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壳。”两个字干净利落。
第26章 飞跃辛火（四）
蛋壳是包裹胚胎的一层外衣，放在哺乳动物身上叫胎盘，放在卵生动物身上叫卵壳。在胚胎尚未发育完全时能为他们提供相对安全的环境，以确保自身的成长。但胚胎发育完全，内里生命成形，卵壳就成为了生命继续成长的阻碍，必须舍弃才能获得完全的生命。
风瑟做为生命拥有自主意识，说明内里已经发育完成，这层蛋壳是她的阻碍。既然她自身无法破开，科林就帮她破开。
物理破壳法无效，科林原地制作起了腐蚀性极强的溶液，溶解掉外壳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为了获得最快的溶解效果，他采用了原先人类实验室里才会制作的化学药剂。
制作完成后拿到摇床前，荼荼还拦在那里，他一只手提起荼荼，另一只手翻转，溶液倾倒，摇床在溶液的腐蚀下，很快失去了原本的形状，承担不起蛋蛋的重量，轰然倒塌。
摇床的动静并未惊醒蛋蛋，她安然地散发着光和热，蛋壳丝毫未损。
科林：“……”
荼荼：“……”
前者是对现状的不解和难以反应，后者是对现状的震颤和惊吓以致失语。
荼荼很想问科林一句：你没事吧？！
摇床可是有金属的，那东西浇下来马上都没了，更别说蛋蛋了，要是风瑟出个好歹怎么办？
好就好在，风瑟没出事，但是坏也坏在，她怎么没出事啊。
那壳就不能动一动吗？
就连荼荼也觉得风瑟这壳太碍事了，别说科林了。他理解科林想要帮风瑟破壳的心情，但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
这可能就是鼠和仿生人之间的差异吧。
缓过劲来，荼荼僵硬着盯着科林，看他有没有下一步动作，发现他呆立原地，眼睛里一片混乱，心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好歹……不会忽然吓到他。
就在他稍微放松下来时，科林又动了，他一个激灵大喊出声：“你干什么！”
科林没搭理他，把他丢在旁边，反手掏出一瓶透明色液体，倒在一片棉布上，然后对风瑟先进行了彻底的清洁，确保蛋壳上没有先前的化学溶液残留后，将棉布包在了蛋壳上。
荼荼几乎都要捂住眼睛，怕看到蛋蛋被科林辣手摧残的样子，可科林却没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包好棉布后，就坐到了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蛋蛋。
“你、你在干嘛？”荼荼踮着脚悄悄靠近。
“降温。”科林好心解释说，“酒精可以快速吸收附近的热量挥发，降低温度。”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伸出双手，十根手指扭转把自己变成了两个小风扇呼呼呼地闪着风，加速酒精挥发。
最直接快捷的方式无效，科林只能选择迂回的方式，帮她降温。
生物散发高温往往是危险的征兆，体内温度超过可承受范围，会导致一系列的身体损伤，对于成年生物来说都有可能危及性命，更别说蛋蛋里未发育完全的风瑟了。
荼荼见他真的没有什么危险的动作和想法，才彻底放下心来，帮他一起更换沁满酒精的棉布。
蛋壳的表面温度不低，棉布不到几分钟就要更换一次，随着温度的升高，更换的频率越来越快。
“到底有没有用啊？”怎么温度不降反升啊？荼荼发出困苦的声音。
科林换棉布的手微顿，诚实地回答说：“不知道。”
蛋壳的温度已经不能说是高了，在荼荼摸来，已经烫手了，他甚至怀疑风瑟变成了个大火球，在蛋壳里不断地烧着，否则为什么他感觉空气的温度都在上升，而且风瑟发出的光亮越来越盛，已经到了刺眼的地步。
他抬头准备提醒科林，却被一把提起，两边的风景急速前进，风景的尽头是科林的飞船。
光芒自飞船的空隙射出，荼荼仿佛感觉到飞船周围的空气在光芒出现的瞬间膨胀到了极点，发出剧烈的轰鸣声，狂烈的冲击波震荡四方。
精神屏障内的虫族似乎也没有躲过这次冲击，拟态虫紧扣地面坚守最后的底线，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虫群的一角却在冲击中开始骚动，随即陷入混乱之中。
所有虫虫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精神冲击，弗莱顶着脑袋撕裂般的疼痛，抽出所有精神力去稳定即将振翅而起的风蝶。
没有“太阳”的照拂，风蝶狂暴的精神力忍受不了任何刺激，它搅碎了弗莱试图探入的精神力，翻涌着散向大地。
虫群同时承受着两波精神力的波荡，弱的直接瘫倒在地，即便是强横的也已经站不起来了。
弗莱精疲力尽，抱着一只拟态虫的大腿，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就不应该坠落在这颗星球上，要是换个星球，说不定就不用遭受这样的事情了。
风蝶带起的精神力风暴冲刷着他的大脑，而风瑟散发出的强横精神冲击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一来一回，抵消掉了不少，但弗莱仍然喘不过气，他的精神力仿佛被碾碎，是他从未经受过的苦痛。
救命……女王快醒醒啊！再这样下去他就算想保住这里虫虫也保不住了！就连他都这样，沙漠的虫虫们可想而知，精神力破碎他们的结局就是个死。
