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周到若有所思,“果然咱俩才比较配,都是没有烦恼的人。”
李衣锦拿筷子打他。
两个人正在说笑,李衣锦的手机响起。
“喂?”李衣锦接起。
“衣锦呐,”是孟菀青,“你在忙吗?”
“二姨?”李衣锦问,“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衣锦,你最好还是回来一趟吧,家里出了点事。”孟菀青说。
第十九章 有心无力(1)
虽然爸爸无所不能,但妈妈是她们家的天。过去半辈子的岁月里,孟明玮一直这样觉得。不管家里任何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她妈在,就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个家就还是一切安好的样子。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李衣锦,她还会不会走到今天。她在抱着肚子求她妈救救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以为拼命保护成长起来的女儿,会对自己说出如此心寒的话。 她要是像她妈那样强大又有魄力,就好了。她也想当自己女儿的天,但现在来看,她可并没有做到。 那个晚上,她妈安顿她喝完鱼汤,在屋里休息,自己在厨房忙活半天,把还热着的鱼汤盛进保温桶里,提着就上楼去了孟明玮家。 孟菀青要跟她妈去,“妈,万一他犯浑打你怎么办。” 她妈瞪了她一眼,“你在家陪你姐。黄花大闺女,别管这些事。” 李诚智有什么可横的?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就在她厂子里打工的毛头小子。他向来只敢在人后破口大骂,一看到孟明玮她妈上门,不仅没敢横,还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当年如果不是看他懂眼色又老实,乔厂长怎么可能选中他做上门女婿? 但乔厂长若是知道他在她女儿面前暴露出的真实嘴脸,怕是这声妈也叫得她恶心。 “给明玮的鱼汤,还热着,明玮在楼下喝呢,我给你带上点来。”乔厂长说,“趁热喝吧。” “谢谢妈。”李诚智连忙说。殷勤地把她让到桌边坐下,自己巴巴地盛了一碗汤,吸溜吸溜,“好喝。” 乔厂长点点头,手指头在桌上敲敲,目光扫到散落在地上的年货礼品。“还没收拾完东西呢?我特意给你买的年货,给你爸妈带回去。” “是是是,”李诚智说,“这不还没收拾完吗。” 乔厂长又点点头,没说话,抬手看了看表。 楼下孟明玮被两个妹妹陪着,心里终于没那么慌张了。孟以安好奇地伸手摸一摸她的肚子,“没有反应啊。” 孟菀青把她的手拍开,“别乱摸。现在还小,哪有反应。等过几个月才有呢。” 孟以安担忧地盯着肚子,又看看孟明玮,“多疼啊。我将来肯定不要生小孩。” 孟菀青就笑,“你几岁啊你?想那么多…
虽然爸爸无所不能,但妈妈是她们家的天。过去半辈子的岁月里,孟明玮一直这样觉得。不管家里任何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她妈在,就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个家就还是一切安好的样子。
她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没有生下李衣锦,她还会不会走到今天。她在抱着肚子求她妈救救她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自己以为拼命保护成长起来的女儿,会对自己说出如此心寒的话。
她要是像她妈那样强大又有魄力,就好了。她也想当自己女儿的天,但现在来看,她可并没有做到。
那个晚上,她妈安顿她喝完鱼汤,在屋里休息,自己在厨房忙活半天,把还热着的鱼汤盛进保温桶里,提着就上楼去了孟明玮家。
孟菀青要跟她妈去,“妈,万一他犯浑打你怎么办。”
她妈瞪了她一眼,“你在家陪你姐。黄花大闺女,别管这些事。”
李诚智有什么可横的?不过是二十岁出头就在她厂子里打工的毛头小子。他向来只敢在人后破口大骂,一看到孟明玮她妈上门,不仅没敢横,还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当年如果不是看他懂眼色又老实,乔厂长怎么可能选中他做上门女婿?
但乔厂长若是知道他在她女儿面前暴露出的真实嘴脸,怕是这声妈也叫得她恶心。
“给明玮的鱼汤,还热着,明玮在楼下喝呢,我给你带上点来。”乔厂长说,“趁热喝吧。”
“谢谢妈。”李诚智连忙说。殷勤地把她让到桌边坐下,自己巴巴地盛了一碗汤,吸溜吸溜,“好喝。”
乔厂长点点头,手指头在桌上敲敲,目光扫到散落在地上的年货礼品。“还没收拾完东西呢?我特意给你买的年货,给你爸妈带回去。”
“是是是,”李诚智说,“这不还没收拾完吗。”
乔厂长又点点头,没说话,抬手看了看表。
楼下孟明玮被两个妹妹陪着,心里终于没那么慌张了。孟以安好奇地伸手摸一摸她的肚子,“没有反应啊。”
孟菀青把她的手拍开,“别乱摸。现在还小,哪有反应。等过几个月才有呢。”
孟以安担忧地盯着肚子,又看看孟明玮,“多疼啊。我将来肯定不要生小孩。”
孟菀青就笑,“你几岁啊你?想那么多?我看你到时候生不生。”
孟以安白她一眼,“你管我?我说不生就不生。”
“你俩行了。”孟明玮叹口气,“是我生,又不是你俩生。”
“姐,你害怕吗?”孟以安靠在她身边,问。
“怕什么?”孟菀青接话,“生小孩吗?”
