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边缘有微微锈迹的金属门开启，被闷在门外的声浪顺着缝隙争先恐后涌入只以简陋的灯光照明的狭小胶囊仓。
紧随其后的就是拥入视野，令人眼花缭乱的铺面与人群。
身处底层动力舱附近，这里没有自然光的照明，但并不显得昏暗逼仄。高高的穹顶被全息荧幕笼罩，仿真银河流动在天穹之上，华美绚烂，但并不抢眼。
因为更抢眼的是底下蜿蜒如地上星河的街巷。
“哇哦……”
你们身处一条位于半空的廊道，是比“地平线”稍高的位置。你率先走出胶囊仓，双手撑在廊道靠外的护栏上，俯视下方的景象。
丹恒在你身后迈步出来，同样扫视周围的环境。
“嗤——咔啦。”胶囊仓的门在你们身后关闭，你扭回身，发现身后是一堵巨大的金属峭壁。你们步出的门洞是峭壁上的通道口之一，无数出入口被横亘半空的甬道连接，来往的人影不断。
不愧是官方默认的黑市，真是繁华。
你腕上的终端轻微震动了一下，一条通知覆盖了你的屏幕。
[欢迎来到泰科铵地下中心交易市场!已为您提供临时身份卡，请放心享受自由的交易氛围!]
你随即发现绑定居民身份的栏目被一串字符混杂的编码覆盖，显然，在感应到你们的终端接入此处的内线网络的瞬间，这里的主办方就贴心地为你们套上了一层匿名马甲，很好地贯彻了一个“黑市”该有的神秘气质。
“走吧。”
你轻轻扯了扯丹恒的手腕，你们像滑入大海的两栖鱼类，将自己藏入人群之中。
艾丝妲向你们提供了这座市场的信息，但具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你们需要的东西，就要靠你们自己大海捞针了。
“最好最全的药剂!各种功能，认准梅氏!”
“人气选手奥德赛斯的签名纪念票，及其他大球赛官方纪念品，你无法想象的稀有珍藏!”
“仙舟联盟出品的精品引擎，大球赛选手同款，您在上面绝对买不到的好玩意儿!”
你们穿过形形色色的铺面，旁边的gg牌快速刷新，伴以间歇的吆喝声。
忽然一个圆溜溜的球状物体一跃出现在你眼前。
它来得毫无预兆，你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手上蓄积力量呈防御姿态护在身前。
丹恒更是甩手想将击云唤出，但光点刚刚成型，他便看清了突然出现的物体，蓦地收势。只是安抚地按了按你的肩膀。
旁边经过的路人瞟来一眼，耸肩发出轻微的嗤笑。
你这才看清眼前的物品是一顶流线型的头盔，只是它的结构比你印象中的头盔复杂许多。你伸出手触碰这突然出现的东西，手上却摸了个空。
指尖没有接触到任何实物，头盔的影像却随你手指拨动的方向转了半圈。
全息影像?
旁边用黑色布料把自己罩得像顶帐篷的店家忽然抬头: “最新改装的感官头盔，突破官方转播的真实度上限，让你百分百亲临现场感受大球赛的热情。只剩三顶了，八千二百万信用点一顶，要不要?”
呃……全息gg?直接拦路跳出来是否过于霸道了……
你猝不及防被推销糊脸，有点磕巴地回答: “不，不要，谢谢。”
“有别家的货了?别家的没我的好。”店家说。
“没有…”你连忙摆手， “我就是不想要。”
透过黑布的阴影，你隐约看见他夸张地一挑眉。
“啧，穷鬼。”
这店家似乎自顾自得出了什么结论，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你左右看了眼，发现听到这简短对话的路人都对你投以近似的看穷鬼的目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是，谁家好人花八千万信用点买一头盔啊?何况就一个球赛而已，怎么还推出了专门看比赛的头盔，甚至几乎售罄了?
你默默腹诽着，与丹恒一起飞快逃离了案发现场，钻进另一条巷道。
这边似乎在售卖各种虚拟身份与账号，能见光的信息都罗列在屏幕上，戳一戳就能获得一份单独发送到终端账号的详细介绍。
你随意浏览着各式身份，正要戳进一张大球赛注册记者的身份信息，忽然被丹恒握住肩膀向一个方向暗示性地带了带。
嗯?你茫然地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远处拐角的小摊上有个瘦削的灰发少年的身影。
看着颇有点熟悉。
你看了一会，从模糊的想法中捋清了熟悉感的来源——塞勒?
与中心城消息隔绝，以至于需要搭你们顺风车登城的赤洞区少年，怎么会出现在这处地下市场?
他哪里弄来的密钥?
