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心中忧虑所致。
他起身,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这几日照顾好自己,过两天我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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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几天里,月S不在,奚昭便专心找着使太崖化形的法子。
但什么药她都想过,无论雄黄还是毒药,对他都没用处。而且有了上回的教训,从她手里递过去的东西,他愣是碰都不碰,更别说吃了。
至于些符宝器,对他似也没用。
她试过找蔺岐要了两张辟邪符,打算趁夜里贴太崖头上。
不过被逮了个正着。
也不怪她,谁能想到这人晚上只闭眼不睡觉的?!
她刚溜进房里,一边膝盖才抵在床边上,他就睁开眼了。
跟条蛇似的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一手撑脸,笑眯眯看着她,嘴上道:“不成想奚姑娘对这事竟如此上心,日夜不分,心里有主意了,大晚上的也要跑来试一试。”
……
这人怎么这样啊,白天可劲儿睡,夜里就只闭目养神是吧。
从头到尾,处处是怪癖。
最后不仅抓着她了,还当着她的面,将那符往自个儿额心处一贴。
还要问一句:“这符画得不错,我想着可以将耳上的坠子取了,换成两张符戴着――奚姑娘觉得如何?”
看着他和僵尸贴符差不多的模样,她一把扯下符,只道:“道长不如再等等,等我剜下两片蛇鳞来,制成耳坠子了送你。”
太崖却笑:“那就劳烦奚姑娘多剜两片,替自己也打一对。”
在她走前,他又问:“不知奚姑娘送的香囊,何时能到我手里?”
奚昭笑两声:“道君且等着吧。”
过后又平和了两天。
两人再见面,便是鬼王出巡当晚。
对太崖说的带她出府一事,奚昭本来没抱多大希望。
他都跑月楚临跟前问能不能带她出府了,还指望他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但暮色刚起,太崖就来了她的院子。
“将这药吃了,再出府。”他伸出手,掌心里是一个白玉瓷瓶。
奚昭没碰,只问:“这是什么药?”
“算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太崖垂眸笑道,“这药能暂时压制妖气流转,最大程度上减小禁制对你的影响。不过就算吃了,也还是会有些不适。譬如头疼乏力,倒也正常。”
奚昭将信将疑:“要不道君……先吃一颗?”
太崖低笑出声。
“早该想到,奚姑娘对我疑心不减。所幸这药专用来对付禁制,对我倒没多大影响。”他指腹一拨,将瓶口对准奚昭,“替我挑一颗?”
奚昭接过瓶子,晃了晃,然后取出一枚。
本想放在他的掌心里,又怕他使什么花招,便招了招手道:“你低一下脑袋。”
太崖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
奚昭捏着那枚丹药,挨着了他的唇。
唇上压着一点温热,太崖稍怔。
“张嘴啊。”奚昭催促。
他垂下眼帘,稍张了嘴。
那枚丹药便被她用手一抵,喂进了嘴里。
喂完不说,还眼巴巴地盯着他问:“吃了吗?”
太崖直起腰身,双手拢在袖里。而后张开嘴,从中伸出条细长的蛇信子,扫了一转,再才慢吞吞将蛇信子收了回去。
表示他已经把那药吞下去了,没压在舌底下。
等蛇信子变回了舌头,他笑着问:“这样可作数?”
瞥见那转瞬即逝的蛇瞳,奚昭沉默点头。
怎么说。
这人瞧起来总风骚得很。
太崖:“既然作数,那便随我出府罢。”
“等等――”奚昭忽想到什么,“方才你都吐出蛇信子了,能算是化形了吗?”
“奚姑娘未免想得太好,连鳞片都不见一枚,怎能算?”
话落,太崖手作剑指,压在她额心处。
一点黑色的气息从指腹溢出。
随即,她的面容就开始发生变化。不过片刻,五官就已变得大不相同。
借着地面的一滩水洼,奚昭隐约瞥见张陌生面孔。
她捏了下,又问:“身形要不要也改变一下?”
那些话本里不都常写么,仅靠着背影就认出谁了。
太崖又笑:“奚姑娘,我们不过是出去逛一趟,又非做贼。”
也是。
奚昭道:“走罢,再晚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太崖走了两步,余光忽瞥见她腰间的布袋子动了两下――似是装着什么东西。
但仅扫了眼,他便收回视线。
他只是要带她出府,其他的概与他不相干。
不过……
他忽停下,提起另一事:“奚姑娘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奚昭的心早就飞到府外了,问他:“什么日子?”
出府快乐日吗?
