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两个护卫立刻拦着,呵斥道:“什么人,胆敢擅闯萧府?”
少女立在大门中间,转过身来,众人这才看见她的真容。
明眸艳色,珠月光辉,芳华绝代,倾国倾城。
她的目光如盈盈秋水,看向立在花轿旁牵引着新娘子的萧扶城,笑道:“父亲娶了新人,这家,女儿便是回不得了吗?”
“那我就看看,这淮南第一美人长得怎样倾国倾城,迷得父亲拼着违背誓言,不顾嫡女的性命,也要将她娶回来。”
“师姐。”
她软绵绵地一声“师姐”叫出,只见剑光一闪,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便飞扬而起,在空中裂成两半。
同样是红色衣衫,一身凤冠霞帔的柳若芯本来美艳的容貌,一下就被比了下去,仿若当空明月下的萤火之辉。
“咳咳……”连玉俯身,红帕遮嘴,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声音,听着将心肺都要咳了出来,在场众人听得一阵心疼。
过了一会儿,咳声停止,她抬起头来,嘴角沾着一抹血渍。
美人咳血,刺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用手中的红帕轻轻抹去嘴角这抹血渍,浅笑道:“为了我这条小命,父亲今日这亲怕是不能成了?”
“不过,若是这位柳姑娘愿意,入府为妾,倒是无碍的。”
“阿月,你还活着?”萧扶城这才醒过神来,盯着她怔怔道。
“得上天垂怜,阿月四年前被海上仙人所救,昏迷许久醒来,却失了记忆,于两个月前才恢复记忆,想起出身亲族。”
“但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咳血不止。师父算到,我命中无母。如今这般状况,只因父亲要续娶。”
“这续娶的姑娘若是命硬,死得便是阿月,这姑娘若是命格弱了,那伤的便是她。”
“如今看着,柳姑娘倒是个命格硬的。姑娘心善,不若委屈一下,入府做妾吧,就当放过阿月一条小命。”
她将这般坏人姻缘逼人为妾的狠毒之话,说得倒是楚楚可怜。
“我家小姐堂堂刺史之女,淮南第一美人,如何能与人做妾,你真是欺人太甚。”柳若芯身后的一个丫鬟跳出来,指着连玉叫道。
连玉凄然道:“所以刺史之女就可以杀节度使之女了?就可以将自己的婚事立在别人的性命之上,自己的幸福踏在别人的白骨上。”
“萧七小姐在四年前已经死了,不知道你是哪个洞里的孤魂野鬼,出来冒充她,节帅定然是不会信你的。”柳若芯自己不出头,倒是养了一把刀子。
“父亲,也是这般想的吗?”连玉看着萧扶城。
“阿月。”萧扶城唤了一声。
连玉看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的新娘子,手指轻轻扯动了一下丫鬟的衣衫。
那丫鬟便再次冲出来,喝道:“到底是何人指派你装成萧七小姐,来破坏节帅与我家小姐的婚事。”
连玉惨然笑道:“我是真,是假,父亲过来验一验便知。”
“父亲迟迟不动,是不想我活着回来吗?”
这时,院子里疾步走出来一个青色锦衣的公子,惊喜道:“阿月,阿月,真的是你,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扶住连玉的两臂,上上下下打量一圈,甚是关心的样子。
连玉仰首看着他,情绪也带了点微微的激动:“二哥哥,现在也就只有你还认我。”
“我千辛万苦地回来,竟是进不了家门了,连父亲都……”她说着哽咽住,两行泪珠从脸上滑过。
真是看得人心疼得紧。
“怎么会呢?大家都念着你的。”他转身吩咐道,“快去通知小姐们,七小姐平安回来了。”
他又转头看向萧扶城,笑道:“父亲,您怎么能不相信七妹呢?”