“什么都算。”孟以安说,“生小孩啊,当妈妈啊,以后的好多好多事。”
“当妈妈有什么好怕的?”孟菀青不以为然,“你看咱妈,多厉害。”
“要是有一天,咱妈不像现在这么厉害了,会怎么样?”孟以安问,“姐,等你当妈妈了,你也会像咱妈那样吗?”
孟明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妈很晚才下楼来,告诉孟明玮就在家里睡,不要上楼去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孟明玮就也没多问。
李诚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天光大亮,保温杯还敞着盖子在桌上。他觉得头痛欲裂,手脚也酸疼得厉害,刚想起身,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他并没有像每天晚上一样在床上睡觉。他就坐在他昨晚喝鱼汤时的餐桌旁边,屁股都没挪过窝。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死死地捆在了他坐的这把餐椅上。
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他下意识就要破口大骂,但他骂不出口,因为他嘴里被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味道来判断,应该是厨房里的抹布。
他只能透过抹布的缝隙发出绝望的闷吼。
等到乔厂长不慌不忙地打开门走进来,他已经喊得嗓子都哑了,但也没出来什么声。
“别喊了,留着点劲儿吧。”乔厂长在他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和保温杯。“昨晚上鱼汤好喝吧?可惜不顶饿,你最好多撑一会儿。”
李诚智嗓子眼里呜噜呜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乔厂长去厨房洗完了保温杯,盖好盖子,回来在餐桌旁坐下。
“我当初觉得你是个本分踏实的小伙子,能对我女儿好。”她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高,但莫名有着让人胆战的威慑力。李诚智想到他刚进厂子那几年,经常见到她训不好好干活的工人,就是这副语气和神情。
“我女儿我心里清楚。她没有什么心眼,也从来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遇到什么委屈,第一反应也是打碎牙往肚里咽。委屈到来求我这个妈替她主持公道了,那可就不知道委屈成什么样了。好在我这个妈还有点用,还能替她主持公道。明玮呢,这些年就没怎么离开过我身边。在我们家,过年不仅仅是过年,也是我的生辰。明玮不想违背你的意思,是因为她善良心软,愿意妥协。但不好意思,我这个妈既不善良,也不心软,我姑娘没什么别的念想,就愿意每年陪着我一起过生日。要是有人借着她善良心软欺负她,我绝不会轻饶。”
李诚智又呜噜呜噜了一句。
“快过年了,对吧?”她冷冷地抬起眼盯着他,他的呜噜声立刻随着抹布的味道咽进了肚子。她眼神逡巡一圈,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火车票,起身信手拿来,当着他的面撕了粉碎。
“从今天起,你别想让明玮再跟你回家。”她说,“你要是再敢碰她一个手指头,就不是今天的待遇了。”
李诚智自然梗着脖子不服气,呜呜叫。
“歇会吧,”她提了自己的保温杯,转身出门,“明玮这两天在家住,等她气消了再回来。”
她下楼回家,孟明玮盯着她的脸色,问,“妈,你上去跟他说什么了?”
她妈没回答她,环视了一圈,她爸在莳弄花草,孟以安在屋里写作业,孟菀青在勾毛衣,就把大家都叫过来。
“我来立个规矩。”她妈清了清嗓子,“今年过年明玮不回婆家,就在咱们娘家过,以后每年都一样。再以后,菀青,以安,出嫁了也都一样。全家人都不许缺席,没有例外。”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孟明玮小心地问她妈,“真的?我可以不跟他回家了?”