弗莱内心嘶喊着风瑟，希望她能醒过来，控制她发出的精神冲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即将昏死过去时，他的呼喊好似起了作用，狂暴的精神力变成了温柔的抚弄，抚平他几近崩裂的精神力。
压力陡减，弗莱也顾不上地上四仰八叉的虫虫们，看了眼缓缓平息下来的风蝶，几乎是爬着回到科林的飞船里。
此时科林和荼荼也刚好降落回来，三只凑到一起，看到摇床上依旧安稳睡眠的蛋蛋，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呼呜……”满足的叹息声自身后传来，众人同时回头，白蛋蛋摊开翅膀摆了摆，“风瑟睡饱啦～”
荼荼&科林&弗莱：“……”
睡饱？谁睡觉会有这么大动静，她怕不是对睡觉有什么误解，三只心情更加复杂了。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荼荼试探着问。
“嗯？”风瑟歪了下，反应过来后，左看右看飞船还在，虫虫还在，绿洲也在，星星没有碎裂，她应该还在原来的地方，她呼出口气小声说：“一天？”
荼荼摇头，准备开口告诉她正确的时间，弗莱须须缠住他的嘴，笑着道：“不对。”
“那……两天？”风瑟小心地加着天数，她怕加得太多自己接受不了。
没想到弗莱还是摇头，她委屈地又加了一天：“三天，应该不会再多了吧……”
“五天！”弗莱说出了正确答案，“整整五天！你知道这五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女王？”
蛋蛋被“五”这个数字震撼到了，五天啊，五天要耽误多少时间啊！
“呜呜，对不起……”风瑟弱弱道，“风瑟不应该睡那么久……”
弗莱&荼荼&科林：“……”
见他们全都沉默着，风瑟觉得这件事很严重，于是飞起来对他们说：“但是风瑟已经知道应该怎么控制虫虫们了，毛球球全都告诉我啦，科林不需要再辛苦计算数字啦，弗莱也不用每天看着虫虫们不让他们捣乱啦。”
“……”
“要不然，风瑟展示给你们看！现在风瑟可厉害啦！”她说着就往绿洲飞，飞到飞船舱门口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陌生，她抬头，巨大的红色太阳依旧，星星没有变，为什么绿洲和以前不一样了？花花虫虫好像变少了，虫虫们也都趴在地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掉转头看向科林他们：“风瑟睡着的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荼荼不忍心让她猜，就把这几天她异常的表现和刚才发出的精神冲击告诉了她，见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蛋壳上仿佛都罩着一层乌云，噼里啪啦下着雨，他又赶忙说：“不必自责，你也控制不了这种事情发生。”
“去，什么不必自责。”弗莱一须须拍开他，“女王是应该反省一下自己，搭建虫虫飞船的时间虽然紧迫，但女王应该时刻将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如果女王出现问题，整个虫族都会被波及，这次只是幸运，没有出现伤亡，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呢？”
弗莱勤恳地向风瑟传授正统的虫族教育：“总之，不要学联盟那套什么舍己为人的东西，人类把自己都搞灭绝了，还舍什么己，为什么人。虫虫就要自私自利，自私自利才能更好地在宇宙中生存下去。”
他们虫族在这方面经验倍儿足，从宇宙诞生苟到了现在，就算回不到以前称霸整个宇宙的时候，也比那些灭绝了连骨灰都找不到的种族要好，至少，他们苟得久。
苟得久，啥都有。
科林&荼荼：“……”
风瑟似懂非懂，只是觉得不能让虫虫们受到伤害，这次是她不对，她要给虫虫们道歉，首先要让他们都恢复过来。想法刚浮现，她就不自觉地伸出精神力安抚每只虫虫，“对不起……风瑟下次会注意的，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见虫虫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风瑟才转回来对弗莱道：“风瑟没有舍己为人呀，只是想努力地带他们去联盟，这样风瑟就会很开心啦。”
“努力也是要有限度的！”弗莱恨铁不成钢，“努力一点做做样子就行了，用不着拼命！”那些虫让他们自己恢复就行了！
“风瑟没有拼命呀。”
弗莱沉默，紧接着准备向她灌输更多虫族的生存精神，但是被科林和荼荼拉住了。
“她那么大点，你跟她说这些，她也不懂，算了算了，还是先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吧，她不可能在睡梦中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闹了那么大动静。”荼荼揪住弗莱的须须，让他先冷静点，别气上头了。
第27章 飞跃辛火（五）
面对荼荼他们探究的目光，风瑟摆摆翅膀说：“梦到了毛球球，然后就没啦。”
“母虫？”荼荼看了科林一眼，继续问她，“梦到她干了什么？”
“毛球球教风瑟怎么认虫虫，告诉了风瑟好多好多关于虫虫的事。”她说。
