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改拿修罗场剧本——云山昼【完结】
时间:2024-03-01 14:37:55

  太崖瞧出她在想什么,却笑:“找我帮忙又担心我害你,奚姑娘到底要我做好人还是坏人?”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道君这般好,怎会使坏心?”打开招魂幡的间隙,奚昭顺口问道,“道君,你喜欢用香吗?”
  太崖:“问这做什么?”
  “道君帮我,自是要答谢。也不知该怎么报答,便想着送个香囊。”
  太崖手一顿,掀起眼帘笑眯眯看着她。
  “奚姑娘别不是要送雄黄香?”他道,“若有这打算,不妨早早弃了去。便是生吃雄黄,也逼不出我的原样。”
  个老狐狸。
  雄黄竟也没用么?
  奚昭面上不显:“怎么会。我要送,自是送道君喜欢的了。”
  “若如此,本君也无甚喜好,随奚姑娘的心意便是。”太崖解开招魂幡,指着四角的符道,“这招魂幡上常书‘垂光接引’四字,各角贴着生、死、施、行四道符。揭开这四张符,便能招引魂魄。但若只揭开生符,就可以知晓鬼的来历。”
  奚昭讶然:“这般简单?”
  “揭符简单,看鬼难。奚姑娘还是小心为上。”太崖稍顿,忽笑,“切记,别让里头的人察觉到你并非梦中人。”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含糊,奚昭起先没听懂。
  直到她揭下了生符。
  揭符的瞬间,天旋地转。
  奚昭只觉眼前一黑。
  再醒时,四周景象已大变――
  上一瞬还在宁远小筑,这会儿却置身一陌生院子。
  她站在房前走廊上,房门紧闭。脚下三阶台阶,再往下的宽阔院子里种着十好几株腊梅,压着沉甸甸的雪。
  地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净,露出湿漉漉的石板地。放眼望去,天色共白。
  这是哪儿?
  好像从来没在月府里看见过这地方。
  正看着,不远处就来了个丫鬟,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那丫鬟快步走来,上了台阶后对她道:“你去把后头的窗子开了,通通风,免得这屋里积攒了病气。记着时辰,两炷香后再关上。开久了也不行,仔细小姐着凉。”
  奚昭本还想跟她打听几句,忽记起太崖的叮嘱,便只点头应道:“知道了。”
  转身就顺着走廊朝后院绕。
  走时她才发现,自己和那丫鬟穿得一模一样。
  她顿时明了。
  这应该是进入月问星死前的世界里了,跟梦境差不多。
  “梦境”为了自洽,也给她安了个身份。
  她绕到后院,那丫鬟也恰好进了屋。
  开窗户时,她听见丫鬟在里道:“小姐,夫人说今日天气好,难得没下雪,前日里新做的衣裳也送到了,不若出去散散心。”
  奚昭打开窗户,隐约看见丫鬟站在床前。床上似躺着什么人,不过因着身子单薄,看不大出来,只瞧见一点白冷下巴。
  “不用。”床上人开口了,声音清冷,“拿出去,我不穿。”
  奚昭一下就听出那人的声音。
  是月问星。
  丫鬟顿了瞬。
  她想装得松快些,可说话时难免战战兢兢:“小姐,都已洗过了,时下好些姑娘都爱穿的样式呢。”
  “说了不用!”一条瘦长的胳膊从被里伸出,拍开那衣裳,“拿走!拿走!你也走!走――!”
  她说话有气无力,呼吸却越发短促。
  丫鬟嘴里应着“知晓了知晓了”,忙往后退。
  奚昭转回前院时,刚好跟她撞上。
  那丫鬟在房里时还分外紧张,跟里头关了什么妖魔一样,这会儿就已放松许多。她只顾着快些走,走前还不忘嘱托她待会儿别忘了关窗子。
  奚昭看了眼她抱着的衣裙。
  确然好看,湖绿裙袍,绣线精细。
  但月问星好像不喜欢这么穿?
  每回见面,她穿得都极其简单,也不爱什么大红大绿的样式。
  她没守多久,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月问星一步一顿地走出。
  奚昭抬眸看去。
  和记忆里的月问星没什么区别。
  身形瘦高,苍白的脸上尽见着病气。一双凤眸无力睁着,瞧谁都眼神恍惚。
  模样精致漂亮,可又像是将碎的瓷器,惹人怜惜。
  那飘忽的眼视线游移一阵,最后落在奚昭身上。
  “我要出去走走,你跟着。”她声音嘶哑得厉害,“别靠太近。”
  奚昭应了好,跟在她后头,慢吞吞地往前挪。
  两人出了院子,走了一阵,忽听见几声爽快大笑。
  月问星停下,远远瞧着那边,看不出神情如何。
  奚昭也循声望去――
  白茫茫一片雪地中,几个年岁不大的小郎君正在踢蹴鞠,好不快活。
  她看过去时,蹴鞠正落在其中一人脚边。那人应是许久没拿到球了,一时兴奋,没控制住脚下的劲儿,猛地一踢。
  只见蹴鞠倏地飞过半空,落地,弹跳几下,最后滚至月问星身前。
  那几人顿时住了笑。
  他们相视几眼,最后一人站出来。
  “问星!”那人高声唤道,“帮忙踢过来!”
