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一个激灵的爬起,给她发了信息:超级感谢!我不改了,直接拿去投了。呜呜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许嘉茗正在做午饭,将撒了调料的三文鱼塞进空气炸锅,将沙拉从冰箱里拿出来时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她看过信息后就回了陈婧:没关系的,对你有帮助就好。
她刚放下手机,陈婧就又发来了信息,说想送她张音乐剧的票,月末在温哥华巡演。
许嘉茗皱了眉,不问是具体哪一天的票,就拒绝了陈婧:谢谢你,但不用啦,我这个学期课很多,挺忙的,不太有时间。
看着她说这学期都没时间,就是不想有任何联系的意思。其实,换作一个情商高点的人,都不会这样生硬地拒绝。毕竟有来有往,算是维系人脉的低成本方式。但许嘉茗也不是情商不高,就是明摆着要跟她哥断的一干二净。
陈婧也不会勉强什么,回了她:那好吧,下次有机会一起玩。
看着许嘉茗回了个好的表情包,陈婧觉得,她哥还挺悬的。
但陈婧也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没空操心他的事。被他骂过后,再看着他前女友帮她做的简历,她哪里还有心情出去玩。她要先打起精神找工作了,想去个热闹点的城市,她可不想在大农村里呆着。如果拿到offer,她可以协商下入职时间,推迟半个月入职,出去玩一圈再回来上班。
许嘉茗不算找借口,她想尽快修完学分,在这个较短的学期里选的课都不少。上学、写作业,已经占了大半的时间。
温哥华最好的季节已经开始,阳光充足,气温舒适。
她又开始了规律的散步,每天都会在阳光下走四十分钟。天不冷了,上完课后,她就会去游泳。泡在水里时,是她享受的平静时刻。
阳台外的户外桌椅到了启用的时候,遇上落日,她总会到外面坐一会。有时赶作业,有时什么都不干,喝着蔬果汁,看一场晚霞。
她总是会想起离开那天在车里看到的晚霞,那是淡粉色的,似乎与这儿的金黄灿烂不同。但一天,太阳落了大半,仅剩的一点余晖将遥远的天际染成了粉色。
她看到时很惊讶,难道是自己从前都未观察到这样的转变。可惊喜过后,心中空荡荡的。她看着手机里拍下的照片,已是无法分享。
原来,她已经习惯了将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与他分享。培养这样的习惯很容易,他总是给她回应。即使不在身边,这都让她有被陪伴的感觉。
许嘉茗不知道将分享的习惯彻底戒掉,需要多久。
晚霞的照片实在很美,她没有发朋友圈,打开了INS,这个账号没人关注,她几乎不发东西。她将晚霞和分享欲,一并上传了。
她的生活如常,只在一些细小的方面产生了变化。
这儿的夏天并不热,她却没了胃口。她不会自虐到少吃,就是对食物没了原来的热爱。中午吃沙拉,晚上榨一杯蔬果,非常健康,热量达标,还简单省事。
经常睡得不踏实,她跟家庭医生聊过,了解过她的饮食结构后,医生建议她晚上加点碳水,她照做了,但依旧睡得一般。
许嘉茗没有对医生讲的是,她一直处于心情低落中。她知道这是个必然的过程,也没有倾诉的习惯。
她很努力地将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专心学习,固定的运动,闲暇时会读书,看她从国内背回来的书。心想着以后买房了,她会将京州家中的书都搬过来,她会将爸爸读过的书,都看一遍。
兴许她比大多数人都要规律,自己知道的一点不正常是,她时不时会哭,毫无征兆可言。
她去公园散步,看着遛狗区内狗狗在玩耍,觉得可爱极了,可转头看到一个人牵着一条年迈的德牧,狗的皮毛已经松弛,行走缓慢,还带着蹒跚,根本无法像其他狗一样自由而精力旺盛地奔跑。
这一眼,她就落下了眼泪,边走边哭。直到找到了座椅,坐下大哭了一场。她知道这是在外边,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只憋着声,哭到喘不上气。
她根本无法想象,鱼丸老了的样子,它也会这样蹒跚而无力,仍会忠诚地跟在主人的身旁,却只能向幼犬投去无奈而悲伤的眼神。
一只德牧,寿命只有十来年,太短了,短到她会想,如果鱼丸走了,它的主人,会有多难过。
而她,已经彻底抛弃了它。它那样忠诚而热情,她希望它忘了她,而不是思念她、责怪她为什么不再陪它玩。
她这么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这辈子都不会养狗了。
陷入死角后,她总会想不通,只能责怪自己,绝望的哭泣都不会再有人来安慰她。
哭了很久后,抹去眼泪时眼周的皮肤都很疼,她渐渐恢复了抬起头时,那个牵着德牧的老人刚好走到了她跟前,犹豫了一下后,走上前问了她怎么了。
许嘉茗看着他手上牵着的狗,已经是这样老了,眼睛再一次模糊前,她说:“I lost my dog.”
