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霜末定了定神，再度将全部心神都聚集到了面前的丹炉上。
现在已经进行到了炼制的关键阶段，所有的药材都已经准备完成，只需要他们协力将其凝缩成丹药便可。
这个过程说着简单，但其实一不小心便会前功尽弃。
朝霜末全力操纵着龙鸣金焰，一时间，眼中只剩下了面前的丹炉，以及里面滴溜溜打转的小小丹药，完全与外界隔绝，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与此同时，底下发出了一阵惊呼——
凌盈盈他们的丹炉“轰”的一声冒出了一阵黑烟，显而易见，他们炼制失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万长老灰头土脸，扼腕不已：“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且稍微晚一些将药材递给我，就不会这样。”
凌盈盈脸色惨白，咬着下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事，就当是积攒经验了。”岑越安慰了凌盈盈几句，同时几不可查地朝万长老颔首。
他看得清楚，以凌盈盈现在的状态，就算这个坎能度过，接下来还有好几道难关，绝不是现在的她能跨过的。
“岑叔，我……”
“先休息一下吧。”岑越目露欣赏的看向朝霜末，语重心长地道，“他们应当快要炼制成功了，盈盈你可以观摩一二。”
凌盈盈勉强勾起唇角：“我会好好学习的……”
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却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
底下的窃窃私语一股脑地往凌盈盈耳里钻，格外地刺耳，她仿佛听到了他们在暗中肆意嘲笑她的失败，说她根本比不上朝霜末一星半点——
那一瞬间，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
凌盈盈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最后一排。她的脸色可能太难看了，跟过来的孙满担忧地道：“盈盈，你没事吧？快坐下来缓缓。”
“……我没事。”凌盈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前方的朝霜末身上。
就算是最朴素的弟子服也丝毫遮掩不住她的容貌，但此时此刻更为出众的是她惊人的天赋。
凌盈盈指甲深陷入肉里，明明这辈子她这么晚才修炼，凭什么……
“盈盈你别放在心上。这家伙也就是走运，蹭了虞师兄的水平才能炼制成功。再说了，她什么身份，也配跟你比？”
孙满讥笑道：“看她那穷酸的打扮，我听说她不过是一个凡人城的小门小户出身，就是死了也没人会在乎。”
孙满这话似乎暗示了什么，凌盈盈面色稍霁，慢慢恢复了平静，朝他露出一个笑：“你别这样说，朝师妹身为平民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错，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了——她也不是那个弱小无助、任人宰割的平民了。
现在的她，凌家唯一的嫡女，姬家最受宠的外孙女。可以说，整个归一派人族中，没谁的身份比她更尊贵了。
而朝霜末，无依无靠、一贫如洗——
她随时都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碾死她。
轻而易举。
凌盈盈笑容明媚了几分，而旁边的孙满想起了另一件事。
据说那朝霜末并不是孤身前来归一派的，说是有几个亲人跟着一道前来，但天赋不够，便留在了外门。
他已经派手下去找了，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
到时候……看这丫头还敢不敢对盈盈不敬。
……
朝霜末他们的炼制很快就成功了。
等她从那种奇妙状态中脱身，睁开眼睛时，迎接她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不仅成功了！还越级成了中阶三品丹药！”
“她真的才练气三层吗？！哭了，我练气期的时候一品丹药都不一定能炼成……”
“咳……如果我说她不是主修炼丹的，人家师尊是临岚剑尊。阁下又该作何应对？”
“……我选择躺下给天才鼓掌。”
岑越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好了，怀寒你带着……朝霜末，你是叫朝霜末对吧？”
朝霜末认真拱手：“是的，弟子朝霜末，拜见掌门。”
“好孩子。”岑越笑着扶了她一把，“炼制也累了吧，快坐回去好好休息。我和你师父那是再熟悉不过了，等今日她回山之后我找机会跟她聊聊。”
“你这样的炼丹天赋，可万不能耽搁了。”
朝霜末赶紧谢过掌门，眼睛亮晶晶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开心。
下台之后，虞怀寒望着少女脸上的雀跃，唇角也忍不住上翘，将手中装着新鲜出炉的归灵丹递给了她：“给，你修炼用的到。”
“啊？师兄不……”朝霜末想拒绝，毕竟她也只是参加了一部分的炼制，但虞怀寒已不由分说地将玉瓶塞给了她，压低声音道：“休息一盏茶后师父就要继续讲课了，我们赶紧找地方坐下吧，下课再说。”
“你坐在哪？我和你坐一起吧。”
“我——”
身侧突然笼下了一道黑影，朝霜末抬头，就见龙行阙黑着一张脸，目光沉沉地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准确点说，是虞怀寒单方面握住了她的手腕。
