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载欣醒了喝了药就回去,他是不会再见她的。
到了夜里,杨载欣从头晕脑涨的睁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碧绿色的账顶,这不是她的床账。
“姑娘你醒了。”
禄桃和禄娴一直守在床边,见她醒来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禄娴把她从床上扶起,禄桃拿起床上的枕头让她倚靠半坐着,杨载欣咳了几声环顾了一下四周。
贺峻鸿不喜睡太软的床,本就病了一觉醒来这床睡得她哪儿都不舒服,且房间里的陈设也十分简陋,就是一张床,一个衣柜,架子上还整齐放着他的官服。
堂堂一个正三品官员居然还跟做通判时一个样,从前在雨州她和贺峻鸿是分房睡的却也去过他的房间,跟这儿一模一样。
那时杨载欣不愿对他上心,他的房间怎样她就更不在意了。
只是那时在雨州那院子是她用嫁妆置办的,那时她只觉得贺峻鸿装,假清高,伪君子,处处看他不顺眼。
现下在看她以前对贺峻鸿未免偏见太过。
禄娴拿出小瓶子倒药丸出来喂她“姑娘您再吃一颗愈心丸会好些。”说着,在旁边的禄桃也出了声“姑娘,奴婢去给你端药过来。”
徐太医开的这药和愈心丸不冲突,一起服用是可以的。
杨载欣刚把药咽下去,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禄桃退了下去,麻烦云栽院的小丫头带她去了小厨房。
“姑娘,贺大人他,他让您醒了喝了药就回去,他说他不想见到您……”
阿惜来传话一字不落这么说的,禄娴面露难色,这贺大人明明在姑娘发烧晕倒时那么紧张,怎么说赶客就赶客。
“那我晕倒时他什么反应?”杨载欣带着几分期待,语气虚弱的问她。
“贺大人倒是还和在雨州时一样特别紧张您。”
杨载欣想起她一生病发烧,贺峻鸿就算再忙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照顾她,她那时心怎么那么硬呢,硬是没有一次领他的情。
她不由得愧疚,还有丝丝不可察觉的后悔。
“你去让人给他传话,他要是不来见我,我就不喝药,赖在他这儿不走了。”
禄娴得了话,马上就让人去书房给贺峻鸿传话了。
贺峻鸿在书房里听到这话扯起嘴角笑了,杨载欣几年不见,何时学得这般无赖了?
房里她刚喝完药,门外就响起了声音“爷。”
男人点了点头掀帘直径进了卧房,杨载欣鬓发凌乱,背靠着并不软和的枕头半坐在床榻里,身上还盖着厚实的旧被,一张清瘦苍白的病容映入他的眼帘。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你家娘子说。”
贺峻鸿有意和她保持距离,随手拉了张凳子坐的离得远远的。
禄桃禄娴见状福了福礼识趣的退了下去,杨载欣望向他那张清俊的面庞,贺峻鸿比几前还要成熟稳重的多,身上穿着荷青色的常袍,挺拨如松端坐在远处。
“峻鸿,药好苦。”
杨载欣捂着胸口咳了几声,皱着眉头有几分痛苦的样子,语气楚楚可怜的又似在撒娇。
他坐在远处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见半分松动,片刻才转过头去朝着外面吩咐“去书房把那盘橘子拿来。”
外面的侍女应了声立既去了,等了半晌小侍女才端着一盘橘子进屋,贺峻鸿示意让她放在了床沿边,放好后小侍女就退了下去。
房里顿时又只剩下她们两人,贺峻鸿还是坐在原地偏过头去不看她。
杨载欣拿起一个橘子再次可怜兮兮软着声望向他“峻鸿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剥一下,我病得实在没力气。”
贺峻鸿面无表情,终于和她相视了一眼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从前倒没发现过她还有示弱的时候。
有意思。
杨载欣见他过来笑了笑,连忙做小伏低乖巧的把橘子递给他,还嘴甜的向他道谢“谢谢你峻鸿。”
贺峻鸿下意识伸手,想了想他干嘛要她给的橘子?
于是略过了她递到手上的橘子,重新拿了一个。
杨载欣撇了撇嘴,尴尬的收回了手。
剥好橘子后,贺峻鸿给她递了过去“你不宜吃太多甜的,别贪嘴。”
她患有心疾要忌口,饮食要清淡,不能吃太过辛辣,甜腻的食物,贺峻鸿还记着呢。
杨载欣其实爱吃甜食,她不太情愿的“噢”了一声。
“杨娘子这么折腾,难不成是想报复我?”