周卓周末飞温哥华,没让她来接他,落地后就打车去了她家里。
正是下午,阳光很好,她家依旧温馨。中岛台上摆了新鲜的花,小圆桌上放着香薰,屋子里多了个升降桌,沙发上略凌乱,放了好几本书。沙发前的地上铺了块地毯,地毯上摆着一堆拼图的碎块,已经成型了一大半,看起来是她今天的成果。
周卓笑了,“你什么时候玩拼图了?”
“打发时间。”许嘉茗从柜子里拿了瓶乌龙茶给他,“要不要加冰喝?”
“不用。”周卓接过饮料,之前一直没问,见面就直接问了她,“你跟他怎么样了?”
许嘉茗坐回了沙发上,看着地上的拼图,“你不要讲他了,都过去了。”
她这么一句话,让周卓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态度就是完全不让提这件事。她表现得一切如常,他是她的好友,她都一个字都不说。
正是一切都无法像往常,她几乎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表现得正常而冷静,反而是问题。正如有事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向人求助一样,她根本就不是会向人倾诉的性格。
也许她曾经为数不多的袒露情绪,都给了陈岩。
许嘉茗见他不说话,主动开口,“你这么特地跑一趟,就是来这儿吃中餐的?”
周卓切换到了工作模式,从携带的包中拿出了几份文件,抽出份给她,“这是委托书,许叔叔委任的受托人,将这件事委托给我,我来告知你这件事。”
手里文件中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许嘉茗随手翻了两页,就又被他递上了两份文件。
“许叔叔设立了遗嘱信托,设置了条件,只有他去世后,才能向受益人披露信托信息。依照合约,在他过世后就开始执行并向受益人进行披露,这一部分抱歉,没有及时告知。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暂缓了这件事。”
许嘉茗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听他讲信托的设置条件,和税务上的规划。周卓做事很专业,几乎是每一个点都向她解释明白。
她认真地听着,也记住了大部分的重要内容,可却时不时地在走神,觉得无比荒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点?”
周卓以为她会有点情绪,问他些什么,她却没有说话,微皱着眉在翻阅文件。不,她是在查找自己想要的信息,跳着翻。
这所有的文件中,都不会有Veronica这个英文名。所有的重点和执行条件,周卓也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他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但他很有职业素养地没有问,只回答她的问题。
许嘉茗合上文件,“暂时没有。”
周卓见她这么个没反应的样子,一句废话没有,再次惊讶了。她这人的心理素质,超乎了他的想象。
“那你后面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好,谢谢。”
“行,那我的工作就到这了。”
许嘉茗笑了下,“你吩咐让我在家等你,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玩的。你这么专业,应该来之前告诉我目的。”
周卓觉得她讲的这句话,另有深意。这也不是她平常的说话方式,她应当是个很直接的人,“我在飞机上还作了心理建设,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怕我接受不了吗?”
“是的。”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怎么,是在怪我瞒着你吗?”
许嘉茗不会对好朋友有责怪,但如果要怪,到底是怪他瞒着她,还是怪他没瞒好。不过这些问题,现在都不重要了。
“不会。”许嘉茗摇了头,“周卓,谢谢你一直帮我、一直在为我着想。”
“这有什么,朋友就应该互相照应着。”周卓看着她,“嘉茗,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别自己憋着。”
“有,麻烦你帮我找个中介,我想在公司附近找个1b1b的公寓。”
“行,我回头就找了推给你。后面的资产证明这些,交给我来。”
“谢谢。”许嘉茗看了他拎的包,“你这是一天往返吗?”
“是的,明天还得出差。”
“走吧,出去吃饭吧。”
顾着他的航班时间,两人就在她家附近吃了饭。离得近,周卓出门时也没拿包,吃完回来后,他准备拿了包就走。她进了卧室后没一会儿,就拿了个东西出来。
许嘉茗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他,“帮我转交给Veronica。”
周卓接在手里,愣住了没收进包里,“你都知道了?”
“对。”
周卓前脚才问了她是不是怪他瞒她,后脚就又一件被曝光,看着她这不动声色的模样,不像是怪他的样子,“你会怎么做?”
“从前怎样,以后就怎样。”
“如果她问我你说了什么,我可以把这句话告诉她吗?”