朝霜末莫名不自在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龙行阙的目光，更是因为——
那只大掌握在手腕上的触感倏然明显了起来。
虞师兄因为水灵根的缘故体感偏凉，这点朝霜末是清楚的。但此时，温凉的触感源源不断的传递了过来，他似乎……还轻轻摩擦了一下她手腕内侧的肌肤。
虞怀寒轻笑一声，赶在龙行阙伸手前主动松开了手，不解地道：“阿阙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
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摩擦，细腻温软的触感依稀还留在指尖。
“阿虞——”龙行阙眯起金瞳，皮笑肉不笑，“罢了，我们一会儿再谈。”
他忽地转头看向朝霜末：“我想跟你坐一起，你还想要龙火吗？我正好再给你些。”
“……”不得不说，朝霜末可耻地心动了。
毕竟这龙火不是一般的好用，比她那山火强太多了。如果以后能用龙火来炼丹的话，估计能节省一大截时间。
虞怀寒也开口了，声音温柔：“朝师妹，你之前提到的回阳丹，这次下山我拿到了。”
朝霜末：“……”
迎着两双灼灼眼眸，她一时头皮发麻。
说实话，这两样东西她都想要，但是——
因为他们三个迟迟不动，不少弟子都好奇地看了过来。朝霜末匆匆道：“我旁边没有空位置了，不如……”
“师兄你们两个坐一起吧。”朝霜末顺便指了个方向，“喏，那边正好有位置。”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位置奔去，徒留下虞怀寒和龙行阙两个站在原地。
虞怀寒、龙行阙：“……”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挪开了目光。
“阿阙，我们坐过去吧。”虞怀寒看着朝霜末坐回原位，微笑道，“有什么话我们下课再说。”
龙行阙轻哼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
……
目送着那两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落座，朝霜末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了左火芯意味深长的目光：
“朝朝……刚才虞师兄和龙师兄，是不是想跟你坐一起？”
“啊？”朝霜末眨了眨眼，“没有的事。就算有，我也不能抛下你啊。”
左火芯哼笑：“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吧……”
“这得看你愿不愿意。”左火芯抱紧朝霜末的胳膊，宣布道，“你要是不愿意，说什么我也不会把位置让给他们，就要陪着你！”
“火火……”朝霜末心头微暖，只是还没等她继续，就见左火芯兴奋转头。
“朝朝你看你看！外面是不是你师兄，禹师兄竟然来找你了！”
朝霜末：“……？”
她缓缓回头，正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凤眸。
……还真是大师兄。
可能是她的震惊表现的太明显了，禹绛渊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紧接着——
朝霜末清晰地看到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后面。
后面……应该就是虞怀寒和龙行阙坐的地方。
第7章
虞怀寒和龙行阙落座之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然后……他们的目光自然有了交错。
朝霜末正跟旁边的少女笑着说话，笑颜明媚粲然。龙行阙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虞怀寒竟然还在看，登时用胳膊肘戳了一下他。
他这一下可丝毫没留情，再加上龙族的□□可是所有种族中最坚硬的。
虞怀寒的面色僵硬了一瞬，不得不转头，道：“阿阙，怎么了？”
龙行阙似笑非笑：“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阿虞——”
他金瞳眯起，直接道：“你一直盯着朝霜末看干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不止这点。包括刚刚虞怀寒主动提出要和朝霜末坐在一起，甚至他站在门外暗中观察的时候……虞怀寒对朝霜末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对。
这让龙行阙心头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
龙行阙瞥了一眼虞怀寒面上一如往常的微笑，心道：就算预感成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太了解阿虞了。
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情抛弃所有的。
虞怀寒平静地笑道：“没什么，阿阙你看错了吧。”
这话说出来没人会信，只不过他们心知肚明地没再提起，一时间陷入了死寂。
直到，室外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龙行阙率先察觉到那讨人厌的气息，金眸凌厉地朝外扫视而去。
恰好禹绛渊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禹绛渊倏然沉下了脸色。
龙行阙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他狠狠皱起了眉头，冷笑道：“他竟然来了。”
