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和之前就来迟一样，在她最后清醒的时刻才推门进去。雪龙山上没有日光了。现在是黄昏。
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黄昏。
他还来不及和她说他已经都处理好了，虫卵也会在明天焚毁，他还来不及让她看看，她的属下都很有能力，行事严整让民众信服，她就靠在治疗舱边缘。
虫卵已经接近透明化。要孵化了。再强效的精神力镇定剂，也只能拖延到这个时候。
他扶她坐起来，盛漱没有收回手。但也没有靠在他身上。他们只是和从前很多次一样。并肩坐在一起，但是同席异梦。
盛漱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推下去的那个同学？”
虫卵孵化有的只需要一个月。有的却需要几十年。完全取决于精神力强弱。精神力强，孵化得就快。精神力弱，孵化得就慢。
周行俭的手指颤抖起来。
盛漱阖上眼睛，轻轻说：“要是我那个时候知道，我已经被寄生了。或许。”
她声音很轻很轻了。轻到视频外的人都听不到。但有很小很小的字落下来。
【或许我就不会故意惹你讨厌了。】
或许我就不会招惹你。
我会听话，乖巧，顺从。做一个普通人，或者哪怕喜欢你，也压制着我的心思。也许我不去从军，我不做精神力者，我的虫卵就不会孵化得这么快。
其实最最重要的是。
我就不会惹得你到现在还厌恶我，不肯认我了。
其实光暗下来的时候，周行俭也在想。如果他不逼着她去跟颜寻学习，如果他看到她的天赋，对她的要求只是一个普通人。
那她也许就不会爆发出SSS级别的精神力。那她就不会死。
可她死了。
天边最后一缕光被高大的雪龙山吞没的时候，她轻轻地歪在他怀里。像她很多次被罚或者训练结束累睡着后，他把她抱起来一样。
其实他们没有差很多岁。其实他教她练的很多项目他在军校时也练过。她在训练舱里学的，都是他提前录好的。
其实他会偷偷地给她检查身体。会去赛弥尔军校看军校生是怎么学习的然后回来教她。他没有教过一个这么倔强的师妹。
不知道不能进入军校该怎么让她成长起来。可是她那么乖，那么聪明。改掉叛逆之后几乎每周都会给他汇报她的成绩。
他知道她优秀。怕她骄傲，总是淡淡说不要自满。其实他应该说的。她是他唯一的师妹。也是最厉害的师妹。
其实他应该说的。
你不要留在雪龙山。
你走得那么远。师兄以后该去哪里找你呢？
你走得那么快。师兄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我以为你会有很久很久的生命。我以为你会有很好很好的未来。我才告诉你。你喜不喜欢我，我是不是你的师兄都根本不重要。
我根本就不讨厌你。
如果我讨厌你。
我就不会在你入伍选机械墓碑的时候，装作没听见你说要选在我身边这里。我想过的。我想过的我死后，我们就可以葬在一起。我可以不是你的爱人师兄亲人或者好友。
可我会是历史上最年轻，最传奇的元帅墓边，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做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呢？
你为什么走得这么远了。远到我只是一回头。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把她葬在雪龙山顶。极寒风暴掠过雪龙山峰的时候，他抬头看上方哀悼的部队。那舰队其实很宽广，遮云蔽日。但是在雪龙山。一点也看不到。】
【周行俭想。这样也好。】
【我没有在该见你的时候见你，没有告诉你，师兄也喜欢你。这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一生的不复相见都是他该得的。只是他想他哪怕死也无法葬在雪龙山了。】
【周行俭厌恶盛漱人尽皆知。他们当然不会允许一个厌恶他们参谋长的人葬在她身边。】
过了很久以后。字慢慢地现出来。
【但他还是葬在左域边缘的一座无名山山顶上。她望着雪龙山。他望着她。】
哪怕永远望不到她。
第九十四章
你不要留在雪龙山。
你怎么走得那么远。
远到师兄都找不到你了。
【（眼泪乱飙）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啊为什么（号啕大哭）】
【我靠， 虐得我眼泪直流，她真的走得太忽然了他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泪流满面）】
【雪龙山那里我是真的绷不住了（大哭）她就算到死还是觉得他讨厌她，所以真的成全了他，在左右域那么多个可以互相t望的区域里， 选了一个他再也看不到的（哭得瘫倒在地）（真的不想活了）】