“方才还记得,这会儿怎又忘得干净。鬼王出巡――也是赌约的最后一天。”太崖稍顿,笑道,“若明日太阳升起前,奚姑娘还没使我化出原形,便只能请奚姑娘按照赌约所说,离玉衡越远越好。”
第46章
两人从偏僻小径一路往外走, 路上,奚昭问道:“小道长呢?知晓你出来这事儿吗?”
太崖:“他在温习符书,不过出去一趟, 还不至于告诉他。”
奚昭点点头。
这等场合外头人太多, 蔺岐肯定不会去。
却又奇怪:“你俩不是都在被追杀吗, 道君这般在外头乱逛, 就不怕被发现?”
太崖笑而不语。
奚昭登时反应过来。
“你在赤乌境用的假身份, 还是现下易了容?”她翻过腕,指了指自己的脸, “――就像我现在这样。”
太崖道:“现下的脸, 自是为真。”
言外之意, 就是他在赤乌境时果真用了假身份。
也是。
这人看着随心所欲的, 其实行事谨慎得很。
奚昭放了心。
她可不想跟他一块儿体验被追杀的滋味。
说话间, 两人已走到围墙跟前。
太崖朝她伸出了手。
视线落在他的掌心上, 奚昭突然想起上回, 他把她和月S从太阴城带回府那事。
一手拎着月S, 另一条胳膊则捞着她。头昏脑涨地颠了一路不说,手臂勒在肚子上,险些叫她吐出来。
要再来上这么一回, 能出府也没心思玩了。
奚昭心有余悸地摇头。
“道君,”她把他的手压下去, “要不你还是背我吧。”
至少不勒肚子。
太崖调侃:“要知道这样,早该把玉衡带着。不过易个容的功夫, 也能多个帮手。”
话虽这样说, 他还是一步走到了奚昭面前, 半蹲下了身。
奚昭往他背上一趴,两条胳膊搭在肩上。
刚抱稳, 她便感觉一阵失重――太崖轻巧一跃,带着她跳到了围墙之上。
跃下月府围墙的瞬间,奚昭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扑涌而来。
她好似掉进了水里,最开始是心慌耳鸣,喘不过气。而离月府越远,那股窒息感就越发强烈。
还有头疼。
像是有人举着锤子,使劲儿砸她的脑袋一样。
“太崖……”她艰难吐出几字,“你坑我是吧。”
这叫“有些不适”?
太崖:“我提前便和奚姑娘打过招呼,如何算得坑蒙拐骗?”
奚昭闭着眼,没应声儿。
还好不适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过多久,就只有脑袋隐隐作痛了。
她往上扒了点儿,死死箍住太崖的脖子,脑袋埋在他颈侧。
太崖被她箍得喘不过气,心底不恼,反而低低笑出声:“奚姑娘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么?”
奚昭:“你才知道?”
话落,手上还特意使了劲儿,勒得他稍扬起颈子。
太崖闷哼出声。
随后停在了一株树的最高处,侧眸扫她一眼。
“奚姑娘不如去找条绳子,拴在这树上,再往我脖子上一套,还省得你出力。”因着勒得紧,嗓子都已有些哑了。
奚昭沉默一阵,忽说:“你癖好挺多的,见多识广就是不一样。”
太崖呼吸稍滞。
半晌才道:“奚姑娘真是不肯落半点下风。”
他不动了,奚昭便转而往树下望去。
他俩所在的这棵树离主街很近,但有枝叶遮掩,又是黑夜,倒极为隐蔽。
与树上的静谧不同,主街此时正热闹得很。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扮成鬼神的队伍正从大街上穿过,队伍之长,一眼竟望不着尽头。
最前面的人群都拿着白惨惨的招魂幡,再往前,有两队并行,一者骑马,另一者则是辆马车。
那骑马的青年瞧着面生,奚昭只瞟了眼,就又将视线移向旁边的马车。
马车旁边跟了一人,虽离得远,可仅凭着那竹竿身影和僵硬走姿,她也认出了那人是蓬昀。
既然有蓬昀跟着,马车里坐着的人多半就是薛知蕴了。
那……
“最前头骑马的人是知蕴的六哥?”奚昭问。
她还没见过,但太崖之前赴过宴,理应认得。
太崖:“是他。”
奚昭还想看看他长何模样,就不知从何处起了股阴风。
霎时间,原还有些许光亮的天变得黑沉沉的,黑云翻滚,狂风乱作。
那些拿着招魂幡的鬼魄顿时松了手。
雪白的招魂幡被狂风卷着飞至半空,须臾就被黑夜吞没,消失不见。
隐隐能听见诡异的呼号。
奚昭又趴了回去,紧紧抱着太崖的脖颈。
“有些冷。”
是被那阴风吹来的冷意。
和上回从招魂幡里出来时一样,吹得浑身骨头都在打颤。
“是鬼王将至。”太崖说,“鬼王出巡,从酆都一直行至往生道,太阴城不过是个开端。万鬼随侍,这浩浩荡荡的鬼气一路扫过去,驱邪辟恶,游荡在人世间的恶魂便被扫除干净了。”
奚昭冷得不愿说话,只“嗯”了声。
太崖察觉,往后退了步,身形完全隐在茂密枝叶间。
“人族生魂接近,易受影响――走罢。”
“往哪儿走?”