虞怀寒也看到了禹绛渊，眸色微动：“他应该……是来找朝师妹的吧，毕竟是朝师妹的师兄。”
龙行阙道：“师兄怎么了。朝霜末才入门几个月啊，就跟谁不是她师兄似的。”
虞怀寒无奈地笑道：“阿阙，话不能这么说。”
龙行阙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他们这么一对话，气氛又莫名缓和了几分。
三方视线汇聚后又纷纷散开，最终——
明里暗里都落在了最中央的少女身上。
她笑颜依旧，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些暗潮汹涌。
……
朝霜末其实是有感觉的，毕竟她不是石头。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
但身边的左火芯却兴奋不已。
她目光扫视一圈，猜了个七七八八，揶揄道：“朝朝，今天中午我们还去吃糖醋酥肉吗？”
“必须吃！”朝霜末斩钉截铁地道。
今天就是天塌了都不能影响她吃糖醋酥肉。
“但是……外面一个，里面两个。”左火芯嘿嘿笑，“难不成下课我们五个一起去堂厨？”
朝霜末：“……”
那画面她实在不敢想象。
朝霜末木着一张脸，忽然道：“火火，不如我们到时候从后门溜走吧？”
大师兄也不知突然出现有什么事，但现在没再看见他了，很可能只是路过——如果是找她有事的话，下午他们一起去见师父也有机会交流。
至于虞怀寒和龙行阙……朝霜末现在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就觉得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他们俩个是怎么想的，明明凌盈盈就坐在那里，不追着女主去也就罢了，还非要跟她坐一起……
可能正如他们所言，是有事情找她吧。朝霜末定了定神，觉得这次应该是个巧合，以后估计就不会这样了。
……千万不能，她还琢磨着避开他们呢。
左火芯对于朝霜末的建议没什么意见，于是她们做好了准备，只待下课便直接从后门冲出去。
一个时辰后，掌门结束了授课，先行离开。
几乎他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弟子们便都一窝蜂地挤了出去。
朝霜末她们混在其间，一点都不显眼。
等虞怀寒和龙行阙站起来朝后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空荡荡的位置。
“……？”龙行阙皱起眉头，“朝霜末她人呢？”
虞怀寒捏了捏眉心，失笑道：“大抵是去堂厨了吧。朝师妹到饭点时跑的是最快的。”
可能因为他的语气太过熟稔，龙行阙莫名有些不爽，道：“那我也去堂厨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虽说找阿虞聊聊是要紧事，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跟朝霜末一起吃饭。
他纠结好几天了，今天必须成功。
“阿阙——”
虞怀寒下意识追了出去，眉眼中掠过几分焦躁。
其实对于龙行阙要找他说的话，他心底有了大概的猜测，也知道……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而不是横插一手。
他能从一个卑微至极，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半妖之子到今日的归一派掌门首徒，乃至掌握了半个虞家的位置——经历牺牲了多少绝不是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带过的。
和龙行阙交好是他需要的，他绝不能……
虞怀寒深吸一口气，步伐慢慢变缓，只是依旧朝着堂厨的方向而去。
快行至下山的阶梯时，虞怀寒看到了龙行阙的背影。
龙行阙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向一个方向。
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伫立着一身暗金云纹玄衣的禹绛渊。
也不知他们俩个暗中对峙了多久，但虞怀寒出现的瞬间，那两道目光便直直地朝他的方向射了过来。
虞怀寒跟禹绛渊之前是有过接触的，认识却不熟，便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龙行阙桀骜挑眉，懒洋洋地抬手：“阿虞，那我先走了。”
他没理禹绛渊，招呼完虞怀寒后就径自走了，背影中都透露着一股嚣张无拘。
禹绛渊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朝虞怀寒略一颔首，便也离开了。
他能见到朝霜末的时候多了，最晚下午便能见到，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虞怀寒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朝着堂厨的方向去了。
人之所以为人，大抵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吧。
……
朝霜末她们赶到堂厨的速度算快的，但到底还是比不过那些一等门开就冲进来抢饭的弟子。
等她们好不容易排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瓷盆，以及光秃秃写着“糖醋酥肉”的牌子。
“……”朝霜末心力交瘁，端着几个随便选的菜，无精打采地和左火芯找位置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