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月楚临温声问他,“阿S呢?”
想到这条路不仅通往宁远小筑,还可去书阁,鹤童道:“小公子吩咐我去帮他找两本书,说是有急用。”
监视宁远小筑的事,自是不能说出去。
月楚临又简单过问了两句,两人正说着,不远处的廊道拐角忽出现道人影。
红袍大袖,身姿落拓,步伐也不紧不慢。
一眼认出那人是太崖,鹤童下意识往前迈了步,意欲跟上。
但想起月楚临还在身边,只得收了回去,仅拿视线牢牢锁着。
而月楚临也看见了那人。
“太崖。”他唤道,“这是要往何处去?”
太崖一顿。
“见远?”他没骨头似的往长廊柱子上一靠,双手懒叠着,“这是月府,你自是比我清楚府中布局,又何故问我。”
他说得隐晦,可连鹤童都听出了这话的意思――
顺着他走的这条长廊绕出去,仅通往一处。
便是明泊院。
鹤童往旁挪了步,又谨慎瞟了眼月楚临,却瞧不出他情绪是好是坏。
虽说知晓他俩是同门,但他总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并没那么好。
“太崖,”月楚临轻声道,“若你执意不肯走,这府中自是有留你之处――可也当进退有度。”
太崖眉眼含笑:“你这是不想我再往前走了?”
月楚临但笑不语。
太崖垂手。
鹤童看见他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仔细一瞧,是个跟罗盘差不多的物件儿。
“见远,也不知你这府里的禁制是何人所布,竟漏洞百出。”太崖笑道,“帮你修缮过,又补全了些,想来外人如今轻易进出不得。”
这话听着字字是好意。
可鹤童却瞥见月楚临脸上的淡笑忽敛去几分,眼底也陡然沉进些许漠然。
他一怔,尚未思虑清楚,就见月楚临手中化出了一把长剑。
鹤童脑中登时一空,下意识叫道:“大、大公子!”
这是要打起来了?
怎么办?
该跟小公子传信才是。
但就在他慌里慌张准备传信的时候,太崖的视线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月S身边那小童子?”他问。
鹤童手中一顿,猛然抬头。
目光相接,那双狭长眼眸俯瞰着他。分明含笑,却无端透出股森冷。
“要给他传信?”太崖笑眯眯道,“他既然去了岭山派,便让他安心处理那边的事罢,何苦又叫他回来。”
一股森然寒意陡然爬上脊骨,鹤童只觉浑身僵冷。
等等。
他怎么知道?
突地,身旁的月楚临往前一步。
却也只走了一步,便被什么给绊住了。
他垂眸看去――
一条藤蔓从身后的荷塘伸来,紧紧拴缚住了他的腿。
不光他,身旁的小童也是。
太崖指腹稍动,他手下的罗盘便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见远,你晚了步。”他低笑着转身,“不过好在有人作伴,还能有个说话的人。”
刚说完,那满塘的莲荷碧叶忽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长起来。
不过两三息,就交织缠绕成巨大的牢笼,将月楚临和鹤童困在其中。
视野覆去,月楚临运转内息。
但妖息刚缠上剑身,他就觉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他勉强站稳,提声唤道:“太崖――!”
太崖侧身,斜睨而去。
身后,那巨大的牢笼――连同笼中二人――正快速隐去身形。
“三日而已。”他轻笑道,“见远,你日夜操劳着月府的事,不妨趁此机会,好生歇憩一番。”
话落,他转身便走。
行了一段路,迎面忽来了一人。
是绯潜。
对方也恰好看见了他,本就不算好的脸色登时变得更难看。
“你来找奚昭?”
“是,她可在?”
经过上回,绯潜对他改观些许,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道:“在是在,不过她忙,最好别整天打搅她。”
太崖好声应了:“自是。不过是有些话要与她说,说完便走。”
绯潜勉强满意,提步往前走。
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突然又停下,面露不快。
“我说,能不能管好你徒弟?都走了也不让人省心。”
太崖神情不改:“这话是何意?”
绯潜双臂一环,似乎颇为不爽。
“你那弟子不是已经走了吗?怎还在奚昭的纸上写写画画的,隔一会儿蹦出一句,简直是阴魂不散。”
他刚开始只觉得那股妖气很是熟悉,却找不着源头。
直到他看见那一尾羽毛,才终于记起来――
这不就是那曙雀仙的气息吗?
他原还以为那人已经死了呢!