“可以。”
许嘉茗看着他脸上的复杂表情,笑着催促了他,“赶紧走吧,别耽误了航班。”
周卓看了眼手机,是该走了,“好,七月见。来之前告诉我,我去帮你搬行李。”
“嗯,七月见。”
门关上后,许嘉茗走进屋内,夕阳已经照进屋内,半个客厅都被笼罩在霞光里。地上的拼图,今天完不成了。
看着沙发上的文件,她想知道的,已经从这几份文件中交叉验证过了。按照时间来看,是爸爸最后一次来见她,爸爸自己也说过的,是去美国见了律师。
她不知道爸爸带着怎样的心情来见她,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是此生最后一别。她毫无察觉,也不能分担他的痛苦与担忧。
如果她是他最大的担忧,他为什么不能为她留下?
他人都没了,钱对她有什么意义呢?
但这么说也是不精准的,钱是有用的,能让她不必委屈自己跟别人合租,仅此而已。她没多大的物欲,这半年没买衣服也没什么的,她只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好。
再多的钱,都换不回她的爸爸了。
许嘉茗趴在了地毯上,试图专心地将图拼完整。可她就是找不到缺的那一块,怎么都找不到。
眼泪忽然落下,打湿了碎片。
第70章
老板从去年的圣诞假期开始,就时常不在,找不到人影。急事会处理,都知道他人处于休假状态,没什么事也不去打扰他。
假期久到像是上半年,就把一年的假给休完了。
之前这个念头只是闪现了一下,陆逊也没想到,竟成真了。
先是之前的一个周六,下班前老板说有事下周一讲,他这是不来公司的意思。见老板要休息,要干活的陆逊周日也姗姗来迟,十一点才来加班。结果,他发现老板已经在办公室了。虽然自己是来加班的,但被发现了晚来还是有些尴尬。不过这种小事,老板从来不会说什么。
从那一天起,老板几乎就没有过周末和休息。
之前老板在和不在公司的时间几乎是一半一半。现在,除了必要的出差,老板只要在北京,都会来公司。没有应酬时,晚上还加班。
这种作息,都让陆逊有了种错觉,老板就像是个普通的打工人。除了早上来得晚些,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公司。通勤一样要遭遇堵车,不管买的房子有多贵,就是用来睡觉的地方。
当然,这是种愚蠢的错觉,特别是陆逊做错事被骂的时候。
老板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细致地抓工作了,格外看重手头的这件事。毕竟公司到了这个规模,老板必须抓大放小,用明晰的规则去做管理。
陆逊跟老板算早的,他知道,这种对细节的严苛,在老板身上并不罕见。那时公司已经熬过起步阶段,上正轨了,而且老板有一个好的背景,资源都是送上门的。
当然,这也并不全然是好事。把你当有钱的傻子来坑蒙拐骗的不少,区别就是这种量级的诈骗更高明些。资源也不能乱用,不然一开始就在给自己埋雷。而且哪个给你送一百的人情,是只要你还两百的?
在资源的利用上,老板是极其谨慎的。
当时拿到了个大项目,陆逊也被老板的落地能力震惊。每个结点都盯着把关不说,什么活儿都干,哪里紧急了就自己顶上,方案都亲自写过。他的惊讶点在于,二代们天然擅长资源的整合利用,也天然地轻视落地执行,没法这么亲力亲为,去干一些看不上的小事。
老板也能吃得起苦,紧要关头,一天十六个小时的工作量,实打实地投入。但陆逊知道,于老板而言,工作量大也许不是苦,苦的是精神上的煎熬。这个量级的大项目,只能成功。
很多时候没有重来的机会,一关不过,就没有下一关给你闯。
在项目最煎熬的时候,陆逊几乎都没看到过情绪化的老板。兴许压力都发泄了再来面对下属,但下属事办的不好,照旧会被骂。
管理层说话做事,兴许还要讲究个艺术性,让人揣摩自己的意思。老板不会,因为他没有这个时间,必须快速地给出反馈。
做下属,虽不免要去猜测老板的心思,但陆逊的经验是,尽量就事论事,被骂完,改了就不要往心里去。老板只要用你,就是信任你。
上次一个粗心的错误,被训了陆逊也没当回事,下班前照例来汇报工作。
一进办公室,陆逊就灵敏地嗅到了烟味,老板办公室从来不会有烟味。可走近时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烟灰缸里被掐灭的半截烟。这像是老板的风格,不抽完就掐了,估计就过个瘾。估计是累了,已经七点多了。
陈岩扫完了他已标记了重点脉络的文件,合上放到了一旁,“这条线到这就够了,下一个吧。”
这是要赶进度的意思,陆逊点了头,“好。”
“下班吧。”
陆逊见他这也没赶着工作的样子,与他闲聊了句,“老板你还不下班吗?”
陈岩是有点累,刚刚办公室想提神,点燃烟头时就知道这是借口。但他还是忍不住,抽了两口才掐掉,“过会儿,晚点有个酒局。”
“明天周六,你不会还一早准点来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