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眉,转过身。秦望拉过男人的手臂一用力,将他带进了阴影里,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悦,“你今天怎么回事——”
再那样几乎是在两人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牵手的话,是会被发现的。
而秦望不愿意旁生枝节,无论是江凌还是江丞玉,知道了她和他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江砚不会连这种小事都想不清楚,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场合下分不清主次地明知故犯?
她稍微有点恼火。
秦望以为,这段关系开始之前,她就已经和江砚达成了共识。
“什么?”男人顺着秦望的力道,同她一起站在了拐角的阴影里。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秦望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了。
像是在热恋期,嘴上说是在很认真地追他,拙劣的惊喜和小礼物都像是从网上的万转热帖上原封不动扒下来的,可因为本身不是很包容的性格,面对他偶尔的故意为难,还是会愤愤踢他一脚……那样的语气。
听见秦望放低了声音,江凌也很上道,短暂的疑惑过后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在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的设定。
他看了她一眼,又偏头去看空旷的走廊,确认空无一人之后,才以不大不小的音量说道:“就偏要和我作对?”
待看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谁,秦望及时闭上了嘴。没说完的半截话和即将倾泻出来的火气统统都被吞进肚子里。
她庆幸自己没在一时松懈之下泄露太多——
见鬼,她怎么也没想到跟过来的会是江凌。
心里百转千回,秦望呐呐无言,她同江凌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他对她发火、说她强颜欢笑的表情恶心、隔着电话以操控她情绪为乐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现下对她的态度却不知道要比离婚前好多少。
秦望一时无语。
“话说明白,别只讲半截。”秦望素来脾气不好,以前忍着性子迁就他的少爷脾气也就算了,当下再难有好脸色。
江凌只见过来自秦望的冷待和隐忍,再不济就是和他撕破脸了吵几句,便以为是全部。这样的态度实在不多见,江凌的语气立刻就缓了,没多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心虚。
“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不要勉强自己。”
“不喜欢又不是吃不了。我和你不一样,”她冷冷睨他一眼,竖起满身防备的尖刺,“我不挑食。”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秦望问。
被她一通冷言冷语,江凌险些说不出来话,瞧着她实在不耐烦,这才终于道:“慈善基金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了,你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的。你是怎么说服妈的?”
江凌还以为这一切都是秦望向江丞玉求来的。
江丞玉安排给她的活计,秦望心道可没必要去知会他一声。“关你屁事”四个字在嘴巴里转了一圈,差点就又变成了对骂,秦望不想再吵,江凌本来也是炮仗性格,一点就炸。
于是她没说话。
她着实绞尽脑汁了一番,整理好表情道:“离婚的事情你和妈说了吗?
“上回的事情……”江凌看她不回答,也不想再追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男人沉默了一下,答:“还没来得及。”
又是没来得及。
“抓紧时间。”秦望催促,“我可不想过了半个月又来吃饭了。”
“什么时候来得这么勤过?也就是哥刚回来。”江凌语气复杂,“你应下了基金的活,往后来家里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
这段时间吵习惯了,秦望惯性反击:“一码归一码,那也不妨碍你快点把事情说开。”
江凌哑然。
“对了,你刚才说上回的事情。上回的什么事?”
江凌垂下眼睛,平光镜片遮掩掉眼中的凌厉,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
三言两语把人打发了,秦望奔着二楼卫生间去。她拽着衣服上几乎看不见的一点污渍警告他,“我去洗裙子,你快回去,别跟上来。”
“可以交给佣人处理。”他实在不理解,“家里有你备用的衣服。”
秦望指指楼梯口:“回去。”
秦望的借口找的不算妙,但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找什么奇怪的借口都不过分。她站在洗手台前,用纸巾沾着水将一处不起眼的酱汁痕迹沾湿了用力地擦,直到身前的镜子里出现另一道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江砚站在了她身后。
“还知道来?”秦望没抬头,声音冷冷的。
江砚有些无措,透过镜子望着她,眸光颤了颤。
他道歉:“对不起。”
“你今天实在是,”秦望将纸巾往垃圾桶里一丢,转过身来面朝着江砚,离他近了一步,“太没分寸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江砚。难道你想被他们发现我们在一起了吗?”
