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抱臂靠着,长相清隽,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好看的线条,鸦羽似的眼睫洒下一片阴翳,薄唇还沾着淡淡水渍。
红叶盯着牧野的唇许久。
脑子里闪过了昨夜妈妈教她看的画册子,脸忽然红了起来。
她若是胆子再大些,是不是该学着画册子里,主动攀附上去……
红叶连在脑子里想都觉得害羞,赶紧摇了摇头,把那些念头都压了下去。
这时,红叶恍然想起来,赵妈妈在她临走前,将她拉到一边,塞给她的一小包药粉。
赵妈妈交代她要把药粉给牧将军吃下,晚上的事情才好办得顺利。
药粉不是什么坏东西,不过是壮阳的药,借着酒性喝下,最为有效。
下药的事情,赵妈妈是做不了主的,背后是有国公老爷的示意。
郑国公想得齐全,担心牧野一个愣头小子,什么也不懂,又或是腼腆,万一早早收场了,红叶的肚子不一定能争气,索性找来了好些大补的药助兴。
这药精贵,也不伤身,郑国公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但若是用了,男子生猛如虎,女子放浪形骸,连郑国公都能枯木逢春,可见药效极好,今日就便宜牧野了。
红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从袖里摸出药粉,全部倒进了牧野的茶杯里,而后又添了半盏茶。
做完这些事,红叶紧张地连呼吸也不受她的控制了,越来越重,她只能刻意压着呼吸的频速,不叫牧野察觉出来。
牧野在闭目养神,听见马车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以为是红叶紧张得坐不住,便没去管。
红叶低低地问:“将军,可要再喝些水?”
牧野睁开眼,确实觉得口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红叶见她把茶喝光了,提起茶壶,又要倒。
牧野道:“不用你忙。”
红叶只知道她以后是要伺候牧将军的,就该倒茶,但她也要听牧将军的话,将军让她不忙,就是不倒茶。
那这茶倒还是不倒,她想不明白了。
红叶又是个嘴笨的,说不出话来,她提着茶壶,悬在半空,一时不知所措,像是一只不知所措地小鹌鹑。
牧野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发笑,耐心地解释:“我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你先在将军府里住着,等我回来,若是你想回国公府,我便送你回去。”
若是她回不来,红叶没受过她欺负,以后也能再找个好人家。
红叶听完,眼睛里一下惊慌起来,手里一松,茶壶要砸到地上,牧野眼疾手快,掌心托住茶壶,才不至于摔碎茶壶,令车里到处狼藉。
“将军是嫌弃奴婢?奴婢想好好伺候将军,求您别送我回去。”
牧野不知深宅里的蝇营狗苟,以为送红叶回去是对她好。
但红叶既已经被送了国公府,若是再被送回去,不知要受其他丫鬟和小姐的多少羞辱。
红叶虽然嘴笨,但不蠢,郑国公府里的那些小姐表小姐,若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怕是恨不得今日坐上马车的是她们。
就在牧将军挑她走的时候,小姐们躲在屏风后面,正凶巴巴地瞪她。
红叶知道,自她出了国公府,上了牧将军的马车,不管有没有做什么,她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已经是不干净的了。
除了将军府,她哪里也去不了了。
红叶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依赵妈妈教她的,将衣襟扯开,露出两团粉白。
男人都喜欢她的这里,下人小厮的眼睛总是偷偷地瞟,少爷公子则是借着法儿把她单独叫来,用一些值钱的玩意儿,想骗她当个放荡的。
红叶始终没有依过。
可若是牧将军,红叶愿意主动做那个放荡的。
牧野大惊失色,连忙转过眼。
“你这是做什么?!”
红叶扑到牧野的身上,挤着她柔软的地方,嘴唇亲上了牧野的脖子。
牧野将红叶的两只手腕交叉,合在一起,禁锢住,恼怒地瞪她。
“老实点!谁让你乱来了!”
牧野没想到她挑来的竟然是个只面上老实的,还没到将军府,就对她上下其手起来。
红叶楚楚可怜地望着牧野,杏眸里渗出泪来,明明孟浪的是她,反倒还一副委屈地模样。
牧野被她气笑了:“你还好意思哭!没羞没臊的!”
