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嘛,来者多多益善,广发传单也很正常。
尤其是你们表现得急于离开,那就更有抬价宰客的空间了。
“嗯…很有道理。”你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旋即又叹了口气, “虽然如此,这还是太巧合了。”
不是你不想相信命运的馈赠,主要是看看你这一路上碰到的事儿吧——除了遇到丹恒,还有哪一件是称得上“好运”的?
要不是你们刚来这儿,实在是没有条件得罪什么人,你更愿意相信这种不请自来的好事儿是鸿门宴。
大概遇见丹恒已经把你的所有运气都提前透支了吧。
你惆怅地想着,看了一眼青年俊秀坚毅的侧脸,然后更加惆怅地发现——就算是因此透支,你也觉得……挺值的。
美色误人啊。
误人的“美色”对你此刻的想法一无所知,还在调阅邀请函上地址附近的地图。
丹恒修长的五指导出地图建模,来回缩放观察后得出: “这个位置只是条普通小街,附近没有大型建筑。而且这里位于动力基座边缘,下方没有拓出隐藏空间的余地。”
“所以…?”你因为走神没跟上他的推算。
“所以,这里没有开一场拍卖会需要的空间。”丹恒揉了揉额角。
也就是说,莫名邀请,来意不明,现在还排除了是拍卖会传单的可能?
“听起来越来越不妙了。”你吐槽。
“确实。”丹恒承认道, “虽说为了船票不得不去,但到时候还是多加防备的好。”
你用力点头。到时候肯定要升级伪装措施,先在旁边静观其变,摸明白情况再决定是买还是干架!
不过说到这个……
“呃……”你迟疑了一下,某种直觉阻止着你接下来的话,但你看着丹恒鼓励的眼神还是问出了口。
“说起来我买的那种豚骨还没有用完,之前的失败应该是因为弄错了方法,要不我回去查查看作为药材要怎么做,你吃一点?”
这家伙还带伤呢!中心城对待外来商品的态度是严禁虚假宣传,敢打出“具有良好治疗效果”这个gg语,你买的豚骨在治疗方面,想必有些真材实料。
至于味道……良药苦口嘛!
你绝不会承认自己有点看丹恒为难的恶趣味。
“……”
你们正一路往回走,通向胶囊仓的空中步道上,你感觉到丹恒的身影僵硬了一下。
他英气的眉微微拧起,颇有一点为难之色,想来是回忆起了早上受到的一些味蕾冲击。
或许是考虑到你的感受,他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陷入了沉默。
你莫名感到一种欺负老实人的愧疚和心虚。
心软使你先退一步: “啊哈哈要不算了,换个药也是一样的——”
“——还剩多少?”
这是真的在考虑要把它吃掉?!
你用震惊外加敬佩的眼神看向他。
想了想冷藏室里的余量,你干笑了两声: “我真觉得要不换个其他的药?毕竟心理健康也影响恢复……”
丹恒的视线中,你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垂头丧气承认: “好吧,我当时买多了。”
你本着买东西一次完事的原则,直接买了够吃一周的量。
你诚实地告诉他: “要么退货,要么我们就得连续吃上一周。”
丹恒: “……”
你: “或者你其实还是想尝尝它烤起来,或者用别的什么办法做起来的味道?”
“……不必了。”丹恒道, “不需要外力帮助,一周时间已经足够我恢复完全了。”
*
在黑市多留无益,你们很快顺原路返回了地面。
此前汇集在街上的人群散去了不少,走出售货亭时正是黄昏,恒星光芒经过大气层和防护罩的双重过滤,洒落城中角落,柔和且温暖。
你与丹恒并肩走在回住处的路上,心情也被带得安定而平静。
经过一条自循环水道——也就是中心城内的景观河时,恒星落入地平线附近。
你不知道这个星系恒星的名字,于是决定简单地也将之称为“太阳”。
总之,大约是泰科铵距离太阳较近,中心城又是高据半空,于此处向星球边沿望去全无遮挡,此时的日落景象比之地球上所见的更为壮观。
赤红的光球带着层叠铺满大半个天空的云霞缓缓下坠,整个世界被镀上金红的光辉。浓郁的跃动的色彩占据满心满眼,又在景观河与天际相接的水面上反射出粼粼金光,作为点睛之笔。
“丹恒,看落日!”