  他头发打得短,拿系绳高束着,发尖儿扫在颈后,很是神采奕奕。
  奚昭认出那人。
  竟是月S。
  月问星垂眸看向地上的蹴鞠。
  许是被冷风吹着,她突然咳嗽起来,直咳得面色涨红。
  好不容易止住咳了,她又不愿踢,索性手作剑指,想用法术操控那蹴鞠。
  “嘭――!”蹴鞠刚飞至半空,就倏地炸开,碎了一地。
  几人都被吓着。
  最先回过神的是月S身旁的一个小公子,他扯开嗓子就喊:“月问星!能不能别随便用妖法啊?明知道会失控,还乱用,哪天害死人了怎么办!”
  月问星脸色一白,再不看他们,踢开炸得粉碎的皮革便往前走。
  “诶!怎么走了,蹴鞠不赔就算了,你连道歉都舍不得说一声?真是晦气!”
  他在旁嚷嚷着,月S此时才反应过来,转过去冷看着他:“你瞎说什么!嘴巴放干净些,就这么大点儿本事,什么都怕?”
  “本来就是。”那小公子道,“我爹说了,你妹妹就是个不知道何时要炸开的炮仗,天机阁的人也都这么说。我爹还说,太阴城除了你们月家,谁还敢住?得早早儿地搬走才是。”
  “胡说八道!”月S恼极,“你爹说你爹说,这么爱听你爹说,怎么不把嘴巴耳朵缝他身上?不愿玩儿就滚回去,别在我跟前晃悠!――秋木,把他赶出去!”
  他们在那边吵了起来,月问星不愿听,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最后实在是走不动了,才停下捂着胸口咳嗽起来,大有将心肺也咳出来的气势。
  好不容易止住咳了,奚昭忙递过水袋。
  拔开塞子,里头的水还冒着热气儿。
  月问星抚着心口:“半点儿不会做事。”
  语气生冷,但还是接过水喝了。
  她一口一口咽着水,奚昭问:“小姐,好似在下雪,不若先回去?”
  月问星塞回水袋,瞥她:“还跟着,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么?你不怕我把你给炸了?”
  奚昭却笑:“那我走远些?”
  月问星拧眉,气得脸色涨红。
  “事不会做,话也不会说!”
  虽这样说,紧绷着的身子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小径尽头就来了个邋遢道士。
  大冷的天,他却只披了件单褂子,走路晃荡,头发糟乱,看着疯癫颠的。
  看见那道士的瞬间,奚昭就想起月S之前说过,月府救了个道士养在家里。
  而月问星跳湖前一晚,正是碰着了那道士。
  道士边走边笑,嘴里还哼着什么歌谣。
  走近了才听见几句――
  “月儿照水不见影,逢得日升任尔行。大雪吹土埋钗裙……”他笑两声,远远儿地瞥了她俩一眼,“命从极阴求。”
  那哼唱声断断续续,奚昭莫名听得心慌。
  她忙看向月问星,却见她像是痴了般,呆呆地望着道士。
  “小姐?”奚昭唤道。
  月问星回神,斜过疲惫眼眸。
  “回去罢。”她长叹一气,“落雪了。”
  -
  两人回了院子,奚昭照常守在外面。
  整整一下午,她都听见里面的人咳嗽不止,药一碗跟着一碗送,却都被月问星给摔了,噼里啪啦地响。
  那些奴仆也都怕她,送完药就忙不迭往外跑,跟后面有鬼追似的。
  但除了些奴仆,又没别的人来看她。
  中途她似是还想找奚昭,不过两副药灌下去,人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到了傍晚,总算安静下来。
  奚昭一直等到入夜。
  有丫鬟来换她,她说可以接着守,那丫鬟就跟被她救了命似的,立马连声道谢,中途还给她送了些吃食。
  夜色更深时,她忽听见房间里头传来响动。
  她贴在门旁唤了声小姐。
  OO@@的动静就没停过,但也无人应声。
  半晌,门从里头打开。
  出来的是月问星,奚昭却恍惚以为看见了月S。
  她披散着头发,脱了白日里的衣裙,换了身圆领袍,又擦去脂粉,显得眉眼锐利许多。
  乍看之下,倒更像个小郎君。
  月问星看见她,也有些讶然:“是你?怎么还守在外面。”
  奚昭本要应声,却见她手里拎了把凿子。
  她忽想起什么,眉心一跳。
  “小姐,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说着,又尝试去拿过她手里的铁凿子。
  月问星没理她,惆怅抬头。
  “落雪了。”她喃喃道,忽又痴痴笑起来,“好兆头呢,明年应是好光景。”
  她说完,奚昭刚好碰着那铁凿子。
  指尖碰着铁凿的瞬间,又是一阵眩晕。
  奚昭紧闭起眼。
  这回才睁开,她就听见了凄婉哭声。
  她还是在月问星的院子外面,冷风一阵阵地刮,房里烛火飘摇。
  那哭声也是从房里传出来的,思忖片刻,她绕至院子后面,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儿。
  里头瘫坐着个面生的女人,正凄凄哭着。
  她怀里抱了一人――那人的脸被黄色符纸紧紧覆住,身上也贴满了符纸,符文血红,在摇曳烛火下显得格外渗人。
  而女人的身边站的则是月楚临。
  “母亲,”他垂眸看着她,辨不出神情,“问星已走了,将符撤了吧,该送他往生。”
  “不行,不行!”女人伏身痛哭,“我儿不会死,他不会死。见远,谁都不能带走他,绝不能!”
