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一看,是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想来便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掂了掂那颗药丸,份量比普通的药丸要重很多,效果应该也会好一些。或许,能够一劳永逸。
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咽了下去。
若此生注定要被困在这宫中,她永远都不需要孩子。
药效来得极快,不出半个时辰,顾清便觉得腹痛难忍,身下似乎还有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她伸手一摸,手上满是鲜血。
她强忍着疼痛上了床榻躺着,整个人蜷缩在了一团,心中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在容浚面前,她是那么地卑微无力,可在要孩子这件事上,她永远都不会让他如愿。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腹中的疼痛终于松了一些,顾清终于睡了过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恶梦一个接一个,直到晨光熹微之时才终于醒了过来。
她强打起精神出了寝殿,对候在殿门外的宫人道,“我昨夜来了葵水,床榻毯子衣衫都脏了,去收拾一下。”
收拾干净以后,她安静地用了些早饭,便坐在了书桌前练字。
练着练着,她丢掉了手中的毛笔,提起了画笔,开始在宣纸上勾勒。
她无奈地发现,无论苏澈的模样在自己脑海中有多么清晰,她都无法勾勒出他的样子来。
她放下画笔,无比懊悔当初苏澈手把手教自己作画时没有更用心。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阿奈的脚步声。
她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真是魔怔了。她又没有苦苦哀求容浚,他怎么可能让阿奈出现在自己面前?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顾清看了过去,原本如一潭死水的眸子里有了光亮,“阿奈,真的是你们。”
阿奈浅笑,抱着止戈走到了她面前,却发现她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憔悴不堪,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记忆中,哪怕她曾经在边关受重伤都没有像现在这样,似乎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一般。
“将军,你这是病了,还是陛下又……换着花样折磨你了?”
“都没有。只不过我昨夜来了葵水,腹痛难忍,折腾了一夜,所以才没什么精神。”
阿奈半信半疑,“真的吗?”
“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的葵水一直都不准且折磨人。”
“可就算如此,你以前来葵水之时脸色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差过啊。”阿奈心中仍是怀疑,“将军,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顾清朝捏了捏止戈的小鼻子,“小止戈,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你母亲怎么就不信呢?”
止戈“咯咯”地笑了起来,往她脸上“吧唧”了一口,她原本满是阴霾的心愉悦了不少,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阿奈心中稍安,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疑心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顾清便打发阿奈母子离开。
阿奈不解,“将军,为何……”
顾清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不想跟你们母子多待,可你们在宫中待得越久,我心中就越不安。阿奈,你明白么?”
阿奈眼中泛起了泪光,“我知道。”自家将军太苦,可还是一心想着保护他们。
顾清拍了拍她的肩膀,“跟杨玉和,还有孩子们好好地过日子,把我没有过上的那一份恬淡和舒适都过上。”
阿奈声音哽咽,“是。”
顾清笑了,“走吧。”
阿奈依依不舍地抱着止戈离开,在她快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顾清叫住了她,“等一等,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阿奈回过头,“将军,什么事?”
顾清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写了几个字,随后抬眸道,“每隔半个月,打发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去这片地方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阿奈忍不住问,“这是苏……在的地方?”
顾清点头,“是。”昨日容浚带她去见苏澈,一路上都没让她看过车窗外。但在容浚弑君夺位之前,她早就把京城的地图记了个清清楚楚,在马车出宫门的那一刻,便自己用所有的注意力感知马车行路的方向和距离。虽然京城民宅大门大多相似,她并不知道苏澈所在的那处民宅的具体位置,但也锁定了大概的区域。
“阿奈,我本不想也不该让你知晓这件事,可我欠苏澈太多,根本无法放下她,所以拜托了。”
“将军,我们一家人欠你的又何尝不多呢?。”阿奈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
“谢谢。”顾清浅笑,“走吧。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叫住你了,所以别回头。”
阿奈离开后,顾清又坐到了书桌前,再一次提起了画笔。她仍是勾勒不出苏澈的模样,可她的心却安了不少。
天道酬勤,勤能补拙。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她总有一日能够把他的样子画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顾清都待在永宁殿内,从不出去,或看书或练字或作画。偶尔她也会疑惑,为何容浚会突然还她这样的清净。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想新的花样折磨她。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她只要在保住自己在乎的人的前提下,竭力让自己过得平静一些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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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浚批阅完奏折后,已经入了夜。他看着案上摇曳的灯光,突然问了身旁的罗义一句,“你说,阿拾现在在做什么?”
罗义摇头,“奴才不知。”
容浚苦笑,“是啊,你怎么又会知晓呢?”若是郭仪的话,或许还能猜到几分。
“陛下为何不召见容将军,或者直接去永宁殿看她呢?”
