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不再陪在陛下身边, 但雪总是会再有的。”
容浚了苦涩一笑, 眸中满是落寞, “没有阿拾的雪景, 又有何意义?”
容拾不知作何回答,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低头不语。
良久,容浚打破了沉默, “怪我,我明明都答应让你走,就该洒脱一些,而不是一味地追忆过去。阿拾,我不看雪景了。有些累,想休息。”
容浚回到了床榻之上,容拾替他掖好了被子,正准备离开时,却被他拽住了衣袖。只见他宛若一个孩童般,眼眸里满是期盼,“阿拾,别走,留下来多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可陛下要多休息。”
容浚拽她衣袖的手似乎更紧了一些,“读书给我听吧,一会儿就好。”
“陛下要听什么书?”
“只要是阿拾读的,什么书都行。”
容拾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出来,是一本兵书。她搬了个凳子坐在床榻边上,开始认真地读了起来。
听着她的声音,容浚仿佛回到了当初在边关的日子。那时候他受了重伤,别的人伺候得不顺心,所以最后是她几乎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卧病在床的人几乎都会觉得日子难熬,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而她默默地承受着,从未有过一丝怨言。那段时间她搜罗了很多的书籍,有兵书、有史书,有话本、甚至还有一些野史书。她一本一本地读给他听,陪着他一起打发那无聊的日子。
等他好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却愈发清瘦。
那时的她,一定是爱极了他。
而他,却亏欠她那么多,把世上最爱自己的姑娘亲手弄丢了。
容浚闭上了双眼,心却被一刀一刀地凌迟着,痛且悔。当初但凡他对她好一点儿,她一定会一直爱着他,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哪怕是失去了记忆也懵懵懂懂地要离开他。
可她已经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怎么可能真的让她离开?
痛苦是真的,后悔是真的,亏欠也是真的,想要弥补也是真的。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把心捧给她,让她陪着他度过宫中漫长而寂寥的岁月。
容拾见容浚似乎睡着了,于是不再读书,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殿。
外面的风雪愈发大了,她却忍不住走进了风雪之中。
罗义见她如此,立刻冲上前劝阻,“容……容姑娘。”如今她已不再是容侯,也不是容将军,但也不是后宫的妃嫔,他只能唤她一句姑娘。
“你近来身子骨有些差,如今风大雪大,还是别在外面停留太久,以免受凉。”如今她就是容浚的掌中宝心头肉,比当初的顾清娢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这些宫人怎能不战战兢兢?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无妨。”容拾低声道,“我只是见地上积雪甚后,突然很想堆一个雪人而已。”
容拾不顾罗义的劝阻,在雪地里堆起了雪人,堆着堆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名青衫男子陪着她堆雪人的画面。只不过画面中的风雪并不大,所以他们堆出来的雪人也不大,只不过一个雪人好看一个雪人丑,反差极大,但是有趣。只可惜,她一直看不清楚他的脸。这不是他失忆第一次入她的脑海,可每一次她都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她拼命地想要想起来更多,可不出一会儿她的头却如针扎般疼了起来,额头上满是冷汗。
罗义看出了她的异常,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容姑娘,你怎么了?”
容拾面色苍白,“我……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罗义心中大骇,“你想起了什么?”如今容浚对容拾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若是她此刻真想起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容拾的头愈发疼了起来,她双手抱头蹲下,“下雪天……青衫男子……雪人……可我……我却……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罗义松了一口气,“横竖那个陪你堆雪人的人就是陛下,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容姑娘,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又何苦非要逼迫自己一定想起曾经的事情?”
“是陛下?”容拾抬眸定定地看着罗义,“那个青衫男子真的是陛下?”
“除了陛下还能是谁?”罗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我们这些伺候在陛下身边的奴才谁人不知,陛下在登基之前最喜着的就是青衫,而每逢下雪天陛下最喜欢的就是与你下棋赏雪堆雪人?”