红叶挂在眼眶里的泪终于掉下来,珍珠似的,打湿了牧野的手背。
红叶虽说是丫鬟,却是细皮嫩肉的,被牧野掐着手腕,这会儿藕节似的腕子已经红了一圈。
此时马车悠悠停下,到将军府了。
牧野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她解开身上的披风,把红叶裹进去。
红叶的衣襟被她自己撕烂了。
红叶闻到披风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下马车的时候,牧野走在前面,红叶扭了脚,撞在将军的背上,脚疼得她眼泪又冒出来了。
红叶是装的,她是个丫鬟,哪里像小姐似的弱不经风,会平地扭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郑国公府里老实了一辈子,为了能留在将军府,现在好像把所有的心眼子都激活了。
听着红叶嘤嘤叫,牧野没办法,搂着她的腰,把人抱下了马车。
沈仃一路轻功,跟在马车后边,这会已经站在马车前等着。
他看见牧野亲自将郑国公送的女子抱下马车,那女子身上还裹着牧野的披风。
随着下马车的动作,披风不慎松开,露出红叶赤露的雪白胸脯。
红叶的眼尾泛红,小手攥住牧野的衣服,宽袖滑落,手腕上的红印也被沈仃看了去。
沈仃震惊地瞪大眼睛,好家伙,他没想到牧野的速度那么快,在马车上就急不可耐了。
沈仃震惊归震惊,没有忘记正事,牧野一下马车,他走上前去,道明来意。
“牧将军,皇上急召,请您进宫一趟。”
闻言,牧野皱了皱眉:“皇上有何事?”
白天的时候不召她入宫,大半夜了找她。
沈仃:“将军入宫便知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陆酩是皇上,说的话比他是太子时分量更重,敢违背,就是抗旨不尊。
没办法,牧野让门倌牵来马。
红叶见牧野要走,想起那药,脸色一白,小声唤道:“将军……”
牧野回头看她一眼,只留下一句:“把她交给绿箩安顿。”说完便策马朝宫里去。
-
牧野进宫后,在殿外等内官通报。
太监总管祁茫道:“顾太医正在里头为皇上请平安脉,烦请牧将军稍候。”
牧野耸耸肩,并不在意,找了个根殿柱靠着。
许是吃多了酒的缘故,她浑身发烫,靠着冰凉的汉白玉石柱,心底的躁意才降了些。
她仰起头,看见高悬夜空的明月,发出清泠泠的寒光。
两名守夜的小太监猫在角落里躲风,一个体型宽胖敦实,一个瘦得如猢狲,两人讲话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昨儿顾太医不是刚请过平安脉,怎么今日又请?”
“傻子,那是平安脉吗?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瘦太监瞪大眼睛,压低嗓子,小声议论:“你是说皇上和顾太医……”
胖太监:“不然呢?你几时见过太医院里有女院判的,顾太医可是从古至今头一位。”
虽说在皇宫里,为了给妃嫔公主们看诊方便,也会有女医,但入太医院当御医的,而且进来就是院判的,就只有顾晚一人。上一任院判,可是在宫中当差了十余年,才升到这个位置。
胖太监:“顾太医巾帼不让须眉,自是不愿被困在这深宫里,咱们皇上也非常人,愿意尊她敬她,让顾太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胖太监对顾晚的评价极高,因昨日顾晚请完平安脉出来,无意听见他在咳嗽,便告诉了他三味药,他回去煎水煮了喝,第二日果然咳嗽就见好了。
若是换做其他太医,哪还管一个小太监的好坏和死活。
瘦太监打趣道:“要这么说,迟早有一天,咱们得叫顾太医娘娘啦?”
胖太监胸有成竹:“迟早的事,下次见着顾太医,可得机灵着点儿,让她对你留个印象。”
瘦太监连连点头:“是是是,多谢胖爷提点。”
牧野还不知道顾晚如今进了太医院,并没有把他们口中的顾太医和顾晚对上号,只是默默听着,目光始终凝着夜色。
浓雾将天上的悬月隐去了。
她的心绪好像也被笼罩在了迷雾里,琢磨不清。
陆酩若是有了新的目标,对她来说,也许是件好事情。
这样一来,陆酩就不会一直盯着她不放,对她做那些不合纲常伦理的事情。
“谁准你们在这里妄议宫中是非的?”祁茫不知何时走近,听到了两个太监的对话,横眉冷竖,喝道,“来人,拖下去杖四十!”
