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喜塔
作者:僵尸嬷嬷
文案:1997年,叶词在梁彦平最爱她的时候把他甩了,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
2002年,梁彦平回国,事业有成,身边也有了新伴侣,而叶词孤身一人,还是穷鬼一只。
“别以为我会良心发现,梁彦平,我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重新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抛弃你。”
“当然,谁会指望你的良心?”
他们在昏暗的灯影下对视,恨与欲一并被吞噬。
甜虐雷狗血。
内容标签: 都市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词 ┃ 配角:梁彦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前男友又成了邻居
立意:奋力生活
第1章
◎多少年没见了,有五年了吧。(2002)◎
2002年夏,津市同安区发布龙岩村拆迁公告,那片占地约十八万平方米的城中村即将迎来新生。
烈日当头,叶词和伍洲同开着二手面包车来到街道办事处,看见里面人头攒动,嘈杂鼎沸,临时组建的拆迁办公室就设立在此。
“要命。”叶词把墨镜推上头顶,望着挤在里面乌泱泱的拆迁户,啧了两声。
伍洲同腋下夹着皮包走在她身旁。
叶词身材矮小,还不到一米六,但胜在比例好气势强,伍洲同虽比她高点儿,可惜打小就是五短身材,每次跟她一起出现都显得像跟班。
“老叶,这围得水泄不通,怎么进啊?”
“挤进去呗。”
拆迁是大事。要说龙岩村在七零八零年代也曾经辉煌过,周围一家糖厂,一家纺织厂,养活上千名职工,还建了不少宿舍。
只是后来随着国企倒闭,龙岩村迅速衰落,有能耐的渐渐都搬走了,留下的挤在方寸之地活动,眼看周遭高楼拔地而起,幻想着哪天好事儿也能落到自家头上。
现在好事儿真的来了。
叶词和伍洲同从大爷大妈中间死命地挤进拆迁办,本来想找负责人了解具体情况,奈何今天热火朝天时机不对,他们拿了份拆迁补偿方案又回到了车里。
“房屋补偿,产权调换方式,拆一补一,每户至少按48平方米进行补偿。”伍洲同靠了声:“老叶,发财了,我爷爷留下的那套棚户房才二十来平米,现在拆了可以分到48平米的商品房。”
叶词瞥他一眼:“还有呢?”
伍洲同的嘴角都快拉到耳根去:“允许额外增购,十平米内按政府优惠价结算,超过十平米按市场价……货币补偿按房屋征收时商品房市场均价乘以补偿面积……”说着停顿片刻,问:“今年津市房价多少来着?”
叶词说:“三千二吧,反正超过三千了。”
伍洲同捂住心口:“我爹妈年初还在发愁怎么给我准备新房,现在可安心了。就是面积小了点儿,我跟娇娇两个人住还行,以后有了孩子估计有点挤。要是增购到七八十平米差不多,你说呢老叶?”
叶词嗤笑:“你和娇娇才认识两个月,连新房和后代都打算好啦?人家娇娇肯嫁你吗?”
伍洲同挠挠头:“我好不容易谈个女朋友,肯定奔着结婚去的。”
叶词只说:“提醒你啊,年初我跟九叔跑工地,有一处安置房地面开裂,混凝土粉化,钢筋都露在外面,简直没法住。安置房和商品房不一样,卖不了钱,黑心建筑商容易偷工减料。”
伍洲同有点懵:“那你的意思是拿钱不拿房?”
“我的意思是可以跟拆迁办和开发商慢慢谈,这次中标的荣上集团高调得很,来津市到处打广告,48平米是不是太抠了?”
伍洲同想想觉得有道理,把单子折叠放进皮包:“我回去跟爸妈商量商量。”
叶词单手支额:“走,到龙岩村逛逛。”
“好嘞。”
俩人开车往拆迁地去。
伍洲同把着方向盘,忽然感叹:“你说你小时候也住龙岩村,要是当年没有卖房子,今天至少能分到两三套商品房,以后就躺在家里收房租,哪还用到处辛苦跑工地。”
叶词眯眼瞥过去,心想这二货的情商毫无长进,哪壶不开提哪壶:“不卖房子,我跟叶樱早就饿死了,我妈一个下岗工人,不卖房子带着我们怎么活,讨饭吗?”
伍洲同听她语气才知失言,咧嘴笑笑:“我不是心疼你么……”
“得了吧,留着心疼你家娇娇。”
叶词和伍洲同从幼儿园就混在一起,莫名其妙合得来,就像上辈子有过命的交情,这辈子没血缘也要做姊妹。这两年共同创业,为了省钱一直合租着,不过现在伍洲同交了女友,叶词计划着把正事忙完赶紧找房子搬出去。
伍洲同说:“不用着急,娇娇知道我们是死党,不计较的。”
叶词用看傻缺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你这觉悟还想结婚呢?谁谈恋爱不介意对方的异性朋友啊?”