江砚完完全全是在江丞玉的严苛标准下成长起来的完美继承人,无论是修养和风度都无可挑剔,他不会看不懂形势,做出这样的幼稚的举动简直匪夷所思。
“是我的错,是我奢望太多。我刚才看到你对阿凌笑,就觉得很嫉妒,又觉得恐慌,我甚至以为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臆想,我怕这段时间让我感到幸福的一切都是泡沫。”
江砚的口吻像是在念诗。实际上他只是想把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全都说出来……爱让他变得不像他,仅仅是因为秦望说她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江砚就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这样的爱会让人觉得厌恶吗?
他不知道。
望着秦望微微蹙起的眉毛,他就被恐惧击垮了。
“可是仔细想想我其实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江凌才是你的丈夫,而我……什么都不是。”有些自嘲和苦涩的语调还在试图遮盖痛楚。
江砚本可以不露声色地遮掩,又或者是像往常一样把不可告人的心思都压抑下去,可他偏偏选了最无用的那一个。
头颅垂了下去,他到了迎接审判的时刻。
秦望靠在洗手台上,一手撑着台面,打在脸上的光描摹睫毛颤动时的阴影。她呐呐无言,一碰上所谓的“爱”和“不爱”就满头雾水。
难懂。
“为什么嫉妒。”秦望理解困难,“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眼前那张极其出众的面庞上露出悲伤的表情。
秦望迟钝地,从记忆里翻找出了一点什么,“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和江凌已经离婚了。”
秦望浑然不觉她究竟扔下了什么样的炸弹,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人炸得头脑嗡鸣,只顾照着自己的节奏大发慈悲地宽慰:“所以没什么好嫉妒的,好吗?我和江凌没有关系,没有感情,你才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啊。”
“我和妈——江夫人,”她还是改不过来称呼,索性不纠结,“还有些事情。别再让我吓一大跳了。”
毕竟入了秋,天气好冷。撑在台面上的手觉得冰了,秦望扶住江砚的胳膊,男人的皮肉很热,不知道贸然贴上会不会让他也冰一下——
她对他的痛苦难以理解,还有还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别跟过来,会让人起疑。”
秦望干脆利落地和江砚拉开距离,偏头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她虽然只化了淡妆,但对细节的把控依旧严苛,五官没大动,不知怎的几笔描绘就叫气质都不同了,让她看上去更柔更可欺。
也更不像她。
把人晾在原地,秦望拍拍屁股走人。
她那一番话不是托词,她是真打算再单独和江丞玉谈谈,慈善基金的事情为什么交由她处理?
如若是因为几年前的失约而觉得抱歉,直到今时今日才弥补也太扯,这不是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
下楼后,秦望只看到了江凌。
秦望特地去问,佣人说夫人累了,在楼上歇息,那就是不让人打扰的意思。她的疑惑注定没法在今时今日得到最直接明了的解答,只能独自琢磨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
听到女佣说江丞玉已回了卧室,秦望特意折过去看了一楼电梯口显示屏上的数字。眼看电梯停在三楼,心中的怀疑被打消些许,没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为了避免和江凌江砚三个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的尴尬场景,秦望忙不迭跑了。
系统被她从意识空间里拉出来一顿揉搓,秦望瘫在汽车后座,手里拎着酒瓶。
“哪来的酒?”系统大惊。
“酒窖里拿的。”她答。
汽车朝着城市另一头的别墅区开,手机震动两下,秦望按下语音键。
“等我十五分钟,马上就到。”
.
从二楼的窗口里可以看见秦望慌张遁逃的身影。
女人弯下腰钻进后座。
路灯之下,代驾干脆利落地将自行车往后备箱一放,坐上驾驶位。紧接着车灯一闪,车便破开夜色向远方疾驰而去了。
江砚在窗前站了许久,忆及秦望在席间喝了酒,走的时候还记得找代驾,安全意识值得嘉奖。如是想着,唇边不自觉便带上微笑。
“哥?”