“这鬼气虽对人族不好,但妖鬼都想来沾些,聚在了太阴城周围,常称‘鬼市’,热闹得很。”
奚昭想起上回逛的庙市,问他:“和那庙市相比呢?”
“自要热闹许多。”太崖转过身,朝暗处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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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崖的话并不作假。
主街附近有好几处庙市,且跟先前那条主街相比,阴气要淡了许多。人群熙攘,乍看之下,和人界的普通庙市很像。
不过比那又多了好些新鲜玩意儿。
一路看下来,光是天地灵宝就瞧见不少。
奚昭对这些不大熟,觉得什么看着好用就上去瞧一瞧。
按驭灵书上写的,现在她已经蕴养出了契灵。除了给那朵睡莲浇灵水,她自个儿也能吃、用些仙丹灵宝。
故此这回出来,玩在其次,能买些天材异宝才为首要大事。
“这是何物?”奚昭站在摊贩前,指了指漆木盒子里的一截枯枝模样的东西。
在一堆模样漂亮的灵宝中,就属这东西最不起眼。偏又装在精贵盒子里,奇怪得很。
摊主是妖,大概刚开始学化形,两枚獠牙突兀地戳在嘴里,说话时口齿也不大清晰。
他乐呵呵道:“这是无水灵藤,磨成粉了再兑水喝下去,便能蕴养灵力――姑娘你若想修炼,此物再合适不过。”
奚昭看了眼太崖。
后者稍一点头。
看来是真货了。
不过灵水她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仅起个养灵的作用,倒没必要买。
她想了想,问:“有没有驭灵用的东西?――要最好的。”
“驭灵……有,不过得找找。”摊主躬了身,在底下翻找一阵,最后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打开盒子后,里头是枚尖牙。
他介绍道:“这是龙齿――如果养的是灵兽,便直接系它脖子上。若是些花草,就打碎了这牙,和着灵水浇下去,有增长修为之用。”
奚昭起了兴趣,又见那龙齿品相不错,便问:“这个倒可以――怎么卖?”
摊主比了个数。
这回不等奚昭有所动作,太崖便笑道:“略贵。”
奚昭会意:“老板,再便宜些吧。”
“这……姑娘若多拿点儿,倒能卖得便宜些――如何?左右一枚龙齿也仅能用一次。”
奚昭也觉有理。
“你这儿有多少?”她散开灵石袋子,“都拿来吧,我全要了。”
太崖眼帘一掀,倏然看向她。
“奚姑娘有钱得很。”
奚昭头也没抬:“勉勉强强,平时在家里没事做,就忙着赚钱。”
月府养病的间隙,她就在琢磨出府后该怎么活下去。
一开始是帮着府里下人做些杂事,东跑跑西跑跑,攒了些小钱。
约莫是入府两月后,她看见秋木他们玩儿开灵石――买了山料回来,再切开看内里的灵石。若拿到好的,转卖出去能赚不少钱。
她跟着试过两回,最初丁点儿没赚,且赔了不少。但她胆子大,从赔的几回里摸索出经验后,便用剩余的钱买了最后一批灵石。
这回走运,赚了不少。
后来她觉得开灵石不够稳妥,便托秋木在外头帮她跑些小生意。
一年多赚下的钱,已足够她在外生活了。
那边,摊主散开芥子囊念了句诀法,就开始往外倒。最后倒出的龙齿足堆成座小山。
他问:“这些可够?”
奚昭估量一番:“差不多,不过你得送我个袋子,我不好拿。”
“自然,自然。”摊主又拿出个芥子囊,一并送了她。
淘着了想要的东西,奚昭心底舒畅不少,还顺手买了件玉器送给太崖。
“总不能让你白陪着我逛一趟。”她把玉器往他手里一塞,也不等他回声,便又兴冲冲地逛到了下一处摊位。
她正比对着两瓶灵丹,旁边忽有人唤她:“姑娘,要拜庙吗?”
奚昭抬头。
见是个模样清俊的小道士,手里还拿着一捆香。
拜庙?
“什么庙?”她下意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