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杏寿郎的脚下当即顿住,瞳孔骤然紧缩,握着日轮刀的手指猛地捏紧,挺直的脊背变得僵硬起来,原本平静的内心剧烈地颤动起来,脑海中因为那细微的响动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的心中无法控制地冒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
……父亲……
不及回头,炼狱杏寿郎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第87章 修行
炼狱宅。
千寿郎挥手送兄长和甘露寺小姐出发, 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小到看不清,他依旧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赶忙跑回家把院子门关好, 然后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他的屋子里,有一把属于他的日轮刀。
千寿郎关好门, 从打开放着日轮刀的柜子。
木制的刀匣安静地躺在柜子最底下的那一格, 盖子上木头的纹路清晰可见,一看就知道时常被人拿出来翻看。
马上, 就是又一次的最终试炼了,甘露寺小姐正为了能够顺利通过试炼而努力修行……
千寿郎定定地看着木匣,伸出手去, 取出里面的日轮刀, 一手握住刀柄,将它从刀鞘里抽出来。
拖长的金属摩擦声之后,日轮刀的本体暴露在阳光之中,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澄澈如水的刀身清晰的映出千寿郎的倒影。
他双手握住刀,期待又害怕地等待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号称“变色之刀”的日轮刀依旧是钢材本身的铁灰色,而没有像兄长的那样从刀柄至刀尖都染上赤色的火焰。
果然还是……不行吗……
千寿郎眼角低垂,失落地坐在地上。
不管他怎么努力,不管他怎么锻炼,不管他尝试多少次, 他的日轮刀一直都没有变色。
是因为他的剑术水平还不够高,实力还不够强,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也想参加最终试炼,也想成为一名真正的猎鬼人,追随兄长的脚步,为了成为炎柱而一步一步积攒功绩……
但是一年又一年,他却连万里征程的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真的能加入鬼杀队吗?
他真的适合学习炎之呼吸吗?
他是不是该选择放弃、寻找其他的途径去帮助大家,而不是把时间继续浪费在几乎不可能得到回报的剑术练习上?
好一会儿,千寿郎回过神来,慢腾腾地将日轮刀收好,将刀匣放回柜子里,之后继续完成今天的工作。
请扫庭院,收拾屋子,然后去手合室努力锻炼。
但心里藏着心事,练习时就不能全神贯注,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最终试炼,想到没有变色的日轮刀,在某个瞬间突然惊醒过来,提醒自己要专心,然后又是不由自主的走神,只剩下身体在本能地一遍遍重复最基础的挥刀练习。
“要专注!只是死板地挥刀的话,是不可能提升剑术的!”
指点的声音在千寿郎的后侧方响起,他飘远的思绪一下子回笼,下意识地握紧木刀,大声回答:“是,兄长!”
千寿郎将注意力灌注在手中的刀上,摆出挥刀的标准姿势。
“肩膀放松,不仅是胳膊用力,要带动全身的力量。”
千寿郎习惯性地照做,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兄长明明去执行任务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指导他修行?
黑色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千寿郎的心里咯噔一下,抓着木刀猛然回头,
戒备的心在看到来者之后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浓烈到极点的难以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父、父亲!”
炼狱慎寿郎低下头,注视着幼子。
在他沉迷于悲痛和绝望之中、成日里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时候,千寿郎竟然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吗?
曾经能被他一只手就举起来的小团子,曾经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小孩子,
如今已经抽条成了小小的少年,拿起刀一日一日磨练剑术。
炼狱慎寿郎同样没有错过千寿郎在看到他时刹那间的退缩和随后的拘谨。
曾经骑在他的脖子上呵呵傻笑的孩子,曾经黏着他要举高高的孩子,
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生疏了?
也是,千寿郎的性格本来就比杏寿郎来的内敛和柔软,再加上他……
大概,只有长子杏寿郎这个固执的小子,会顶着他恶劣的态度这么长时间没有改变吧。
炼狱慎寿郎抽出一把木刀,站在千寿郎的对面:“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千寿郎的眼睛无意识地追随男人的身影,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地啪一下挺直了身体:“是……是!”