还杀气腾腾的,都吓着他了。
太崖稍睁开眼眸,语气并无多大变化。
“玉衡虽已出府,但也并非全然断了联系。”他轻声问,“到底是我教导不当――不知是什么纸,又从何时起?”
第115章
明泊院。
奚昭吃了颗灵丹, 然后感受着体内魂锁的变化。
但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灵丹起到的效用微乎其微,剩下三道魂锁依旧没有解开的迹象。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叩门。
奚昭想起什么, 收好丹药后便开了门。
门外, 太崖恰好垂手。
奚昭越过他, 往他身后警惕看去。
“没人跟着吧?”她问。
“嗯。”
奚昭仍不放心:“月楚临呢?”
太崖道:“禁制结成, 药效已起。”
奚昭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她和太崖商量着如何走, 他说已经趁着这些时日,提前改动过月府禁制。再只需月楚临运转内息, 催动那日她喂给他的药的药效, 就能困住他至少三日。
她原还担心月楚临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没想到竟这般顺利。
等太崖进屋后, 她关上门问:“那假人也安排好了吗?”
以防被发现, 他还做了个假人出来, 用来代替月楚临。
太崖轻笑:“奚姑娘尽可放心, 任谁都发觉不了。”
说话间, 两人已走至桌旁。
他坐在椅上,抬手,掌心覆在了她腹前, 再送入妖气探查着那道元阳之气的情况。
奚昭耐心等了会儿,才问:“怎么样?”
她提前查过, 元阳之气效用虽大,但引入一道以上, 必会相斗。故此, 得先等原来那道彻底消失才行。
太崖:“先前那道元阳已损耗得差不多了, 此时若再引入一道,已是有益无害。”
“那便好。”奚昭捉住他的手。
太崖顺势拉过她, 使她坐在了腿上。
他问:“来的路上撞着了那虎妖――你放他走了?”
“左右我也要走了,总不能一直留着他。”
太崖将她颊边的碎发拂至耳后,指腹轻捻着耳尖。
“他竟也舍得走?”
奚昭不愿跟他多说,答得含糊:“与他说清楚就行了。”
话落,她往前倾去,啄吻了他一下。
太崖看出她多有敷衍之意,便也不再追问。
眼下天冷,哪怕关着门窗,冷风也会从缝隙间簌簌灌进。
他一手托在她身后,不多时,奚昭就感觉有热意游走周身。
她方才还因魂锁有些烦躁,这会儿总算好转许多。
见她双眉渐渐舒展开,太崖这才俯身落下了吻。慢条斯理地含吻一阵,他低声问她:“昭昭,可要与上回一样?”
奚昭瞬间明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迟疑一阵,点头。
太崖便起了身。
转瞬间,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奚昭坐在椅上,而他则一膝倚跪在地。
他的发间似佩着什么蛇形的头饰,如曜石般漆黑。远观不易发现,等离近了才会发觉精巧之处。
不过她只来得及扫一眼,都还没大瞧清,便看不见了。
紧随而至的,是那蛇信子扫过的触感。
奚昭之前观察过他指背上的那条小蛇。
虽是拿妖气化出来的,但它也会吞食东西――尤其是妖息和灵力。
跟平常可见的蛇类吃东西差不多,哪怕有再多妖气,那条小蛇也会一口囫囵吞下,不作咀嚼。
因此,在吞吃妖气时,小蛇的信子起不了多大的用处。
眼下这条蛇信子却不同。
信子细细地扫,似是每一处缝隙都不会放过。
蛇信子并不温暖,又冷又湿。但没过多久,就变得暖和许多。它甚而往里探着,想要攫取更多的暖意。
太崖来时已是夕阳西斜。
天黑得快,才一炷香的工夫,就已彻底暗了下去。
最后一点余晖也沉入山际,奚昭放在桌上的蜡烛陡然亮了起来。
她便也跟那烛焰似的,倏然颤抖两番。
没过多久,太崖站起。
影绰灯火间,隐能看见那条垂落的蛇信子,还有森白的尖牙。
他并未收回,而是由其垂落着。同时抱起奚昭,又恢复了方才的坐姿。
不过比刚刚亲密许多,也要艰难些。
好不容易坐下,两人的呼吸皆越发短促。
不等奚昭将气喘匀,太崖便垂首吻住了她。
他还没将蛇信子收回去,那细长的蛇信绞缠而上。稍一缠动,便压过阵麻意。
没亲两下,奚昭便将头埋在了他肩上,双臂圈着他的颈。
迎面就是桌上的那盏蜡烛。
分明没多大的风,那烛火更未动。可她又清楚看见烛火上下摇曳抖动着,一阵阵地在她眼前晃。
那火苗子起先晃得慢,许是有风溜进,渐渐便抖动得快了些。火光也越发模糊,朦朦胧胧地映入眼帘。
偏偏太崖还在耳畔说话。
不同于蔺岐的沉默寡言,他总要寻些话说。
一开始是问她驭灵的事:“昭昭,这几日……嗯――驭灵术法练得如何?”