你没忍住停下脚步,趴到桥边护栏上。
迎着夕阳的方向,晚风拂来,温温柔柔撩起你的鬓发。
此时的阳光还有些晃眼,你眯着眼睛,感觉有人同样来到栏前,站在你身侧,学着你以松散的姿态将手肘放在护栏上,支着身体远眺。
“嗯,看到了。”丹恒的声音与他身周清冽的气息一起,融在晚风里。
“这边的夕阳可真壮观……”你感叹道。
喧嚣的城市被抛在身后,荒芜的地面从空中看去只觉得广袤而博大,只有自然的伟力盈满整块画布,世界如熔金,使人轻易沉浸其中。
看了好一会,稍微适应了一点光线,你偏过头,看着丹恒在夕阳下被镀上金边的侧脸与发梢,突发奇想问道:
“说起来,我自打醒来就在公司的舰船上,也没去过什么地方,见过最壮观的落日就是此时此刻了。丹恒你应该到过不少地方吧,有见过其他星球的落日是什么模样吗?”
“所有星球的落日都大同小异吗?还是说有绿色,蓝色的落日,或者什么我无法想象的盛景?”
暮色中,丹恒远望着地平线,沉吟着。
他的黑发被染成温暖的棕金色。风将发梢拂得微微凌乱,间或拂过眼睛,遮挡了他眼底的神色。
就在你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丹恒低低开口。
“我走过的时间比你长些许,但真正感知这个世界的机会并不太多。”
“我生于一艘巨舰之上,之后的大半时光也都在星海间各种舰艇上辗转,公司的人造光和系统时与我而言比自然星球更加熟悉,但确实也有去往宇宙各个角落的机会。”
“与此不同的落日……我见过。之前去过一颗矿业星,落日时天空是奇异的蓝紫色。另一颗星球因为战争,大气层被破坏,落日只有恒星的光球本身,天空是空洞的黑色。还有一些星球上的居住地,从早到晚都在追逐落日,黄昏就是全部的天色。”
丹恒语调轻缓地讲述,或新奇或残酷的环境在他这样说来,都变得与水面上的微风一样和缓。
你仿佛也被带入了他那些雪泥鸿爪的旧迹之中。
长年的漂泊纵使不主动,也会积攒下足够多的见闻,只是他谈论这些见闻的语气都如出一辙的平淡,就好像不是他曾一步步踏过的一段人生。
你不禁好奇道: “那你有喜欢的景色吗?”
这么多地方,如此迥异的风俗景致,可有偏爱之处?
他又沉默一会儿。
许久,他偏了偏头,刚巧对上你的视线。那双浅青色的眸中盛满了夕阳的金,与平日不同的鲜明色彩让你有点陌生。
“我对景色没有什么偏好。”丹恒说, “一定要说的话……”
“眼下的夕阳,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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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一直觉得丹恒说姬子咖啡锤炼心性,是种一本正经的吐槽hhh
第42章
你们在桥边栏前就这样远眺了许久,直到灿烂的流金一样的天空渐渐染上葡萄灰色,四周暗下来,中心城的灯光渐次亮起。
晚风已凉,你伸了个懒腰,转身准备继续踏上返程的路,却忽然感觉仿佛有目光的窥视。
丹恒的反应比你更快一步: “谁!”
长枪出手,上一秒还温柔和缓,下一秒青年的眸色凛冽如刀,扫向四周可供躲藏的地方。
片刻的寂静后,景观河旁的树篱后转出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绅士。
他穿着身及膝长度的绒面大衣,戴着小礼帽与银丝边眼镜,手持短杖。
这位老绅士身量不高,面貌普通但精神矍铄,笑呵呵地向你们举手示意: “是在找我吗?年轻人不要这么激动,我没有恶意。”
你怔了怔。
这位来客气质平和,你确实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不友善的气息,这与你方才感知到的突兀视线并不相符。
是你感知错了?你将目光投向丹恒,发现他也蹙着眉头。
那么是你所感知到的窥探者依然躲藏在暗处,并未现身?
你四望之下,没再捕捉到之前的突兀窥视感,而老绅士已经缓步走到近前,向你们点头致意。
你只得暂时放下对那位尚在暗处的恶客的探究,转而向这位老者回以问候。
“您是?”
以生疏的动作回礼后,你疑问道。
“只是个住在附近的老家伙。”老绅士脾气很好地说, “傍晚出来散步,见你们在看夕阳,忍不住也停下来追忆一下了往事,没想到引起误会。”
你尴尬地笑了笑: “对不起,是我们冒犯了。”
“算不上算不上。”老绅士看起来有些感慨, “好久没有见人这样平静地看看景色了,今天见到你们,还真有点意外。”
你也意外了: “没有人吗?”
泰科铵中心城作为公司在此经营多年的驻地,景观设计称得上别具特色。即使不算上它坐落空中的独特地理位置带来的景色,单纯建筑与绿植的设计就颇有亮点。
放在你旧日生活的地球,这已经是可以被评为最美城市,乃至吸引无数人蜂拥而至打卡的程度了。
老绅士说: “你们也在桥边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有见到别人驻足吗?”