【他想看也再也看不到了（大哭）】
【他的师妹已经死了， 他的师妹也不可能知道他对她原来怀着那样的心思， 他也一直喜欢她，只是希望她走得更远而已， 她也不可能知道， 他死后还把自己葬在了左域离她最近的地方（疯狂呜呜呜）】
【好be啊QAQ明明一开始墓碑就选在他身边，明明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可是到最后选择放弃自己生命的时候，居然葬在了雪龙山，何止是他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他了， 她是真的放下了（大哭）】
但谁能想到周行俭是喜欢她的呢。
谁能想到他最后抱起死去的盛漱，让她和她从前一样， 无知无觉地靠在她肩头的时候，回忆起的是那么清晰的曾经。
是他觉得， 她会活得很久很久，很厉害很厉害。可她有那么悲剧的宿命。初见是为了救同学当着他的面把同学推下去，因此被其他人误解她睚眦必报。
后来改正错误一路晋升至参谋长。可还没有和他并肩几年， 虫卵就开始孵化。
他们看着那段视频，根本没法想象。周行俭到达左域，却是被她托孤是什么心情。他心急如焚， 却只能压着焦急处理她嘱托的前两件事，是什么心情。
还有她说。最后一件事， 是葬在雪龙山的时候。
周行俭应该很后悔没有告诉她吧。周行俭恐怕也没有办法告诉她了。
他厌恶她，就像后来她死了，她的下属也如此坚信着，拒绝把他们葬在一起，让他没办法靠她靠得更近时一样，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
她那些年看到的是拒绝是疏离是冷漠。
即便他在那时说了，喜欢她，她也会以为那是对将死之人的成全。她还是会选择离他离得远远的。
.一直到他不用被迫看着她的那天。
所以雪龙山。她怎么可能不选择雪龙山呢。
【那就是她以为的成全啊QAQ】
视频还没结束，到雪龙山那段的时候弹幕已经哭惨了，到视频放完，楚昭直播间里已经满是眼花缭乱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刷了满屏。甚至连屏蔽器都不管用了。
楚昭剪的时候就对这情况有所预料，但这会儿刮了下鼻子，还是有点心虚。她当时想的就是用周行俭完全不喜欢盛漱，所以盛漱死的时候也选择和周行俭一刀两断做视频主旨来着。
但粉丝哭得这么惨，她应该没有无形中增加自己预计要收到的刀片数量吧？把这当周行俭就是完全不喜欢盛漱就不会觉得虐了啊！
【谁说的！谁说的！】
本来只是觉得好奇潜伏进来的纯师兄妹党看到视频也破防了，听到楚昭这样解释更是呜呜呜输出：
【你以为他不喜欢她就不会难过了吗？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到今天这一步的啊，结果就这样看着她没了，而且之后几十年都没办法祭拜她了呜呜呜呜（眼泪狂飙）】
【谁懂啊，就算我不是漱行党看到她说如果早知道被寄生了我就不会喜欢你招你讨厌了那里，也好想让周参谋长说，我是喜欢你的，我一直喜欢你，好想让她不要这样带遗憾地死去QAQ】
【可是她已经不会信了，你们没注意到吗，周参谋长最后在那里说，她用拜托他的三件事故意把他支走，就是故意不让他在那里守着她，故意不让他因为可能要被迫留在她身边感到厌烦（大哭）】
【她真的什么都考虑到了，可是她停止呼吸的时候，周参谋长已经心如刀绞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无法挽回。所以他跨不过那座雪龙山上极寒风暴，也跨不过他们疏远这么多年的深重隔阂。
何止是其他人相信呢。连盛漱自己都坚信着。
楚昭：“安心，安心，说不定他们的结局比视频里要好呢.”
【你别说话了QAQ我现在一看新闻里他们客客气气的盛参谋长也不喊师兄喊周参谋长了就觉得心脏一阵一阵抽痛，好难过啊（呜呜呜）】
【我也是（流泪）说什么现实可能比视频很好，可是现实里盛参谋长也不见得会相信师兄还是她的师兄只是为她好了啊（大哭）走得那么远的人，要怎么才能重新相聚呢】
是啊，分叉口分开走得那么远了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重新相聚呢。
这也是楚昭在发现周行俭在赛弥尔军校的多次试炼纪录和盛漱的其实很相似时，剪这个视频时所想的。
她不想看到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忽然就死生不复相见了。也不想看到喜欢的人嘴硬说不喜欢还真的骗到了另一个。
可是。
她在直播里看着那些弹幕，视线忽然飘远。谁又能说漱行一定不会这样be呢？