视线之中，身形熟悉的灰发少年在摊位前与摊主交谈着，他的肢体动作自如舒展，看起来对这边的规矩颇为熟络。
……不对劲啊。
你切到终端与塞勒的消息界面，发现自己之前发给他询问中心港购票权限的消息依旧孤零零地悬在对话框里，没有回复。
你不信邪地又发了条消息。
[您寻找的用户是空号:塞勒?你是遇到麻烦了吗?怎么没回消息?]
远处灰发少年的手势滞了滞，他掏出什么操作了一番，随即你看到自己的终端界面弹出回复。
[Thaler:劳客人担心啦，我一切都好。早上出来碰见了老朋友，叙了会旧，耽搁了消息不好意思啊。]
[Thaler:你们需要票?方便问问是为什么急着离开吗?不管为什么，建议你们放平心态。非游客籍想离开中心城审查比较严，只能慢慢提升权限啦。]
[Thaler:但也别太着急，我会帮你们盯着点的若有消息，一定马上通知你们!]
这个反应和回复时间的巧合，看来确实是塞勒没错。
你把消息转给丹恒，他看完露出一点深思的神色。
“他在刻意隐瞒自己现在的行踪与状态，”丹恒判断， “说不定也隐瞒了信息——”
说话间，塞勒已经结束了与摊主的对话，拿着东西转身往更深处走去。
丹恒立刻刹住后面的分析，沉声道。
“——我们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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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灰发少年步履匆匆，目的明确地向更深的巷道中钻去。
你们二人盯着他的背影，间隔十数米距离缀在他身后。
路人与凌乱横插入街道的摊位和gg招牌时不时遮住你的视线，你只能带着半身笨重的金属外设模型努力穿过各种遮挡，但……
“啪!”
侧身之间，你感觉到自己的金属臂擦过一个什么东西。回头看时，就见一个摊主面色不善地看着你，他面前的摊位被你带得歪歪斜斜，上面的东西有一半都滑落在地。
“对不住对不住——”
你连忙道歉，摆手示意丹恒先跟着，自己则弯腰想帮摊主把东西都拾起来。
你试图操控这个可以简单活动的模型机械臂来配合你的另一只手，但很显然它不大听你使唤——举到一半的东西从骤然脱力的机械手指缝间滑落!
你惊悚的视线中，一只手从半空伸出:摊主及时捞住了二次跌落的货物，好悬没让它摔坏。
你听见摊主教训道: “装好手臂就乖乖做适应性训练，出来乱跑什么?”
看来是把你当成刚做完改造的本地人了。你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表示接受批评，瞅了个空几步跟上在不远处望着你的丹恒，耷拉下肩膀悄声对他道。
“还好，有惊无险……人呢?”
丹恒以目光示意前方某处: “放心，并没耽搁什么事。”
你顺着望去，不远处横亘半空的步道底下歪斜地“生长”着线条简洁又肆意的建筑，灰发少年塞勒就停步于建筑物的对面。
他应是没有料到初至此地就有人跟踪，并未被你方才惹出的动静吸引注意。他姿势松弛地倚靠在墙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面建筑的出入口，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
你们从侧边悄悄绕过去，摸到塞勒对面一块巨幅gg牌背后，利用它的遮挡观察少年的动向。
这里已经到了这处地下市场比较偏僻的位置，周围称得上安静。主区域的喧嚣自空气中一浪浪涌来，但经过距离的削弱，已经不影响你们听到十几米外塞勒的声音。
他正“咔啦啦”地单手转动着指尖的一块小金属牌，看上去等得有些焦躁。
过了一小会儿，建筑的出口处出现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影。
塞勒立刻迎上去，伸手将人拦住。
隔着一段距离，你听见塞勒快速说: “你是……吗?我打听到你曾经在一个小俱乐部里参加海选赛，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贝利娜的女孩?”
他一直以来在你们面前轻快又活泼的声音，此刻紧绷着，听起来很是陌生。
贝利娜——这个名字你还留有印象。你记得塞勒与你们去渊口区，并和那里的人产生冲突时，他们就提到过这个名字。
听那时的口风，这似乎是一个有恩于塞勒，却被公司坑害的姑娘——你脑补是的一个青梅竹马被公司拆散，生死两隔的故事。
现在看来，那姑娘不是死了，是来了中心城?
塞勒登城后就神神秘秘的，就是忙着追查这事?
你抱着吃瓜的心态继续听墙角。
对贝利娜这个名字，被拦住的青年很显然也不陌生。
他原本还算礼貌地站直等待塞勒说完话，闻言肩膀一耷，将手插进兜里，整个人凭空多了股痞气的味道。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可以想见青年此刻的脸色应该不大好看。
他没好气地说: “贝利娜?你是她什么人?”