……还真没有。
身后街道与空中航线人流如川,但你们所站的地方就像被隐形分割成了另一个世界,无人踏入甚至无人给予一点注意。只是在此人点明这一点之前,你并未意识到。
可是这太奇怪了!
你发现事实后的震惊写在了脸上,丹恒也颇觉意外,老绅士看着你们俩,笑了笑。
“刚来这边不久吧?”
他的语气就像包容的长辈,你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来久了就知道了,这里一切的核心都是大球赛——整座城市为大球赛而建立,也为大球赛而疯狂。所有人的热情都投给了盛大的赛事,哪有空去看其他的东西呢?”
这看上去好像只是一名老人对时代改变的感叹,与那些被时代抛弃后抱怨年轻人不再懂得欣赏旧式审美的人并无不同。但你直觉这其中有些微妙的差异。
老绅士没有更深入地解释,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总之,这儿可不是什么旅行的好地方。你们不是来定居的吧?要我说,出门游玩还是去那些知名已久的旅行星球比较好,这地方不宜久待,能走就走吧—— ”
他忽地又刹住话头: “哎,这话冒失了。你们就当是老家伙随口叨叨,随便听听就罢。时间晚了,我也得回去了。”
毫无缘由地,老绅士的谈兴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他敲了敲手杖制作成银色星球形状的头部,向你们告别,缓步离开。
你与丹恒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疑惑。
这位老先生的话并不像无的放矢,是泰科铵还有什么隐藏的问题?
可惜他不愿细说。不过即使细说……难道你们不离开泰科铵,是不想离开吗?!
你悲愤想着,只能将又多出来的这份疑惑藏进心里。
…
回到住处时,夜色已经四合。
你还记得在地下时的交谈,基于“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出门做完事就会再也没有出门的行动力”原则,你进门就直奔厨房,翻出冷藏室中剩余的还未拆封的豚骨就把它们打包拎起来,风风火火地又出门去了。
没拉上丹恒一起。
毕竟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你买下来的噩梦“食材”,那就由你负责整个退货流程吧!
于是在丹恒抱着昨晚换药+和衣而眠后急需彻底清洁的被褥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空空荡荡的客厅。
——以及角落里的模型机械臂和金属面具。
面具与机械臂凌乱地堆叠着挤在角落,下面的地毯莫名皱起,一看就是主人走得匆忙来不及收拾。他甚至能想象女孩是怎么匆匆甩掉这两个“累赘”,又发现东西挡路,于是随意地把它们往角落里踢了踢,以至于把地毯带皱。
丹恒有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把被褥扔进洗衣房,折回去弯腰想把这两件东西也收拾了。
指尖触碰冰凉的面具,打算将之拾起放在玄关的桌面上。
面具的大小刚好嵌在掌心,丹恒举起面具,因为相似的动作不期然想起不久之前,面具被紧紧攥住挡在脸侧时的情形。
因为紧张而格外快速的心跳,贴近到让人误以为在做什么私密举动的两个人。
炽热的呼吸仿佛还如羽毛般挠在颈侧,丹恒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想要甩掉这奇怪的感受,却发现越来越多以为不曾注意的细节呼啸着涌入脑海。
那是面具后比周围更加深浓的黑暗里——柔软蹭在脸颊上的发丝,鼻息间一点清甜的气息,落在耳边的因为紧张微微沙哑的声线,身后冰冷的墙面与身前属于另一个人的鲜明体温……
乃至后来在夕阳之下,比夕阳更灿烂更温暖的那一双眼睛。
修长的五指蜷了蜷,丹恒有点狼狈地将面具推进桌面里侧,快步走到起居室,又在迎面看见穿过落地玻璃落入房中的银蓝色人造月光时怔了怔。
他回头看了眼在夜色中安安静静的客厅与走廊,忽然觉得这栋小别墅现在莫名有些空旷。
比起昨夜,少了一点活气。
他本能地不想细究这种差别的由来,于是刻意放空心神,按在路上就想好的日程打开终端,给列表中许久不曾联系的旧同事发去信息。
[丹恒:你知道公司在泰科铵有什么特殊计划吗?]
[打工人打工魂:稀客!你居然会主动发信息给我!不过我和负责泰科铵那边的项目组不熟啊,怎么,你要调过去了?可你也不像会在乎待遇以至于做先期调查的人啊……]
[丹恒:别扯远了。你知道什么消息,如有能说的,烦请说一声,多谢。]
[打工人打工魂:好好知道啦,我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好不容易联系一次,你居然就只说这个?至少说两句近况吧?]
近况……
丹恒手指微动,被压下去的那些绵密又杂乱的心绪像是缠绕在身侧的暗流,又像是细细密密的水草,抓住一点空隙,便再一次浮上水面。
让他无法再度忽视。
他犹豫了许久,一点点输入:
[你知道如何判断对一个人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