“那是别人家,不是你家。你的家就在这,什么时候想回来,下个楼,多容易。”她妈轻描淡写地说,提着保温杯就进了厨房。
孟明玮正想出门,她妈的声音立刻从厨房传出来,“你今天还在家住,不许上楼。”
“为什么?”孟明玮不解。
她直到后来都不明白她妈不让她上楼的那两天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妈后来又独自上楼两次,回来也什么都没说。
李诚智被捆在椅子上整整两天水米未进,到了第三天,什么脾气都没了,整个人像根缩了水的黄瓜秧。她妈最后一次上楼,把抹布从他嘴里拿出来的时候,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鱼汤是不顶饿。”她说,“过年那天来家里吃饭,有好菜,管饱。”
李诚智半死不活地没说话。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没有?”她又问。
这回他活过来几分,点了点头。
“记住了就好。”她说。
孟明玮再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之前扔了一地的年货也不翼而飞,让她的心情无端清净了许多。但她问起她妈上楼来跟他说了什么的时候,李诚智却一言不发。她觉得奇怪,但看他不比之前踹她的时候那样嚣张了,就也不复多问。
“我妈炖的鱼汤你喝了吧?挺好喝。”她没话找话地说。
便看李诚智的脸上一阵绿一阵白,古怪至极。
她始终不知道她妈到底说了什么让李诚智的态度转变。李诚智遵守了他的承诺,再也没打过她。不过,后来的半辈子里,他果然再也没碰过她一个手指头。他们住在同一个家里,却过着不同的生活。在她妈和她的家人面前,他老实本分,笑容憨厚,连重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孝顺大度的女婿,但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他真实的面目。他怀着对她的恨,对她们家的恨,冷静又杀人不见血地报复在她身上,经年累月,滴水穿石,成为漫长而难熬的岁月里压垮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十九章 有心无力(2)
“我是不是做错了?” 如今年过八十的老太太问出这句话,孟明玮却只能默默流泪。当年大事小情全都二话不说给家人摆平,训得厂子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大气都不敢出的乔厂长,现在只是个一身毛病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出门都要拄拐杖的小老太太,当年眼都不眨就下在鱼汤里神色自若地提上楼去给李诚智喝的安眠药,现在成了她每个腰酸背痛辗转难眠的夜里不可或缺的优良伴侣。而那个把她当成天,手足无措地求她救命的女儿,如今也成了一个走过半生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活得失败的母亲。 孟明玮摇摇头,“算了。”她说,“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站起身,眼神发飘,行尸走肉一般地往门外走。 “明玮啊。”她妈在后面叫住她,“实在不行,就离了吧。你还没到六十岁,日子还长。” 还长么?和她不死不活的几十年婚姻相比,再漫长的凌迟都像是解脱。 她走出她妈家门,抬起脚步艰难地上楼。从三楼到四楼,十三个台阶,拐个弯,又是十三个台阶。一共二十六个台阶,她就能从她妈家回到她自己家。但那不是家,那是她服了半辈子刑的监狱。以前李衣锦不知道从什么书里看来的,跟她讲,有的外国不判死刑,判几百年无期徒刑,然后就让犯人在牢里一直过到老。每次李衣锦又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被她骂,不好好读书,净不务正业。这会儿倒是突然想起来,这可不说的就是她自己吗。 她把她的命都系在了李衣锦身上,盼着她健康,盼着她优秀,盼着她出人头地,盼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盼着她逃出生天,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像她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服刑。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给她判的刑呢?是她妈,是丈夫,是女儿,还是她自己? 走上二十六个台阶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空空一片。她从小脑子就笨,爸妈不嫌弃,但跟孟菀青孟以安一比,不说她也知道,可惜她笨就笨了,连带着李衣锦也不聪明,还落得埋怨。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很久,迟疑着不想打开那扇门。以前的许多年,即使打…
“我是不是做错了?”
如今年过八十的老太太问出这句话,孟明玮却只能默默流泪。当年大事小情全都二话不说给家人摆平,训得厂子里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大气都不敢出的乔厂长,现在只是个一身毛病手不能扛肩不能提出门都要拄拐杖的小老太太,当年眼都不眨就下在鱼汤里神色自若地提上楼去给李诚智喝的安眠药,现在成了她每个腰酸背痛辗转难眠的夜里不可或缺的优良伴侣。而那个把她当成天,手足无措地求她救命的女儿,如今也成了一个走过半生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活得失败的母亲。
孟明玮摇摇头,“算了。”她说,“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站起身,眼神发飘,行尸走肉一般地往门外走。
“明玮啊。”她妈在后面叫住她,“实在不行,就离了吧。你还没到六十岁,日子还长。”
还长么?和她不死不活的几十年婚姻相比,再漫长的凌迟都像是解脱。
她走出她妈家门,抬起脚步艰难地上楼。从三楼到四楼,十三个台阶,拐个弯,又是十三个台阶。一共二十六个台阶,她就能从她妈家回到她自己家。但那不是家,那是她服了半辈子刑的监狱。以前李衣锦不知道从什么书里看来的,跟她讲,有的外国不判死刑,判几百年无期徒刑,然后就让犯人在牢里一直过到老。每次李衣锦又看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被她骂,不好好读书,净不务正业。这会儿倒是突然想起来,这可不说的就是她自己吗。
她把她的命都系在了李衣锦身上,盼着她健康,盼着她优秀,盼着她出人头地,盼着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盼着她逃出生天,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不要像她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服刑。
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给她判的刑呢?是她妈,是丈夫,是女儿,还是她自己?
走上二十六个台阶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空空一片。她从小脑子就笨,爸妈不嫌弃,但跟孟菀青孟以安一比,不说她也知道,可惜她笨就笨了,连带着李衣锦也不聪明,还落得埋怨。
她站在自己家门前很久,迟疑着不想打开那扇门。以前的许多年,即使打开门就要面对李诚智的冷言冷语或是他瘫在沙发上喝完酒的醉态,她知道小房间里有女儿在听话地写作业,惦记着女儿下个月月考,明年升学,心里便有了盼头,便不那么压抑了。李衣锦上大学走了好几年,她都还把小房间的书桌摆得像是原来的样子,晚上把台灯点开,放一杯水在桌上,就好像还在陪孩子读书准备高考的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