两个小太监脸色唰得一下白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师父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牧野望着这两个小太监,四十大板打下去,命大概是保不住了。
她出声劝道:“祁总管,不过是胡说了两句,不必罚那么重。”
祁茫看向牧野,他的眉眼清俊,眼睛里浑然没有一般太监的那股子奴性,腰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牧将军见谅,宫里的规矩,还是让咱家来教吧。”
“……”牧野被他的话噎住了,哑口无言,她的确是没有立场,管这宫里的事情。
祁茫冷冷睨着跪在他脚下的两个太监,命令左右:“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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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出来时,牧野与她擦肩,余光瞥见,露出惊讶之色,
牧野没想到太监们口中的顾太医,竟然是顾晚。
顾晚亦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对她微微行了一个万福礼。
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牧野和她对视半晌,继续往大殿里去了。
短短的几步路,牧野回过味儿来。
难怪从泯城到商船上,一路上顾晚都在,沈凌也将她盯得紧紧的,原来是陆酩看上顾晚了。
牧野不知为何,怒从心生。
既然陆酩对顾晚有意,何必又要对她做那些事情。
起初她以为陆酩是把她当成牧乔,可他的表现明明就清楚的知道她是谁。
陆酩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难道他想男人和女人一起玩?
第72章
大殿外左右的宫人安静默侍, 见牧野至,敞开殿门。
牧野原以为陆酩会在太极殿内召她,却没想到内监领她来的是皇帝寝宫。
殿内灯火通明, 金碧辉煌,只是却冷得令人骨寒。
陆酩一身明黄龙袍, 庄重威严, 端坐在御案前,御案上垒满了一沓又一沓的奏折,竟将宽敞御案给摆满了, 只余下方寸的位置。
也不知道二皇子陆晏在执政期间, 都做了些什么,大概是光想着怎么对付陆酩,怎么篡位了,奏折一件不批, 留下一堆烂摊子, 等着人来收拾。
除了南北战事焦灼, 去年冬天恶寒,初春时, 霁国多地发生水患, 天灾人祸接踵而来, 陆酩刚登基, 接手政务, 便已忙得两日没合眼。
陆酩好不容易腾出功夫, 出宫找牧野, 发现她倒是快活, 喝酒喝到夜不归宿便罢,还敢真的领一个女人回府。
她倒是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能耐享用!
想到这里, 陆酩还是一肚子的气。
牧野踏进宫门,并不往前多走半步,就那么停在原地。
陆酩明明知道她进来了,也不抬头,继续批他的奏折,好似故意晾着她。
牧野等了一刻,陆酩批完手里的奏折,还不打算理她,拿起下一本奏折。
牧野没了耐心,开口道:“皇上若是无事,臣请告退。”
终于,陆酩抬起眸,不咸不淡睨了她一眼。
“过来。”他命令道,“为朕研磨。”
牧野不动。
“外头自有太监宫女可为皇上研磨,皇上深夜召臣来,可是有何要事?”
“无事便不能召你?”陆酩的语气淡淡,听不明情绪,“过来,要朕去请你?”
牧野还是不动。
陆酩看着她,“若是这样,你便站到后日再走。”
“……”后日是钦天监算好的出征时间,牧野一刻也多等不了,明日就要出发,也不知陆酩是如何知道,拿准了她。
牧野不可能在皇宫里和陆酩耗到后日,她抿抿唇,终于迈开了腿,走到了御案前。
砚台就放在陆酩的右手边,牧野站过来,才发觉自己和陆酩离得极近,衣袖和衣摆相碰。
但因御案摆满奏折,牧野就算想移开砚台去到远处也不能。
牧野一靠近,陆酩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蹙起眉,嫌弃道:“一身酒气,跟郑国公喝了多少?”
牧野心想,她前脚与郑国公喝完酒,后脚陆酩就知道了,如今就连她喝了多少酒,难道也要向陆酩报备了?
她不回答,反道:“皇上未免管得太宽。”
陆酩脸色不善,沉默地睨着她。
牧野亦是满脸的倔。
如今这天底下,也就只有牧野敢这样给他甩脸子。
陆酩沉了沉气,冷冷道:“研磨。”
牧野拿起墨条,把半根墨条都握在了掌心里,将墨条在砚台里磨。
她是个武人,不懂文墨,磨墨被她做得像是在推石磨。
墨条一滑,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砚台里尚有墨汁,溅到了陆酩的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龙纹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墨渍,逐渐氤氲开。
陆酩微微蹙眉:“教过你的都忘了?”
牧野觉得奇怪,陆酩什么时候教过她研墨了,她懒得反驳,坦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