“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科林问道。
“唔……有点累……？”毛球球塞给她的东西太多了，她强硬记住，脑袋现在还胀胀的。
“应该没什么问题。”科林下结论道，就算有问题，他们目前也打不开蛋壳，无法进行详细的检查和治疗。
说到母虫，荼荼想起来母巢消失时，母虫身体里似乎飘出来什么东西和风瑟合二为一，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在作怪？而且风瑟还梦到了母虫，很难说二者之间没关系。
他看向弗莱，弗莱眨眨小眼睛说：“不清楚。”
虫族的女王并非血脉继承，而是随机从虫族中产生。上任女王死后，虫族会去寻找母虫，等待女王卵的诞生，但万年前，虫族找遍所有星球，也没找到应该出生的新任女王。所以在联盟公布“希望之蛋”后，元帅感受到女王卵的召唤，才有了窃蛋计划。
上任女王陨落是在战场上，人类趁机夺走新生的女王卵，阻止虫族再次崛起，这合情合理。
假设会诞生女王卵的母虫就是前不久他们见到的那只母虫，风瑟是人类从她的巢穴中夺走的女王卵，母虫再次见到风瑟，给予她护佑也说得通。
那么她当时传递给风瑟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女王卵破生的关键。
其实女王为什么是女王，虫族从来没搞清楚过，只知道，女王就是这样诞生的，他们不需要追根究底，只要追随女王的脚步就可以了。
“反正对女王无害不就行了，管它是什么东西。”弗莱直接开摆，想不明白，就放弃。
“你说的也有道理。”荼荼赞同，风瑟身上太多谜团，不是一时半刻能弄清的。
既然风瑟没事，科林就将拆分虫虫飞船的迁离备案告知给她，计划尚未完善，但只要她配合，很快就能做出完整的方案，不需要再辛苦地练习掌控所有虫虫了。
“不用啦。”风瑟拥住科林，“科林的关心我收到啦，不过风瑟已经可以控制所有虫虫啦，我有信心！”
“不要勉强。”科林道，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帮她实现，但唯有伤害她这件事，他会极力避免。
完整的虫虫飞船方案让她不堪重负，他可以推翻原有的方案重来一遍，即便那会花费数倍时间，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风瑟希望按照原先的计划走，那么科林首先要确认她可以承担起巨型虫虫飞船所需的精神消耗，否则他会毁掉原先的方案数据，她想带走所有虫虫，必须按照备案来做。
绿洲外围的虫族恢复是在数天之后，科林检查所有测试仪器运转正常，向风瑟打信号，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风瑟脑海中浮现出一艘虫虫飞船的模样，每个部件的位置和作用她都一清二楚，什么虫虫可以担当，什么虫虫不能担当，她也都心中有数。
精神力控制虫虫们挪动到正确的位置上，就像在组装玩过无数次的飞船模具，很快便有了一个雏形，接下来就是组合外部零件。
她从没有感觉到虫虫是如此的听话，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还做得标准流畅。
组装中的虫虫飞船和科林设计的大同小异，框架相同，但零件的位置和充当零件的虫虫却大不一样。
那是最适合虫虫的位置，他们不需要扭曲自己，迎合她的想法，只要发挥他们原有的特长，虫虫飞船就天衣无缝。
科林目睹眼前的虫虫飞船成形，虫族各安其所，风瑟的精神力也并未显出过度使用的迹象，原先的方案看来可行。
他将现有飞船的每个细节都收录进自己的信息库中，随即让风瑟试着控制飞船起飞。
星际迁移，组装飞船仅仅是起步，稳定航行才是重中之重，强大的注意力和精神力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出现在太空中散开的情况。
大多数虫虫都是无法直接接受宇宙射线的，况且太空中无法正常呼吸，一旦散开，虫虫之间的呼吸循环、能量循环断开，就会出现大量死亡现象。
这场星际迁移毫无疑问会以失败告终。
但风瑟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组合完成的虫虫飞船体积几乎比人类建造的太空母舰还要大上稍许，太空母舰一般由主脑负责大体的航道运算，舰长、指挥官负责下达指令，而风瑟要在负责这两项工作的同时，再加一项调动虫族的任务。
放在主脑身上，第一次运行成功理所应当，可放在风瑟身上，运行失败才是常规结果。
可虫虫飞船缓慢平稳的航行似乎在告诉科林，他的陛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地控制这艘飞船了。
科林注视着虫虫飞船上升、逐渐向着天空进发，忽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红点，脑海中警报回响。
是主脑！
科林当机立断喊停这次试飞，“回来！”
“怎么啦？”风瑟感觉自己状态正好，蓦地被喊停，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天就到这里。”科林接回风瑟，迅速打散聚集的虫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