塞勒明显也感受到了这股敌意，他迟疑了一下，斟酌措辞: “她是我的故友……几年前来了中心城，从那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直到前几天，我才重新得到一点她的消息。”
他试探着问: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青年: “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没在中心城?”
塞勒: “抱歉，我…”
“看来你真不知道。”青年短促地冷哼一声，倒是愿意和他解释两句了， “你要是多看看前段时间的大球赛新闻，也不该还来找我问这种问题!”
他话里话外带着难以错认的愤恨，是普通的摩擦很难产生的激烈情绪。你颇感意外地转头看向丹恒，与他交换了一个好奇的眼神。
——贝利娜不是受害者?
——听话头，里面还有不少内情。
说起来你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眼神交换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你每每转头，总能恰好迎上丹恒青色眸子里沉静的波光。
是源自于丹恒对外界环境的敏锐吗?所以总能捕捉到你的视线?
不论为何，你很喜欢这样的沟通方式。对视间你觉得某种名为默契的东西仿佛化作实质的纽带，切实存在于虚空之中。
被他装进那双沉璧般的眸子里，也会有种被他放在心上的错觉。
另一边，塞勒对青年激烈的反应很是意外。
他当着青年的面打开终端，试图搜索青年所说的新闻。
后者对他的做法乐见其成，甚至帮忙补充关键词: “你搜海选赛舞弊案。”
你闻言也调出终端屏幕，调低亮度后依言搜索。
屏幕闪了闪，跳出海量页面。你第一眼就看见排在最上方的那条。
“海选赛舞弊?迈吉尔俱乐部参赛选手身陷漩涡!失职的队长?挑唆者贝利娜的心路历程!”
你戳进去，从洋洋洒洒的采访语录和记者夸张的修辞中捋出事情大致的脉络——名为贝利娜的少女率领队伍突然罢赛，而后以迈吉尔俱乐部参赛队伍队长的身份，控告知名俱乐部奥德赛斯影响比赛公平，操纵比赛结果!
而裁判团介入后查出，他们才是违规使用药物，比赛舞弊的一方!
这家具乐部规模很小，是几名自由人赛手联手建立起来的，贝利娜就是主创人之一。
经过海选赛，小俱乐部原已有了些许起色。收入与名气虽然不足老牌俱乐部的零头，但对于几名白手起家，只带着一腔勇气就莽着想往上爬的年轻人来说，生活比起最开始的一穷二白也有了很大改善，继续走下去或许便是彻底改变人生的机会。
但此事一出，初具名气的新人们一瞬间以“贼喊捉贼”的恶名名扬大球赛，彻底身败名裂。一夜之间，迈吉尔俱乐部解散，成员们各自隐退不知去向，为首的贝利娜在被媒体围攻报导数日后，也从居住的小公寓里莫名失踪。
各大媒体都猜测她是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自杀了，但至今也没有切实证据。对她的评价，便停留于—— “这或许是名有些才华的姑娘，但作为一名大球赛选手，不精进个人技术，却去不择手段攀咬名流，最终自食恶果并不令人意外。 ”
塞勒盯着最后这行字，沉默了许久。
青年扬了扬下巴: “怎么样，还有什么想说的?”
塞勒: “说实话，我不大相信……”
青年顿时嗤笑道: “你不相信这些那就不信好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恕不奉陪。”
他扭头就走，塞勒连忙横跨一步又将他拦下。
“等等——你也是迈吉尔俱乐部的成员对吧?你是她之前的队友与朋友对吧?”
“那又如何?”
青年语气漠然。
塞勒说: “你真觉得贝利娜是会做出舞弊事情的人?俱乐部是你们一起创办的吧，你们应该都付出了很多——她真会这样随意地葬送掉你们共同的梦想?”
他了解贝利娜，那是个善良又执着于原则的姑娘——执着到了近乎固执的地步。于是更觉得不可思议。
“我以为我解。”青年冷声更正道， “她是为俱乐部做了很多，没有她，我现在或许还是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底层职工——但没有她，我与其他兄弟们现在也不需要东躲西藏，在黑市里遮遮掩掩倒卖东西讨生活!”
“所以她当真挑唆你们用禁药舞弊了?”塞勒执着问道。
“或许。”青年模棱两可地说，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不知道她是坚持什么才非要那么做，但代价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希望被她毁了!”
他再度想走，再一次被塞勒拦下，恼火地挥手打掉后者拦路的手臂: “你还指望我对你说什么?”
“请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塞勒急急道， “她还活着对不对?告诉我她的位置!我会付给你报酬的!”
“不知道。”
“你可以开价!”
“我说了不知道。”青年烦躁地说，他甩开塞勒的手，绕过他径直离开，恰好是走向更接近你们的这一端， “别再烦我了，我和她早没有联系了——”
他忽然顿住脚步。
“谁?!”
青年蓦地看向你们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