他这句话,其实只有萧扶城能懂。
因为当年虽然一直没有找到萧霁月的尸首,但是为了防止有人拿此做文章,他们对外是宣布尸首已经寻回,入棺下葬了。
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萧扶城和萧霁陵。
也因此,事情已经过去了四年,从未有人冒充过萧霁月上门认亲。
所以也只有他和父亲,能确定这个就是萧霁月。
连玉又咳嗽了一阵,整个人咳嗽得都要昏了过去,若不是靠在萧霁陵的身上,可能已经倒了下去。
萧霁陵脸上忧急万分,抄手将连玉抱了起来:“父亲,现在什么事情能有七妹的性命重要。”
“柳姑娘若是识大体的,将这婚事延一延便是,先紧着七妹把这一关挺过去,咱们多请名医,总会有办法的。”
她抱着连玉往府中跑去,还不忘吩咐小厮去请大夫过来。
门口一阵沉寂,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萧扶城的身上,想看看这个场面到底如何来收。
萧扶城目色沉了沉,看向身前的柳若芯,一脸为难又深情道:“若芯。”
柳若芯笑了一笑,安慰道:“你我的缘分总是在那里,只要你不负我,等一等又何妨,快回去看一看七小姐吧,她这些年在外面,定然是受了不少的苦。”
萧扶城动容道:“若芯,让你受委屈了,日后,我定然加倍补偿你。”
柳若芯笑了笑,一副宽容理解的态度,由丫鬟扶着坐回了花轿之中。
萧扶城目送着花轿离开,转身向府中走去。
第115章 小楼连苑
柳若芯的这番识大体懂进退, 立时凸显出了萧七小姐的咄咄逼人,无理取闹。
骄纵无理的节度使小姐,与端庄贤惠的未来夫人, 大婚之日, 于门前针锋相对。
盛气凌人又脆弱不堪的萧七小姐, 生生将未来继母阻挡在了门外。
这样一场热闹,如一股旋风,席卷了整个江都城,甚至是淮南道。
那个多年来隐没于萧府深宅大院之中, 不为世人所知的萧七小姐, 以一种独特的方式, 让整个淮南的百姓记住了她。
当年萧霁月因天生孱弱, 连出府门都困难。
萧霁川便她造了一座金屋楼阁,不只府外少人知道萧府还有个七小姐, 就是府中之人, 也难见她几面。
他护着她,不让她染风沾雨,不让她为俗世所扰。
可是今日, 她不仅要踏入这俗世红尘之中, 还要成为搅动风雨的那一个。
她不能让哥哥的名字, 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要让更多的人想起他,记得他。
就像现在,每一个人谈论起萧七小姐时, 都再次想起那风姿天成的大公子, 接着就要惋惜一番。
萧霁陵抱着连玉匆匆进门,满堂宾客都见到了他怀中拢着一个红衣的绝色美人。
有那不明所以的, 只当这就是今日的新娘子,淮南第一美人,小声跟同坐的宾客嘀咕:“这是什么讲究,怎么还是儿子抱着继母过堂呢?”
“不过这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长得真美。萧节帅还真是好福气,听说当年的沈夫人也是名满剑南。”
同桌的几人都一言难尽地瞟了他一眼。
邻座之人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道:“你个呆子瞎说什么,那是萧家七小姐。”
“你怎么知道的?萧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七小姐?”
那人往身后指了指,不少宾客都在跟身后的小厮窃窃私语。
“七小姐生来体弱,一直养在深闺,知道的人少。”
“养得那么深,那你咋知道的?”
“几年前,在下有幸见过七小姐一面。”他当年替大公子做了一件小事,去府中禀报的时候,恰巧遇见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姐。
今时今日,倒是不好再提起大公子了,免得被有心人听见,把他当成大公子的人,折了前程。
他喝了一口茶,又叹道:“刚才在门口闹起来了,今日这喜酒怕是喝不成了。”
“为什么?”那呆子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婚事,七小姐不同意,把新娘子赶回去了。”邻座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她爹娶媳妇,她咋还管得着,她咋那么能呢?还有,她早不管,晚不管,非要新娘子到门口了,再出来撵人,心眼咋这么坏呢?”那呆子气哼哼地,心疼自己随出去的礼钱,好几两银子呢。
节度使收了的礼钱,肯定不会因为婚事黄了,再退回来,现在连酒席都没有了,简直亏死他了。
邻座用手肘捣一下他的胳膊,叱道:“你怎么这么虎,什么都敢说,小心被人听到。”
“俺说的都是理,凭啥不让俺说。”那呆子气呼呼的。
“你知道什么,这七小姐是大公子嫡亲的妹妹,是萧节帅唯一的嫡女,跟别的小姐能一样吗?”
“大公子不是死了吗?”
“对,你知道大公子死了,但是不知道,当时七小姐和大公子一起死了吧?”
“那她咋又活了呢?”