伍洲同挑眉:“娇娇也有异性好朋友,我觉得很正常。”
“她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吗?”
“没有。可是我们聊过这件事,她特别大度,而且对我和你特别放心。”
叶词摇头扶额:“她那不是放心,是希望你自觉。男女在一起肯定会有占有欲,如果真的一点儿不计较,可能就根本不喜欢你。”
伍洲同缺乏两性经验,对里头的弯弯绕绕十分陌生:“啊?这样的吗……你说的占有欲是不是许慎那种,对你身边的异性没有好脸色,以前特容易拈酸吃醋?”
叶词微怔,张张嘴:“不是,他纯属神经病。”说着戴上墨镜,不想再跟旁边这个缺根筋的呆子交流了。
伍洲同还在琢磨,想当初老叶和许慎在一起,自己跑去找她玩儿,许慎看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要把他削成一片片北京烤鸭。偏他心大又迟钝,没感觉出来,照样乐呵呵地跟在老叶身边勾肩搭背。
要命,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
面包车开到龙岩村,放眼望去遮天蔽日,拥挤逼仄的棚户平房。如果从高空俯瞰,一定像城市的垃圾场,灰旧破败。
叶词很多年没来过了,走进狭窄的巷子,头顶随处可见杂乱交缠的电线,许多人家将拖把挂在门口,窗户铁锈斑斑,灰砖与红砖交错,褪色的木门摇摇欲坠。
凭着记忆,叶词先找到小时候住过的家,两层水泥小楼,爬在屋顶的植物已经枯萎,门边摆着一堆破铜烂铁,角落是浓重的青苔。
叶词在这里住到初中,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她和叶樱相依为命,九十年代国企纷纷倒闭,母亲下岗,后来卖了房子,领她们到别处讨生活。
叶词仰头打量,伍洲同以为她伤感,拍拍肩,说:“早知道带个相机拍下来,过段时间拆完就看不到了。”
谁知叶词却说:“破房子没什么好看的,以前住这儿可没少遭罪。”
伍洲同挠挠头:“你还挺想得开。”
她耸耸肩,一向如此,不回头,不留恋,只往前冲。
“走吧,你爷爷那套房子在哪儿?”
“过两条巷,挨着村口。”
伍洲同并不是龙岩村的居民,他爷爷留下的小平房本来要卖掉,可他爸说留个念想,十年间几次传闻要拆,投机者来村里买房做投资,也曾找到他家,但伍爸不为所动。好了,留到现在等来拆迁。
“还是我爸沉得住气,要换做我,早就出手了。”
说话间拐入东巷,被挡住脚步。
几个赤膊工人搬运水泥和钢筋建材,堵在巷子里,给一户人家扩建加盖。
叶词抱着胳膊打量,伍洲同笑起来:“别忙了,拆迁公告发布之后加建的房子都不算数,你们没看通知吗?”
户主探头出来:“不关你的事,少乱讲话。”
伍洲同还想跟他理论,被叶词挡住,低语道:“拆迁办有航拍图,现在扩建肯定没用,他愿意白费力气和工钱,你别瞎当好人了,人家不领情。”
伍洲同咧嘴笑笑。
正在这时,巷子那头走来三四个人,同样被堵住去路。他们几乎都穿黑,虽然衣着休闲,但一看就不是来闲逛,有的戴眼镜胸前挂相机,有的拿着图纸和记事本,有的手握卷尺测距仪和纸笔。
伍洲同随意打量,忽然目光定住,拧眉细看。顿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望向叶词,只见她抱着胳膊戴着墨镜,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情况,瞧不出什么表情。
“梁工,你看这是不是蚌壳窗?古建筑的明瓦工艺。”
有人说了一句,前面那个惹眼的男人面容冷清,过了两秒才转头瞥去,略应了声。
伍洲同想也没想,当即勾住叶词的胳膊讪笑:“老叶,走,我们抄近道。”
叶词一声不响地被拉走。
城中村的巷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伍洲同勾着她走了老远才敢开口:“刚才那个是梁彦平?”
叶词淡淡地:“好像是吧。”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话问得好笑,于是叶词笑出声:“我哪儿知道啊。”
多少年没见了,有五年了吧。
伍洲同怪道:“他怎么会来龙岩村呢?”
叶词低头看着影子,语气散漫:“他学建筑,估计来考察调研的。”不知道他回国是进了地产公司还是设计院,竟然参与到这次龙岩村的项目。
伍洲同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地开口:“老叶你,没事儿吧?”
叶词不是嘴硬,乍一下遇见梁彦平,倒真没什么感觉,分开时间太久,以前的感情早就淡了,只是潦草瞥两眼,觉得他变了许多,年近三十的男人,不再是毛头小子,结实,英俊,气质沉稳,看得眼睛舒服,仅此而已。
晚上伍洲同陪娇娇吃完宵夜回家,租的房子在临街的包子铺上面,不到七十平米,两个房间,他和老叶住了有一年多。
这会儿叶词坐在沙发扶手上擦头发,微微有些失神。
伍洲同以为她还在为梁彦平伤神,忙拎着打包的生蚝上前:“老叶,想啥呢,来吃宵夜。”
叶词说:“我在想,明天得找九叔聊聊。”
“怎么?”