  月楚临:“问星生来就是大凶入命,母亲执意留他,只会养出穷凶恶极的鬼。”
  “我顾不得了,顾不得了啊!”女人将那贴满符纸的尸体抱得死紧,隐见疯态,“问星有什么错,他何事都不知的,出去!你也出去,要夺了我儿的命,出去!”
  月楚临沉默不语。
  良久,他折身出了房间。
  月问星已经死了?
  奚昭抿了下唇。
  八成是因为她想拿走那凿子,所以自动跳过了她跳湖的事。
  又见那些符都大差不差,她暗将符文记下,再才离开。
  往外走了没几步,就见月楚临也绕来了后院。
  且不止他一人,还有那疯癫颠的道士。
  道士一改白日里的疯态,头发也束得齐整。步子迈得沉稳,竟露出些贵相。
  奚昭躲在树后,悄声听着。
  道士不似白天那般哼哼吟吟地唱了,含笑道:“见远,你――”
  “是你和问星说了什么?”月楚临打断他,语气中透出罕见的漠然,“为何要逼我?”
  道士笑意稍敛。
  “如今你不愿,也得愿。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他早晚得死,你不听,就只能让我做这坏人。”他顿了顿,“但祸患没清,你还得按卦象上说的,找到那人。再把魂取出来,将他俩的魂线连在一起,如此便成了。”
  “我――”月楚临还想说什么,忽住了声。
  随后望向奚昭站的地方。
  视线相撞。
  奚昭屏了呼吸。
  下一瞬,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颤动。
  眼前的画面像是浸入水的宣纸,被揉搓得变形、破碎。
  奚昭身形一晃,不等她站稳,地面就变成了结了冰的湖水。
  冰层破裂,她坠入湖水中,浑身冻得骨头疼。
  没挣扎两阵,她便倏然清醒。
  眼前,太崖一手扶在她肩上,正躬身看她。
  “醒了?”他收回手,“你在里头看见了何物,竟险被鬼气伤着。”
  奚昭往椅背上一倚,低喘着气。
  她恍惚片刻,低声念道:“弄错了……”
  太崖没听清:“什么?”
  奚昭头也没抬,余惊未消。
  弄错了。
  月楚临的确要取她的魂,可并非是让月问星占去她的身躯。
  而是另有他用――比占去她躯壳好不到哪儿去的用处。
  久未得到回应,太崖复又躬身唤她。
  “奚姑娘,你――”
  话至一半,奚昭突然往前倾来身子,圈住了他的颈。
  “道君……”她将脸靠在他肩上,“为何有些冷?”
  冰冷冷的吐息撒在耳畔,太崖稍怔。
  他想直起身,刚有动作,奚昭就松开手,顺势站起。
  然后抱住了他的腰。
  不仅抱着,两条胳膊还越收越紧。
  太崖没和人贴得这般近过,竟不觉得排斥,嘴上却道:“奚姑娘,不若松开手再说话?”
  奚昭的声音被压得沉闷:“可道君,我冷。”
  并非她乱说。
  方才掉进冰湖里明明是假的,可她现在竟觉得连骨头都被冻出了冰碴子。
  那股冷气从最心底泛起,须臾就流入了四肢百骸,冻得她冷战不止,连声音都在发抖。
  往常她拿言语刺他,太崖还寻得出几句话回讽,也算有来有回。
  目下却说不出几句好歹话。
  “是招魂幡所致,你先松手,我再帮你。”顾及着她眼下的境况,他顿了顿,又有意填补一句,“可好?”
  奚昭摇头。
  “不好。”身前暖和些许,背后还扫着阴风,那冷意冻得她头昏脑涨,只下意识问,“你不能也抱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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