容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其实他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后,每个夜里都悄悄地去过永宁殿。只不过他怕惊醒她,从未进过她的寝殿。
良久后,他终于站起身来,“去永宁殿。”
哪知道还未踏出勤政殿的大门,顾清娢却带着一脸喜悦而来。他还未相问,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陛下,臣妾有孕了。”
容浚微愣,皇后有孕,他本应该高兴的,可他心中却并无太大的波澜。他甚至有些遗憾,为何有孕的不是容拾?若是她的话,他们便有了最紧密的联系,她再也不会离开。
若是她知道顾清娢又怀孕的消息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愤怒,嘲讽,妒忌……通通都行
他唯独害怕她是一脸平静,毫无波澜。
“陛下。”顾清娢问道,“你不高兴么?”他高兴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离目标又进了一步。
“没有。”容浚否认,“孤只是有些突然,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顾清娢靠进了他的怀里,柔声道,“我刚知晓这个消息时,也是有些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相信。”
容浚轻轻地推开她,“你身子素来羸弱,先回宫休息去吧。这一次,定然要小心一些才是。”
顾清娢见他如此敷衍自己,心中愈发冷了下去,可声音愈发温柔,“阿浚,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无比小心,平安诞下我们的孩子。”
她离开以后,容浚转身回了勤政殿,罗义也再不提去永宁殿一事。
他坐在案前练字,想要自己乱了的心平静下来,可他怎么也静不下来,最后把毛笔扔在了宣纸上,任由墨汁乱染。
“陛下。”罗义突然闯了进来,一脸焦灼,“囚禁苏澈的地方失火了。”
第43章 杀了顾清娢
永宁殿。
顾清坐在书桌前, 手执画笔,一笔一笔地勾勒着脑海中苏澈的模样。可她实在是没有绘画天赋,就连他十分之一的神态都没有画出来。
她换了一张新宣纸, 准备继续画下去,却听到了容浚的脚步声,忍不住皱了眉头。
自从她搬进这里后, 他便再没有召见过, 倒是落了个难得的自在。再加上顾清娢有孕的缘故,她甚至以为他已经把自己遗忘。如今他的脚步急促,莫不是又有了什么变故, 即将打破她这段日子的宁静?
她收好了自己那些那些拙劣的画, 刚站起身来,容浚便推门而入,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把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阿拾……”
他把头埋进了她的颈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这段时间以来, 他强忍着心中的思念和渴望, 不在她面前出现, 就是为了让她平静下来, 逐渐遗忘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 至少对自己再没有那么抗拒后再慢慢用心唤回两人美好一些的回忆。
可一听到失火的消息后, 他的心瞬间就乱了。
苏澈死了, 他真的要彻底失去她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地害怕。
他再也忍不住, 一路匆匆而来, 直到真真切切看到她,把她拥进怀里, 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才稍微心安。
“陛下。”顾清淡淡道,“你的力气太大,勒得我浑身生疼。”
闻言,他松开了她,那双深邃墨瞳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里有疼惜,有爱怜,甚至还有害怕。
顾清愣住了,她曾跟在他身边多年,他素来都是深沉的,几乎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可现在她却似乎看了个清楚。
苏澈也曾这样看过她,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多害怕失去她。
她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在高高在上的容浚的眼眸中看到这样的情绪。
她一直都以为他更多地是痛恨她作为奴对他的背叛,所以才会那么狠地折磨她,但没想到他不知道何时对自己有了男人对女人的情意。
他竟然喜欢她!
多么地可笑?
她曾经视他为天神,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甘愿付出所有之时,他心中满是顾清娢,只是把她当做一把利剑、一名忠诚听话好用的奴,如今她早已斩断对他所有的情意、有了自己的夫君时,他的眼眸里却有了爱恋。
可他的喜欢中夹杂了太多的威胁和践踏,她和她在乎的人几乎都为他丢了半条命,实在是受不起。
她如今只希望他能放过她,从此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只可惜偏执如他,这只能是她单方面的幻想而已。
容浚宽大的手抚上了顾清光滑细腻的脸颊,声音难得地温柔,“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孤?”勤政殿很大也很空,每一个夜里他都会想着她,越想越孤寂。
顾清沉默,没有回答。她除了日日作画思念苏澈以外,倒是真的也想过他,但都是想究竟如何能让他放过阿奈母子、放过郭仪、放过苏澈,还有放过她。
这样的答案,他不会想听。
“阿拾,孤很想你。”
言罢,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一路向下,最后停留在了她略显苍白的唇上。
她身上明明有暖意,但唇却带着一丝丝凉意,让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不甘心,他要让她为他温暖起来。
他抱起顾清,一步一步地走到床榻上,把她放了上去。
他温柔地吻着她,极尽缠绵,一遍一遍地低声呢喃,“阿拾,阿拾,阿拾……”
顾清看着帐顶,没有丝毫回应,目光虚无缥缈,似乎在透过纱帐看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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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摇曳,纱帐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容浚心满意足地吻着顾清,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寒凉的唇因为沾染了他的气息,如今变得温暖而又柔软,让他流连,良久后才放开她。
他的手穿过她乌黑柔软的长发,轻轻地绕在指尖。
青丝绕,情丝绕,他希望她的的长发能够像现在这样缠绕自己一辈子。
那一瞬间,他的心豁然开朗。
若顾清娢是他年少时的回忆和执念,那容拾就是他这辈子的支柱。
他对她的爱日升夜长,早就超过了顾清娢。
他很后悔,为何没有在她最爱自己时明白自己的心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的手缓缓下移,最后附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自言自语道,“或许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人在生根发芽。”
顾清依然沉默,她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
“阿拾,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容浚缓缓道,“孤喜欢女孩,像你的眉像你的眼。孤一定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承受你小时候受过的那些委屈。不过男孩也好,将来可以保家卫国,为我大业建功立业。”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委屈,至少我还活着,但有无数个跟我一样的乞儿却长眠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里,永远也醒不过来。”说起来也幸亏是他把她捡了回去,否则的话她早就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