他握着木刀,摆出和男人一模一样的起手动作,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乱成一团浆糊,但“不想让父亲失望”的想法在一瞬间压倒了所有念头。
千寿郎收敛所有杂念,意志高度集中,只专注于刀和自身。
在将自身状态提升至极限之后,他向男人冲了过去。
炼狱慎寿郎挥刀架开幼子标准的挥砍,之后故意卖出一个破绽,一步一步引导幼子将所有的能力尽情展示出来。
常年的酗酒和散漫的生活习惯让他无论是战斗意识还是反应能力都比不过巅峰时期,但曾经身为柱的眼力还在,指导千寿郎绰绰有余。
几次交手之后,慎寿郎已经看出来幼子的问题。
千寿郎的基础打得非常扎实,挥砍、下劈、上挑……每一个动作都十分标准,身体素质完全合格,但在战斗中的表现却不佳,只是固定而死板的遵循已有的套路,而缺乏相应的灵活变通。导致这个问题的原因,还是对剑招的拆解和练习有所欠缺。
同时,在对战中,千寿郎会做出不少多余的动作,这就需要在实战中逐渐进步了。
知道了问题所在,炼狱慎寿郎给千寿郎针对性地布置了训练任务之后,自己在手合室另寻了个地方,从挥砍开始进行练习。
他脱离战斗太久,需要从最基础的动作开始,一点一点重新唤起身体机能、熟悉炎之呼吸的各种招式。
千寿郎努力完成训练,眼角的余光却总是控制不住地瞟向不远处的男人。
今天的父亲和平日里大不一样,没有像往常那样不耐烦,身上没有酒精的味道,也没有穿惯常的那件宽松的浴袍,而是穿了一件方便活动的白色的上衣和深色的袴裤,和他还有兄长修行训练时一模一样,
父亲给他指出来的问题和兄长对他说的话一模一样,
父亲站立的姿态、挥刀的动作、收刀的角度……每一样都能看到兄长的影子……
不,这话该反过来说,是兄长的刀上处处有着父亲的影子。
是了,兄长曾经说过,最开始教导他学习用刀的就是父亲。
那时候的父亲也是现在的模样吗……
“专心!”
“是!”
男人突然的声音让千寿郎吓了一跳,赶忙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动作上。
自从有记忆起,这还是第一次,他和父亲在同一个屋子里相处这么长时间而没有被斥责。
千寿郎紧张又兴奋,不自觉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投入训练当中,以至于在他被喊停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太阳就从东边走到了西边,这一天居然就这么过完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衣服被汗水浸得透湿,但精神极度亢奋的状态下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累,甚至还能再加练一会儿……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多和父亲相处一会儿,
只要能够让父亲看到他。
看时间差不多了,炼狱慎寿郎收起木刀,一边擦掉脸上的汗,一边招呼千寿郎:“今天就到这里吧。”
过度的练习不但不能带来进步,甚至会损伤身体,造成暗伤。千寿郎今天的训练已经足够,接下来该做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继续加练。
他把木刀放回去,准备离开。
一回头,却看到千寿郎依旧站在手合室的中央没有动弹。
怎么回事?炼狱慎寿郎皱起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受伤了?
看到父亲露出不悦的表情,千寿郎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两只手的手指纠结地缠绞在一起。
但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的父亲给了他一点勇气,让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这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千寿郎一步一步走到父亲的面前,仰起头,赤金的眸中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强忍着心中翻搅个不停的忐忑与不安,结结巴巴地问:“父、父亲,明、明天还、还、还可以一起修、修、修行吗?”
