似乎从来没把冉苒当成个普通女生看待过,总是默认她的兴趣点、爱好,都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难以想象她的包里会装着发饰香水和化妆品。
现在,是该改观了吧。
托运好行李,两人拿着登机牌从人群中脱出。
“我的座位是32A,你呢?”冉苒问。
两人的机票是约定好航班后各自买的,五一假期人多满座,柜台没能给他们调整到一起。
梁焕看了看自己的登机牌:“20J,比你靠前,应该是个过道的座位。刚才在柜台那里扫到一眼客舱布局图,座位应该是三个一排的,你的靠窗,旁边那个夹在中间的位置就是最差的。我的位置好多了,只要人家不是两人一起,肯定愿意跟我换。”
果不其然,登机后,梁焕轻而易举就换到了冉苒旁边。
北京到昆明有三个多小时的航程,冉苒几乎从起飞开始,就一直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她身子朝左侧扭着,头几乎碰在舷窗上,只留出一个后脑勺给梁焕,长时间都不回头一下。
是不是坐得太近了不自在?梁焕琢磨着,没有主动去搭话,甚至很小心地不把胳膊放在共用的那条扶手上。
万米高空,即便是机舱内,气压也略微偏低,容易困倦。梁焕翻了一会儿机上杂志,一不留神就眯着了。
他足足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开始发放飞机餐,周围有了些动静才醒过来。
冉苒还在看窗外,但她的小桌板放下来了,上面放着一杯快要喝光的橙汁。
还是喜欢喝果汁啊,梁焕看了一眼,也放下自己的小桌板,等待开饭。
吃饭时,冉苒终于把身子正了回来,鼓捣起餐盘,挖了一勺饭放进嘴里。
“你腰不酸吗?”梁焕问了一句,像是在打招呼,目光却对着自己的饭盒,一点没向她转过去。
“习惯了,我坐飞机都这样,只要不是大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就会一直看的。东京飞成都要6个小时呢,都能扛得住。”她嘴里还嚼着东西,话说得口齿不清。
梁焕却一愣,不自觉转过头去看她:原来她只是喜欢看窗外。
从没跟她一起坐过飞机,还不知道她有这爱好。
他心头升出一丝自作多情的尴尬,却一点不表露在脸上,正经八百地问:“外面能看到什么?”
“很多啊,不过每条航线能看到的都不一样。”她大口吃着饭,似乎是要赶紧吃完,接着继续她的“观察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