盛漱或许没有视频里那样早逝或者果断地划清界限。但周行俭一定比视频里还隐忍沉默。否则就不会出现在她竞选参谋长时，他一句话不说就否决了直接提拔她的提案。
在观众上帝视角看来这或许是一出错过。可在盛漱看来这就是一场浩大的一厢情愿。她用一厢情愿把师兄逼得和她反目。死之前当然也希望用不再一厢情愿弥补她的过错。
她毫无挂碍了。
但周行俭，一生都不肯走出来了。
唉，要是漱行能像前面几对cp一样看到她的视频仔细思考思考就好了.等等。楚昭猛地清醒过来，她这是什么危险想法！
舞到蒸煮一二三六个人面前还不够，现在还要舞到第七第八个人面前？！她是剪视频的又不是做红娘的！
只是。楚昭罕见地有些纠结。手指在直播镜头里犹豫地滑来滑去。
她不给蒸煮看，万一漱行真的没想过这么严重的后果怎么办啊？她可是真的能预见到一些，咳咳咳，可是真的猜中过某些事情发展的，万一漱行被她乌鸦嘴说中了，那岂不是旷日持久的be。
楚昭忧心忡忡。
粉丝却完全没发现她心里的纠结，呜呜呜地哭完，就在直播弹幕上戳她，逼她一定要剪个he的：
【你不剪我就从这跳下去！二十楼的那种！】
【啊啊啊（撒泼打滚）要he，要he啊啊啊（大哭）杀青都he了这里怎么能不he呢？】
【大大，你是神仙下凡，你是文曲转世，你就行行好让他们如愿以偿吧（呜呜呜呜）（流泪）】
楚昭看到这些弹幕，也很难办，主要是她现在想着撮合蒸煮cp的事，根本没什么灵感，而且她也找不到什么糖啊！
能从周行俭那个冷静隐忍的人物侧写里挖出这么多东西，已经是她一眼看出漱行绝配的cp脑在隐隐作祟，给她提供了很多灵感她才去深挖的好吧！
不然就看周行俭那个冷漠态度磕的屁cp！
没有想到在新闻底下刷周行俭参谋长就是讨厌盛漱，盛漱也就是居心叵测才故意炒作她和周行俭参谋长的cp才会出现这么多cp粉的粉丝依依不饶。
在新闻下面叫嚣就算了，现在还跑到楚昭的直播间，要她把视频发给周行俭参谋长看看，让他们看看周行俭参谋长是不是真的会“悔不当初”！
楚昭：啊这！直接私信一域参谋长，你们比我还勇啊！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热血上头或者觉得漱行cp就是无稽之谈，楚昭还没来得及在直播间说些什么，就有人说：
【你不用发了，我已经发过去了，还是走得向元帅反馈途径！我就不信会议庭都出这么大的事了，周参谋长会不管！】
恰巧会议庭清算直播快开始了，那人恶狠狠跟上一句【你等着】，就跑会议庭清算直播间了。
留下楚昭一个人看着向元帅反馈途径的“不可撤回”，额头用力地磕了一下纳米桌面。她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怎么都翻车这么多次了，还是喜欢在各位元帅雷点上蹦迪？
她这样想倒不是怕周行俭真的不喜欢盛漱。只是她回忆起上次被私戳时，是因为她把嬴楹元帅给剪死了，第二次，是蔚期说可以剪同归于尽，她给剪了个全be。
这次，她又把两个人都剪死了，她要是元帅真的会怀疑她是不是在搞什么诅咒行动啊啊啊！
楚昭再磕一下，这一次却是温热的手。
她愣愣地抬起头，还以为是玻璃手大佬，没有想到是尹琅。他的发色好像深一点了，瞳孔里的浅金色也不像是若有似无，而是已经凝固在瞳眸之中，像一道满月留下的暗芒。
“没吃早饭？”
楚昭尴尬地笑笑揉揉额头。
其实尹琅知道她不是在低血糖晕了，而是懊恼。毕竟他之前很多次都默默地默许精神力护住了那些边角。
这次不过是暂时离开一下，她居然就把额头磕红了。
尹琅沉默一下：“吃饭了吗？”
楚昭咽了咽口水，老实摇头。想起什么，又指指直播，然后双手合十，意思是，粉丝在看，不能走动。
拜托拜托。
尹琅习惯成自然地颔首走出去做饭。
直播里好久没听到楚昭声音，只看到她磕了个头额头又被另一个人捞一下的弹幕：
【等等？！那谁！那谁！】
【啊啊妈妈，主播家里有两个人！】
【有两个人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茫然）】
【不！奇！怪！但看这里，主播额头磕下去的时候都没红，她额头碰到这手这里抬起来那一下，刷的就红了！这说明！】
【这说明！】
【啊啊啊啊啊啊主播天天剪虐结果自己在家吃这么好的（啊啊啊啊）】
【家人们，我破防了qwq】
【我也破防了，我要去举报袅袅搞色/情剪辑，除非她愿意还我们一个漱行he和她和她cp的糖向剪辑！】
楚昭：！你在说什么东西！
什么cp.不对，什么色/情！就碰个额头，哪里色/情了！
第九十五章
会议塔。
直播已经开始了， 周行俭却还没有列席。“盛参谋长还没到吗？”
副官颇有些犹豫：“没有。”他看参谋长还是不预备入席，忍不住道：“参谋长，您真的不先去参加会议吗？因为盛参谋长没确定出席，现在很多言论都在说， 在说您是想打压盛参谋长， 才故意没有邀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