“龙岩村拆迁,那么肥一块肉,他肯定有动作,我去看看能不能捡漏。”
第2章
◎“我女朋友不喜欢异性坐我的副驾。”(2002)◎
不到半个月,龙岩村的入户测量工作完成,又两个月后,补偿协议签订任务提前达标,拆迁户基本已陆陆续续搬离城中村。
这天傍晚,开发商荣上置业在金宵大酒店设宴席,邀请了许多媒体和业内同行到场交流。
叶词跟着九叔康建国一同赴宴。
康建国做工程,为了分上这杯羹,拉来十个股东入伙,吃下部分项目,叶词也想入股,但是没钱。
“荣上集团这位小杨总可真有意思,每个环节都那么高调,又不是开盘,还搞个酒会。”
“人家刚从国外回来,年轻气盛,背靠荣上财大气粗,一回来就进军津市房地产,不得拿出点儿做派。”
“这几年津市的地产企业像雨后春笋冒出来,竞争越来越激烈,他凭什么抢占市场?就凭名人效应,会打广告,会做营销?”
“你别说,小杨总那模样和形象,做门面确实有说服力,比他爸强多了。”
叶词听着席间老男人们聊天,无聊地抿了口茶。
“叔,主桌怎么有年轻人?”她问。
康建国推推眼镜:“你说小杨总?”
“不是,旁边那个。”
“那是事务所的建筑师。”
旁边的李总开腔:“我听说那间事务所风头正劲,在国外参加竞赛拿了不少奖,现在回国,创始人和小杨总好像是校友来着。”
叶词单手托腮,心想原来梁彦平没有进地产公司和设计院,而是自己创立了事务所。
行,有出息,不像她混了几年还是一事无成。
“九叔,施工队马上要进城中村拆除了吧?”叶词说:“您看有什么活儿派给我,我和五筒随时可以拉一支小工程队,专业度您可以放心,我们接过不少小项目……”
康建国还没表态,桌上认识她的黄总先打断:“小叶啊,你那皮包公司就是个草台班子,还能接到活儿呢?”
叶词撇嘴一笑:“黄总,怎么瞧不起人呐?我们不是皮包公司,有办公室,有营业执照。”说着转向康建国,神色认真:“相信我,绝对拿得出手。”
康建国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好,好,先吃饭。”
“九叔……”
“小叶,听我一句劝,建筑工程不是女孩子干的,你说你跑到工地晒得乌漆嘛黑,以后怎么嫁人?”
叶词屏息滞住。
康建国语重心长:“到我公司做个文职多轻松,你堂姑也放心,啊。”
叶词眼尾跳了跳,表情有点挂不住了。这段时间她给康建国鞍前马后,跑腿应酬,不就为了分一点点蛋糕么?那么大个工程层层分包下来,每个环节都有利润,这些人稍微打发点儿,她和伍洲同够吃一年半载了。
“康总,来,我们敬你。”
“不行不行,脂肪肝,吃着药呢。”
“啊对,小叶是能喝的,走一个。”
叶词心里再不爽也不会在这里发作,依旧给九叔面子,替他挡酒。
几杯下肚,喉咙热辣辣地疼,她起身去洗手间。
金宵大酒店是本市的老牌酒楼,中式装潢,基本走的帝王富贵那一路,洗手间走廊开着几扇雕花木窗,叶词靠在窗前吹风醒酒。
越想越气。
她给伍洲同打电话,顿时忍不住发泄出来:“我说五筒,你那阑尾懂不懂事,偏偏这个时候发炎,又让我一个人跟那群王八蛋喝酒,你倒轻松,躺在医院看电视!”
“我哪儿轻松了,伤口疼得要命。”
叶词头昏脑涨,抬手按压眉心。
伍洲同问:“怎么样,工程拿到了吗?”
“拿个屁,九叔真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你赶紧回家吧,别耗在那儿了,我们自己接小项目也能活得下去。”
叶词冷笑:“只要活得下去就行,那我还费劲结交九叔干嘛?他老婆就是我爸那边一个远房亲戚,我爸都死十几年了,为了走她的关系,我天天跟丫鬟似的,陪着打麻将、逛街、做美容,还要给她做眼线,谨防九叔在外面包二奶,我他妈又当孙子又当卧底,图什么呀?”
伍洲同语气虚弱:“你别着急,等我出院了就去找项目。”
叶词头痛得厉害:“我看还是等着喝西北风吧!”
她挂了手机,揉揉太阳穴,晚风轻拂,玻璃窗上反射暖黄灯光,恍眼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照显现。那人从饭局脱身,出来抽烟透气,背靠枣红色的墙壁,墙纸暗纹梅花三弄,深郁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