为了能见他连苦肉计和美人计都使上了。
杨载欣是故意让自己发烧昏倒在门外的,这几年贺峻鸿都一直没有再娶,她是在赌他心里还有自己才使的计策。
她是为能见他,绝不是为了报复他。
眼见被识破,料定贺峻鸿不吃娇软美人这一套,她也不装了。
“父亲他就快不行了,他想见见你,贺峻鸿算我求你一次,去看看父亲,也好了却他的心愿。”
她面带哀求望向他,贺峻鸿心里明白前岳父为什么要见他,他是怕自己一病不起护不了她们母女,所以想托贺峻鸿帮他护着杨家。
可他不想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有过多来往了。
“你让叔父放心,安心养好身体才是要紧,就算没有他的嘱托,我也会看在你我从前夫妻情分,不会不管杨家的,杨娘子你可以回去了。”
贺峻鸿话已说明作了个请的姿势,杨载欣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她父亲确实有这个意思。
贺峻鸿当初娶她本也不是因为爱,还能给这样的话已经很好了。
“那我就先谢过贺大人了。”说着,她也不再强求贺峻鸿去探望父亲,杨载欣起了身很快就离开了贺府。
卧房里,贺峻鸿坐在她刚刚躺着的位置,床榻里还余留着她的温度,屋里弥漫着草药的味道,她走前放下的橘子被他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他是不是拒绝的太过了?
感情的事虽说是杨载欣对不起他在先,可太师对他一向很好。
现下夜已深,贺峻鸿去净室里沐浴后回来便躺下了,被窝还莹饶着杨载欣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这味道对他来说并不算难闻却让他莫名的烦燥。
脑海里杨载欣的声音挥之不去“峻鸿,药好苦,峻鸿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唤自己的名字,她竟还有如此温柔的时候,贺峻鸿傻笑起来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随既反应过来,呸呸呸……差点真中了那负心女的美人计!
唉,贺峻鸿啊贺峻鸿不要多想了,她算什么负心女呢,她的心从来就没在你这儿过!
贺峻鸿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才闭上眼睛杨载欣病弱的身影立既浮现在脑海里,他不禁在想她身子那么弱又才退烧,外面还刮着风下雪,他怎么能在这时候赶她走呢。
贺峻鸿烦燥的睁眼半坐起来,她现在怎样与自己何干?
一定是这床被不对,贺峻鸿从床上起来摸着黑随手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就去了书房。
他把书房的蜡烛点上,书房一下就亮了起来,贺俊鸿坐在书桌前埋头看着大理寺的案卷。
“贺峻鸿算我求你一次,去看看父亲。”
脑海里是他念了四年的面容,贺峻鸿顿了顿手里的动作,人家不过主动了一次就让你念念不忘了。
真没出息!
他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起身去打开书柜把红纸找了出来。
第3章
昨晚回来的太晚且刚退了烧,杨载欣就没去正院哪边,而是先回了自己醺醺馆打算明天一早再跟爹娘说贺峻鸿不来的事。
清晨,杨载欣梳洗打扮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往正院哪边去,侍女脚步匆匆往她这边来福了福礼。
“姑娘,贺大人来了,先下在正院和老爷说话呢,夫人说叫您赶紧过去一趟。”
贺峻鸿?
他不是说不来么?
“现在就过去。”杨载欣加快了脚步,还没掀帘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父母的笑声。
她已经许久见父母那么高兴过了。
“爹,娘。”
杨载欣抬脚进屋,老爷子难得精神了些靠坐在榻上,贺峻鸿一袭白色圆领袍坐在床沿边,手里还拿着已经空了的药碗,听见她的声音还偏过头来看了她两眼。
他刚刚在服侍爹爹喝药?
“欣儿来啦。”
杨屿眼里多了几分喜意,见到女儿立既招手让她过来,杨载欣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贺峻鸿挪移了两步。
江月见状本就还想撮合女儿和贺峻鸿能再续前缘,何况刚刚贺峻鸿自己先提了想要求娶的话。
她也是一脸的喜意。
“你爹爹刚喝了药需要好好休息,峻鸿一早过来探望你爹还没用膳呢,欣儿你陪峻鸿去用膳说说话,这儿就不用管了。”
母亲的话音刚落,父亲立既咐和道“对对,你和峻鸿用膳去吧。”
说着老两口对视了一眼,贺峻鸿放下空碗也起了身朝杨屿拱手作揖“您好好休息,晚些我们再来看您。”
二老朝她们点了点头,贺峻鸿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她走在了前头,杨载欣还一头雾水跟在后面。
还眼看着他熟门熟路的回了醺醺馆……
“谢谢你来看爹爹。”
她抬脚跟进屋里,贺峻鸿转身回去低头看她,停下了脚步。
她抿着唇抬头和他炙热的目光对上,被他盯的混身不自在,雪白的脸颊不由得发热,杨载欣咽了咽喉咙。
“因为你,我一晚上没睡。”
昨晚贺峻鸿满脑子都是杨载欣,一夜无眠,到现在眼下都还一片乌青,天刚亮就迫不及待的备礼来了太师府求亲。
咳咳咳。
下一刻杨载欣就被他这直白的话给烫红了耳尖,脸颊一阵燥热,贺峻鸿说话何时这般直白了……
杨载欣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好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偏贺峻鸿不懂似的轻轻抚了几下她的后背好让她舒服些。
她身上穿的厚没感觉到贺峻鸿手掌的触感,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多了几分温柔。
“昨晚我想了一夜,既然你现在需要我的照顾依靠,我也恰好需要一个妻子帮我操持家里,不如这样你再嫁给我,你我继续做夫妻。”
以贺峻鸿今时今日的地位,榆京不知多少名门贵族想把女儿嫁给他,他实在没必要再回头娶她这个病秧子。
杨载欣想到四年前安奕棋与她私下见面被别人撞破,安奕棋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她们有私情惹得京都对她议论纷纷,更是让她在贺峻鸿面前百口莫辩,她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安奕棋的计谋,她和贺峻鸿和离以后,安奕棋登门用舆论威胁她要她做妾。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年少时喜欢的是什么玩意,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为何还是我?”