幼子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让炼狱慎寿郎再一次沉默下去。
“……你想让瑠火阿姨看到你现在的这副样子,看到你这么对待她心爱的孩子们吗……”
又一次,少女尖锐的声音混杂着杏寿郎浑身是血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像一把锋利的刀扎在他的心口,叫他能睁开眼好好看清楚,在他因为瑠火的逝去而堕落的时候,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这是瑠火为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最珍贵之物,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他却没有保护好他们,
他辜负了瑠火,辜负了这两个孩子,
而他如果再这么堕落下去,这份仅有的珍宝也将会丢失。
不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后悔,
不要像他梦中见到的另一个自己那样,在长子战死之后再痛哭流涕,
到那时,就太迟了……
父亲沉默的时间太久,千寿郎只觉得身上有点冷,还有点累,他慢慢低下头去,强忍着眼泪,不想在父亲的面前没用的哭出来:“我、我先去、”
“可以。”
耳边的话让千寿郎愣了一下,他错愕的抬起头,直直撞进了父亲赤金的眼睛里。
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晚上好好休息。”
千寿郎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是,父亲!”
第88章 恩人
“……嘎嘎……”
黑色的鎹鸦在半空中盘旋一圈, 准确地落在敞开的的窗户边,收拢起翅膀,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停在堆满文件的书桌上。
埋头奋笔疾书的产屋敷耀哉停下手上的工作, 看向鎹鸦。
在认出这是哪一只鎹鸦之后, 他微微吃了一惊:“南寿郎?”
“嘎嘎,主公大人!”
被叫到名字的鎹鸦扑扇了一下翅膀, 将绑着信件的脚伸到产屋敷耀哉的面前。
“是炼狱先生的来信吗?”天音问道。
南寿郎是炼狱慎寿郎的鎹鸦, 在鎹鸦里算是资历比较老的那一批。
炼狱慎寿郎从鬼杀队退隐的时候,南寿郎自愿留在了慎寿郎的身边, 再加上南寿郎的年龄问题,产屋敷耀哉便将这件事默认下来。
这还是在对方退隐并且拒绝接收一切鬼杀队信息之后,他第一次见到南寿郎。
是炼狱宅那边有什么变故吗?
产屋敷耀哉一边盘算着如果真出了事他能调动多少力量去帮忙, 一边从南寿郎左脚的信筒里将信封抽出来, 展开。
信封上是一行许久没有见到过的墨字,主公大人亲启——
是炼狱先生的亲笔信。
“……
几年前,在我因为自身的无能而受挫的时候,马上就又要面对心爱的妻子瑠火病逝的现实。在那之后,我便停滞不前,放弃身为柱的责任,离开鬼杀队,成日里酗酒麻痹自己,还放弃了对杏寿郎和千寿郎的教导……
就在前几天,杏寿郎告诉我,他斩杀了下弦之二成为炎柱, 我却对他恶语相向,甚至害得他伤情加重……
……这样的我, 真是愚不可及。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杏寿郎在和上弦之三苦战一夜后力尽身亡……
惊醒之后我猛然醒悟,整日里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继续向前的话,总有一天,会失去真正重要之人,
到那时,便是悔之晚矣。
这样简单的道理,我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实在是惭愧难当。
这段日子,无论是杏寿郎还是我,都承蒙主公多加照顾,真的十分感谢。
……
事后仔细回想起来,那个被杏寿郎带回来的名为雪姬的孩子,应该拥有某种神奇的能力吧,我梦中所经历的一切或许是某个未来也说不定。
多亏了她的提醒,我才能正视自身的过错。
……
有关梦中所见的上弦之三,这只鬼的名字是猗窝座,头发粉红,浑身刺满了象征罪人身份的青色刺青,拳脚功夫十分厉害……
这些情报,希望能对鬼杀队有所帮助。
……
最后,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自离开鬼杀队之后,我不仅荒废了武艺,同时消息闭塞,对鬼杀队及鬼的现状多有不解之处,希望能够得到主公大人的帮助。
……
再次感谢主公大人长久以来的关心和照顾。
炼狱慎寿郎书。”
信的内容很多,但是产屋敷耀哉看得速度很快,不多时就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看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