“听说,她被海外仙人救了,今日才刚刚回来,而且那新娘子克她,这婚要成了,她命就没了。你没看,她是被二公子抱进来的吗?刚才在外边吐血了,人都站不住了。”
“骗人的吧,这些小女子的心机,俺懂,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要后娘呗。”
“你懂个锤子哦,这七小姐定然是个利害的,你以后可不要得罪她。”
“俺哪里能得罪上她呀,人家是天上仙儿,俺就是个拿刀砍人的兵勇子。”倏然,他的目光与二公子怀里的美人对了个正着。
那美人七小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满身的肌肉一哆嗦,手中的茶水都撒了,喃喃道:“她不能听见了吧?隔着这么远呢。”
“谁听见了?”邻座的好心人问。
“我那些话,七小姐听不见吧?”
“哈哈,听不见,听不见。”
铁勇在身上抹了抹手上的茶水,松了一口气:“吓死俺了,听不见就好。”
邻座这人啜了一口茶,幽幽道:“贵人们哪里需要自己去听啊,有无数人争着抢着当他们的耳朵眼睛。你这些话,只要七小姐想听见,就有人能让她听见。”说着,眼神往四围侍候的小厮婢女瞟了一眼。
铁勇落下去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满脸紧张地跟着往四周乱瞟。
“好了,好了,吓唬你的,咱们这样的小人物,人家小姐哪能看到眼里。”徐谦笑了笑,颇有怀才不遇的惆怅。
这一起一落,铁勇这么个大汉也憨不起来了,局促地坐在座位上,等着早散早回家。
他想走了,别人可还不想走,都在等着看热闹呢,想从只言片语里,扒出萧府的更多私密之事。
萧扶城入了大门,往正堂走去,穿过庭院,看着满院注视着他的来客和下人们,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转而露出一张喜难自禁的脸,道:“我家七儿平安回来,本帅只顾着心喜,倒是让各位久等了,婚礼延后,宴席照开,庆祝我的七儿回来。”
得了萧扶城的示意,礼官立刻扯开嗓子,唱道:“开宴,庆祝七小姐平安归府。”
这一场婚宴,最后变成了萧霁月的欢迎宴。
萧霁月一时风头无两,声名盖过了江都城中所有的小姐。
萧霁陵一路抱着连玉,穿过喜堂,进入后院。
他这一路,走的真是巧妙,所有该见到的人一个没落,都见到了。
一副兄长的慈爱貌,也是演得淋漓尽致。
只是进了后院,他有点懵,不知道该把人抱到哪里去,正常当然是送回她自己的院子。
只是她那雕梁画栋的小楼连苑,已经被四妹清芍占了去,府里又没长辈,掌家的是自己的姨娘杜氏。
他再不重视这个七妹,也没有把她送到姨娘房里的道理。
一时倒犯上了难。
正犯着难,迎面浩浩荡荡一群,府中的女眷都来了。
萧霁陵刚喊了一声“姨娘”,想问一问将人送到哪里。
连玉就开口了:“二哥哥,送我回小楼连苑吧。”
萧霁陵脸上僵了僵,难以开口,其他人的眼睛都悄悄瞟向了萧清芍,大多都是在幸灾乐祸。
在场的谁人不知,小楼连苑是萧霁川给萧霁月打造的瑶台仙境,谁又不羡慕有那样一个哥哥,谁又不想拥有这样的一座院子。
四年前,萧霁川和萧霁月的葬礼刚结束,萧清芍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
大公子没了,二公子自然就成了这萧府默认的继承人,萧清芍作为萧霁陵一母同胞的妹妹,立刻就有了高人一等的气势,更甚至,自夫人走后,一直是他们的生母杜姨娘在执掌中馈。
“二哥哥,怎么了?”连玉娇弱又迷茫地看着萧霁陵。
萧霁陵一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抢院子这种事情,真是……很不好看,更不好说。
虽然他也想住进萧霁川的琢玉园,但他知道不能,背后有无数人在看着。
他要的又何止是一座园子而已。
“别喊了,现在小楼连苑是我的院子,你再挑一处别的院子住。”萧清芍秀眉一蹙,冷声道。
她根本没把萧霁月放在眼里,没有了萧霁川的护佑,萧霁月就是没有蚌壳的蚌肉,真以为凭一个嫡女的身份,就能在这个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