他为什么还愿意再娶自己?
她这身子根本就不适合管家,杨载欣不明白。
“自然是为了利,你不是向来知道我不做亏本生意的么?”
贺峻鸿收回手站直了身给气笑了,他扯着唇语气满是讥讽,昨晚他满脑子都在想哪怕她的心不在自己这儿,这次只要人在他也认了。
杨载欣却还要问为何,她是真的没有一次认为他就是要娶她。
贺峻鸿不想再给她考虑的机会,直接把婚书拿了出来“签了它,三日后成婚。”
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她的表情,许久杨载欣才朝禄娴开口“拿笔墨来。”
话音落下,贺峻鸿不禁勾了勾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表情。
禄娴怔了怔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跑进书房拿笔墨出来,他把婚书放在桌上,杨载欣发现他早就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你我不会有第三次。”
杨载欣签好了婚书以后,贺峻鸿丢下话就离开了。
三日后杨载欣和贺峻鸿重新拜堂成亲了,贺峻鸿在前厅送着陆陆续续离开的宾客,外面的炮竹烟花声就没断过。
那张俊逸的脸染了七八分醉意,他这新郎官今日可被灌了不少酒,阿惜怕他醉的走不稳路就一直搀扶着,不至于让主子摔了。
“都走完了,主子回房吧?”
阿惜想不通主子现在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做妻子没有,偏还要娶那个喜怒无常的疯女人,但他也不敢多过问。
“都走完了啊……回书房吧……给我备水,再叫厨房煮碗醒酒汤来……”贺峻鸿酒醉上头的厉害,边吩咐边踉踉跄跄的往云栽院回。
才娶回来主子就又得睡书房了,阿惜颇有几分为主子鸣不平的表情,这是他们贺府又不是以前雨州那个女人买的院子。
“这还用爷说,属下早就让人备了醒酒汤了”阿惜敢怒不敢言,“爷要不我现在叫人去收出一间院来,你先暂时住着,干嘛要睡书房呢。”
陛下赏赐给贺峻鸿这处府邸大着呢,不缺地方住。
“那不行,那是给阿爹阿娘她们留着的,再说那有新郎官和新娘不住在一块的,回云栽院。”
贺峻鸿兄弟姊妹有六个,光是哥哥就有三个下面还有两个小妹,他排在第四,那会儿他刚升任大理寺卿,陛下知道他一直租住在春婷巷的一个小院里,又知道他家里人多就赐了这座府邸给他。
他打算等开了春就派人去把家里人都接来榆京,这事贺峻鸿也早就写信回去说过了,不过家里人都还不知道他与杨载欣和离过,现下再续前缘也省得他找什么理由和家里解释了。
阿惜心里不禁嘀咕“也没见过谁家新郎官新婚夜就睡书房的。”
“那属下让人去给娘子通报一声,说您在书房歇下了。”
贺峻鸿点了点头,这门婚事是他强求来的,他知道杨载欣不会等他,以其再像上回那样闹的难堪,不如现在就分房睡。
婚房里杨载欣一袭华贵的喜裙端坐在床沿边,这回再嫁给贺峻鸿,父亲和母亲都对她千叮万嘱咐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任性娇蛮了,而她这一次也已经决定要和贺峻鸿好好过日子,琴瑟和鸣。
“奴婢荷求见过这位姐姐,咱爷刚刚来话了,说他已经在书房歇下了,还劳烦姐姐同娘子说一声,也好让娘子早些安置。”
荷求是云栽院的侍女,虽不清楚主子和这位杨娘子的爱恨情仇,却也听说过她们曾和离过的事。
这次杨载欣带了禄娴禄桃,禄柚和禄栖四个陪嫁丫头过来,还有自己的奶母秋妈妈,此刻在堂屋外守着的正是禄柚。
她听后脸色有些不好,哪有洞房花烛夜就分房睡的,但想到姑娘头一次大婚时把姑爷赶去了偏房睡,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跟荷求道了声谢,劳烦她跑这一趟的客套话送荷求走了才进卧房和杨载欣禀报这事。
杨载欣自己掀开盖头轻咳了两声,她还以为贺峻鸿与她再婚已经不计前嫌了,她也做好了与他好好过日子的准备,可他心里对她还是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