罗义见容拾想起的东西并不多,为了让她信服,就连细节也大胆地捏造了出来,“虽然陛下每次口上都会嫌弃你堆的雪人丑,但每一次都会给你堆一个好看的雪人,你每次都会很高兴。那时候,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原来如此。”难怪今日容浚见到雪的时候情绪那么低落,原来是因为下雪天包含着他们美好的过去。
容拾心中五味陈杂,原来在别人眼中他和容浚也有过那么好的日子,只不过她已经忘了那些过去,而那些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来的美好曾经已经不足以让她继续爱他。
“容姑娘。”罗义扶起她,“你既然执意要走,而陛下也答应放你走,那又何必再纠结过去?你还是莫要在风雪里耽搁了,先回殿里好好休息,晚上还要陪陛下守岁。”
容拾点头,“好。”
勤政殿,容浚靠在床榻上,面色不虞,“你是说,阿拾刚才想起了什么?”
罗义心惊胆战,“目前看来容姑娘想起来的并不多,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孤心中自有计较。倒是今夜之事,是否已安排妥当?”
“一切已安排妥当。”
待罗义离开后,容浚眸色晦暗不明。阿拾,等过了今夜,你我今生今世将不再分离。所以哪怕你隐隐约约想起了那个苏澈,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58章 阿拾 ,你是爱我的
除夕夜至, 风雪依旧。
在这万家团圆的时刻,容拾与容浚相对而坐,彼此却各怀心事, 看着桌上精心烹制的菜肴却没有什么食欲。
终究还是容浚先打破了沉默,替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阿拾, 陪我喝一杯。”
容拾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 便听容浚接着道,“是果酒,你不必担心我的伤, 更不用担心自己喝醉。”
“好。”
容拾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的确是果酒,甘甜,清爽。
“傻姑娘,喝这么急做什么?你难道忘了,除夕夜饮酒是要先说些吉利话的。”容浚浅笑, 又替她斟了一杯酒, 随后举杯, “唯愿我的阿拾岁岁安宁, 长乐无忧。”
容拾亦是举杯, “一愿大业早日仓廪充实, 海晏河清, 百姓安居乐业。二愿陛下身体康健, 一统天下, 成千古明君。”
闻言, 容浚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些,她给了大业和他最好的祝福, 但这祝福中却没有他们,那原本甘甜清爽的果酒入喉却苦涩无比。
“陛下!”门外响起了罗义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齐王求见。”
容浚倒是有些意外,按照脚程,容潜大概该是年后两三日才能到,看来一路上没少吃苦,没日没夜地赶路才提前赶了回来。
容拾皱眉问道,“齐王容潜?”
容浚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阿拾,你怎么了?”
容拾倒也不瞒他,“陛下,我想见他。”
“为何想见十一弟?”
“陛下说过,我曾陪你在边关多年,而他那时亦在边关。我想他也许是我的故人,见到他,也许我能想起什么来。”
“你们的确是故人,不过你见到他怕是想不起什么来。”
容拾不解,“为何?”
“那时他不喜你女儿身为将,而且总认为你会待在我身边会害了我,所以曾为难过你。而你不喜他少年意气不听劝告执意出战,那一战,你失去了你手底下最英勇的一批将士。”
容拾轻叹了一声,“原来如此。”
容浚有片刻迟疑,“阿拾,那你还要见十一弟么?”
“自然是要见的。”容拾点头,“他曾折损了我手底下最英勇的一批将士,我肯定是打心底恨着他的。恨,也能让人记忆深刻,或许见了他我真能想起什么来。”
容拾的目光自容潜踏进殿内的那一刻便胶着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他数回,终究还是移开了目光。见到这位故人,她依然什么都未曾想起。
容潜向容浚行过礼后,又确定自己这位皇兄身体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容拾,眸色晦暗不明,“容将军,自上次一别后竟已过了数年,别来无恙。不过你这些年的事迹,本王还是听了不少。”
容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搭话,而是看向了容浚,“陛下,殿内气闷,我想出去透透气。”
容浚却拉住了她的手,“你觉得气闷,我让罗义吩咐宫人把窗户打开便是。外面天寒地冻,别出去冻坏了身子。”
容潜却沉不住气了,“今夜除夕,皇兄不与皇后一起守岁,却拉着容将军一起喝酒,言行如此关切,举止如此亲密,这是为何?”