身后传来声音。
江凌向窗外看去时,车辆已然驶出别墅,远远地还能看见影子,江砚脑海中警铃狂响,收敛了唇边笑意,不着痕迹地一挡。
“有点热,来吹吹风。”他不擅长说谎,身形略微僵硬,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上来了。”
“阳台上风更凉快。”
今夜月光明亮。天空的并不是全然的黑,凉而微白的月光照得周围的云层浅灰而发亮。
江凌收回了视线,对兄长道:“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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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抱着酒瓶吨吨吨。
第40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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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困倦便徐徐蔓延开,加之行车平稳,车窗豁开一道缝隙,秦望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不再纠结。
秦望到底没睡,等见到陈寄云时又打起精神来应对,和朋友在一起,总是会更加放松。陈继云早已等着她,怀里抱着杜桑,一人一猫仍旧同上次见面时一般熟悉,时光仿佛在他们身上定格,只等她来。
也许是吹多了夜风?
秦望不单觉得困倦,更觉出藏在困倦底下的另一种怪异,像是吹了太久的夜风引起眩晕,又像是莫名其妙袭来的偏头痛。
好在只难受了一会儿。杜桑从女人温暖的臂弯里挣脱,向秦望奔来,而陈寄云牵起了秦望的手,皮肤相贴时如同拨乱反正,不适之感如云烟般消散。
她们在沙发上坐下。
杜桑自来熟地往秦望膝头一趴,露出柔软的肚皮。秦望摸着小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和安宁。陈寄云靠在沙发上,以一种不大符合她平素性格的沉静表情凝视着她,恍惚像另一个人,但秦望没发觉。
她只是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小猫温暖的皮毛。布偶猫湛蓝的眼瞳,像是一汪倒映着蓝天的池水。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拱着秦望的手背,但那不是杜桑。
“系统。”秦望说,“你不是猫,清醒点。”
不要像小猫一样蹭她——会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猫有什么好的。”系统一个冲刺跑向杜桑,想要撞它似的,却从它雪白的身躯中穿过,在沙发上滚了一圈。它脖子上挂着的亮晶晶的项链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系统故作不在意地抖了抖雪白的毛发,嫌弃地说:“它很笨,还爱掉毛。”
杜桑对刻薄话一无所觉,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陈寄云看了一眼秦望手边,也伸出手来摸了摸小猫脑袋。对上秦望的视线后,她笑着说:“杜桑很亲你。”
“她见到谁都想撒娇。”
杜桑夹着嗓子也叫了一声,像在附和。
“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讲。”秦望犹豫一下,方才缓缓说。
“嗯?”陈寄云摆出倾听的姿势。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杜桑,系统在沙发上打滚,忽而一激灵,像是被人摸了尾巴尖。
它踢了一脚秦望的手,嘴上说着不要和笨蛋猫学,但是该摸它的时候也没闲着。
秦望顺势收了手。
脸上显露出的踌躇和隐约的不决像是被包裹在花瓣里的蕊芯。
她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和朋友诉说,恋爱本应该是只属于恋爱双方两人之间的事情,或许别人对她的恋爱关系并不感兴趣。秦望在人际交往中永远有层出不穷的困惑,只待实践,碰壁或正确,都是结果。
“我恋爱了。”
“和谁?”陈寄云表现出恰到好处地惊讶,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我认识那个人么?”
她有倾听意愿,并流露出了好奇。见状秦望松了一口气,道:“和……”
那个名字在嘴边绕了一圈。陈寄云毕竟对江家不甚了解,秦望尽可能简洁明了地点出恋人的身份,“江凌他哥。”
陈寄云一口气没缓上来,嗓音高起来:“什么——”
“你是说江凌的……”陈寄云努力消化这一事实,“哥哥?”
“那个甚至没来参加你们婚礼的哥哥?”
秦望点了下头。
陈寄云张开的嘴巴里似乎能够吞下一枚鸡蛋。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好吧,好吧,亲爱的。”着实反应了一会儿,陈寄云摇了摇脑袋,像是想把脑子里的水都通通甩出来似的。
她举起两只手,像是电影里即将被警方拷上手铐的嫌疑人,陈寄云借此梳理着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让我们从最开始说起吧。你不能指望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你们爱情的始末。嗯……那么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