他一开口,奚昭就想捂住他的嘴。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那声音实在是……
她也不看那火苗子了,将头埋得更低,双臂紧紧圈着他的颈子。
或是深陷欲壑之中,他的颈侧隐约见着蛇鳞,随他的呼吸翕合着。胳膊贴上去时,有些发冷。
“那睡莲消失了,我看书上说是……是……”她哽着呼吸,缓了阵才继续往下道,“说是炼化到了契印中。”
应是灵水浇灌所致,那睡莲起初日渐变得透明,直至彻底消失。她昨天去看时,花盆里连半点儿花瓣的影子都没了。
而契印召出的灵盾也更为完整。
太崖道:“往后再用不着灵水,多吃些丹药便可。”
奚昭颔首。
太崖又问:“待你离开了要去何处,可曾想过拜入仙宗?”
奚昭只觉得昏昏沉沉,好半晌才摇头。
“昭昭……”太崖忽哑声唤她。
奚昭会意,抬起脑袋。
太崖一手托在她腿下,另一手则抚着她的后颈,与她吻在了一块儿。
没一会儿,奚昭就又往旁一歪,趴在他肩上。
她微闭着眼,借着那点模糊狭窄的视线,她看见烛影抖动得愈来愈快。
酥麻快意倏然涌来,她索性一口咬在他肩上,没收着半分劲儿。
太崖则抚着她的背,将她拥得更紧。又在耳畔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她,作哑的嗓子几令人头皮发麻。
意识渐渐回笼。
半昏半醒间,奚昭听见他说:“昭昭,试着将那道气引入气海之中。”
奚昭许久没动。
太崖便又移过手掌,贴在了她腹上。
“可感受得到那气?便在这儿。”他掌心微拢,缓而慢地移着,“再引入此处气海。”
奚昭尝试着照做,像驭使灵力般调动着那道暖烘烘的元阳之气。
归入气海的瞬间,暖意扩散至四肢百骸,熨帖着每一处筋骨。
她舒服得稍眯起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他。
“还有吗?”她问。
太崖懒懒垂了眼帘,眼尾挑起笑。
“元阳仅一道,昭昭若是此时送我去走个往生,再等上百十年,定然便有了。”
好吧。
奚昭又趴了回去,阖眼。
“那我先睡会儿。”
她困意来得快,眨眼间就彻底睡了过去。
不过概是因为吃过丹药,精气神足,没能睡得太久。
再醒来时,天还黑着。
暗沉沉的房间里,仅有两盏烛火发出微弱的光。
她恍惚一阵,偏过头,看见了太崖。
不知何时已躺在床榻上了,身上还盖着薄被。
他也阖着眼,看着像是睡了。
但奚昭知晓他没有晚上睡觉的习惯。
果不其然,她刚动,他便缓抬起眼睫。
“歇息好了?”太崖懒懒托起她的一绺发丝,轻轻啄吻一番。
那头发丝明明没有触感,可奚昭却隐觉得有些作痒。随即,她便看见他顺着那发丝,一寸一寸地往上吻去。
最后,那吻落在了她唇上。
厮磨一阵,她忽感觉有何处不对劲。
身上似缠来了什么东西,冰冷有力,且还在不断收紧着。
像是蛇尾。
“等――”她刚吐出一个字,太崖便已托住她的后颈,又落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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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边的帘子不知何时拽下的,遮掩在外面,根本不知是白天黑夜。
等奚昭总算走出那帘子时,才看见窗外的光景――
天光暗淡。
她一动不动地僵在那儿,手还有些发颤。
等会儿。
凌晨还是傍晚来着?
怎么想不清了。
她正忖度着,身后帘子间便探出条手臂。
太崖掀开床帘,没甚力气地抱住她。
“昭昭,”他的下颌抵着她的肩,嗓音沙哑,俨然一副餍足模样,“何故不再歇会儿。”
奚昭还是没动,仅移过眼神,瞥见了他肩颈处乱七八糟的印子。
扫了眼,又麻木地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