“十一弟。”容浚的面色一沉,立刻喝住了他,“阿拾是孤心之所爱,孤与她之间的事由不得他人非议,包括你。”
“果然如此。”容潜冷笑,“你力排众议非要留她一名女子在军营之时我就知道你根本就不爱顾清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装了这么多年,当初起事的时候还拿顾清娢当借口?”
容浚道,“你也知道孤只是拿顾清娢当起事的借口。”
“皇兄。”容潜瞬间败下阵来,长叹一声,“你身为帝王至尊,却倾注太多感情于一名女子,实非明智之举。容拾,她迟早会害了你。”
“那又如何?纵使有朝一日孤死于阿拾之手,孤甘之如饴 。”容浚下了逐客令,“十一弟,孤如今已无大碍,你也可以放心了,你先回府休息,明日你我兄弟二人再好生叙旧。”
容潜最终只能狠狠地瞪了容拾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
待宫人把窗户推开了以后,容浚才又替容拾斟了一杯酒,“十一弟让你不快,我代他向你赔罪。”
“齐王殿下是为陛下好。”容拾淡淡道,“陛下身为天子,本就不该倾注太多感情于女子,而是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江山社稷之上,他只是当着陛下的面说出了其他臣子明哲保身不敢说的话而已。”
“孤知晓十一弟是为孤好,所以孤不怪罪他说了那些话。可是阿拾……”容浚目光真诚坚定,“我是真心想要做一位明君,让大业仓廪充实、百姓安居乐业。但我刚才说的话也是真心的,纵使有朝一日死于你之手,我也甘之如饴。”
容拾摇头,“陛下怎么可能死于我之手?”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容浚,他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对呀,我的阿拾怎么可能杀我?”
两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着,直到容拾双颊发烫,头亦是有些晕乎乎时,她才意识到原来果酒也有后劲儿。
“陛下,我不能再喝了。”
容浚突然一把握住容拾的手,定定地看着她,双眸宛若一把火般仿佛能把她灼烧殆尽。他掌心的温度亦似火,灼灼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到她的掌心直至蔓延全身,让她全身滚烫,燥热不已。
容拾挣开了他的手,不敢再与他对视,起身走到窗前,冷风拂面,整个人才没那么燥热。
容浚走到她身后,灼热的气息再次让她慌乱。他却丝毫不觉,指向了西北的方向,“有份礼物想要送给你。”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便打破了夜的宁静,烟花从天空划过,让夜亮如白昼,绚烂无比。
容拾的脑海闪过一丝熟悉的场景,在别的地方,她曾看过更美丽的烟花。
容浚替她拢了拢鬓边微乱的碎发,脸上充满了期待,“阿拾,喜欢吗?”
容拾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容浚捉住了她的手,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笑出声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傻姑娘,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烟花美丽,却转瞬即逝,谈不上喜欢。”
容拾只觉得他的触碰让她体内的那一把火越烧越旺,她想挣开他,却怎么也挣不来,反而想要靠近他。
“陛下,我醉了。”
“阿拾,你没醉。”容浚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你还认得我,怎么会是醉了呢?只不过是酒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心,让你想跟我更亲近而已。”
“我们曾经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你现在只是在顺从自己的本心。”
“不……”容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容浚温柔缠绵的吻彻底吞没。
她想要是要推开他,但更想要贴近他。
容浚浅笑,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向床榻。果酒里加的的确是好东西,他终于又可以再一次拥有她。
一切都失了控,容拾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却听到他低哑暗沉的声音声音在耳边响起,“睁开眼睛,看着我。”
容拾没有说话,也没有睁开眼睛,身体滚烫得可怕。纵使她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但双手却像失了控一般搂住了他的脖子。
见她如此,他也没再强迫她睁眼,而是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床榻上,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阿拾,你是爱我的。哪怕没有了记忆,你还是爱我的。"
最开始是和风细雨,后面却是疾风骤雨。在他的攻城略地之下,容拾只觉得自己如同风中的柳絮,飘飘忽忽,无枝可依,无处可留。她的终究睁了眼,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颈脖,神色迷离……
当一切风平浪静,容拾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容浚下了床榻,关闭了窗户,又处理了刚渗血的伤口,这才重新上了床榻。
他满脸餍足,紧紧地抱住了容拾,与她肌肤贴着肌肤,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