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禧低下头来看看自己:“我都这样了,看起来你对我一点冲动都没有。”
?
话题好像突然偏向某种不可描述的地方。
好在她没有在这句话上坚持很久,硬要磨出一个答案。
“所以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只是将她毫无逻辑的结论再重申一次。
“没有。”
他迅速否认了这件事,无奈至极,反而扬起眼尾。
经过这个凭空出现的问题,时祺在一瞬间突然醒悟。
眼前是十九岁的温禧。
在她现在的认知里,自己依然父母双全,娇矜富贵,是那个买下千百台钢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公主。
因而,她没有二十七岁时自己的克制与温婉,只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锋利蛮横,将爱宣之于口是她的本能。
现在的她最好哄,也最好骗。
有明亮的圆月拨开云层,被人间的灯光吸引驻足。
温禧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满意,她瘪了瘪嘴。
“你是时祺吗?”
“是啊。”。
听说人在遇到无法克服的困难时会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她醉酒后就如是,不仅记忆断片,还潜意识地回到自己最舒服的年岁。
温禧看见他稍显成熟的轮廓,细碎的额发前那双漆黑的眼,暮霭沉沉,涌动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在对视的那个刹那,沉郁中温柔更甚,穿着打扮都与那个挺拔的少年不尽相同,
“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她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却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喟叹:“你不是时祺,是不是他找来敷衍我的替身。”
她这么快就为自己写好了剧本。
时祺因她幼稚的言论隐隐发笑,薄唇抿得平直,最末端却有微微上翘的弧度。
“不许你笑。”
温禧伸手去阻止他,抬手的动作太大,礼裙又滑脱了一寸,胸前遗落出半盏丽色的弧度。
看得他口干舌燥。
“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时祺。”
他慢声说,然后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扶着自己手腕的纤指,用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牵住,做称职的向导,缓慢地带到自己的眉骨处。
她很快找到探索的方向,从眉骨滑落至他轻颤的眼睫,眉,眼,鼻,唇,一寸一寸徐徐流连,最后自作聪明地停在滚动的喉结上,轻轻一戳。
熟悉的骨相在手下,温禧终于笃定这是时祺,眉开眼笑。
时祺却因她无心的动作,眉心重重一跳,眼中的神色突然幽暗发沉。
她的指尖因为常年操持调律工具,不再柔润,起了些薄茧,反而带些原始的粗砺感,在他的皮肤上摩擦,被她触及的地方一片滚烫,好像碾碎一点零碎的火星,落入本就干燥至极的森林中。
时祺有再好的忍耐力,也被似有若无的撩拨得心神大乱。
他苦笑,她还未有什么反应,自己反而上赶着自讨苦吃。
时祺将眼里的侵略性一忍再忍,却被她先发现拧紧的眉心。
“你也不要担心,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温禧伸手去抚上他的眉间,食指轻轻地从里往外舒展,摸到一半又没力气,就像树袋熊挂在他的肩上,在他耳畔吐气如兰。
“我一直很喜欢你。”
她连醉了都不忘记安慰他。
这是与他热恋中的温禧,处在最深爱他的那个时候,是那个无论与与他面临多少变数都会无条件相信他的温禧。
他的,温禧。
她厌恶家中对她的监视,决定搬到时祺那里,主动切断了温良明提供的经济来源,两人挤在同一个屋檐下过得拮据,却对未来有雄心壮志。
也是她第一次独自面对生活汹涌的暗潮,知道那些新鲜猎奇的外表里裹着一团败絮。
当然,也不安全感到了极点。
所以她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询问时祺,反复确认,自己是否爱她。与此同时,又一遍一遍地安慰时祺,保证自己不会离他而去。
可惜命运残忍,并不丛她所愿,他们还是在年少情深时分道扬镳。
他在心中做过千百种假设,也幻想过千百种不同的答复,但时间永不会因人而驻足。
大抵是上苍眷顾,让时祺再次遇见从前那个温禧。
他有许多话想对她倾诉,但现在的状况却有点棘手。
“快睡吧。”
不是他困了,只是觉得她再这么不安分下去,他已经崩断过一次的理智危如累卵。
“我睡不着,你弹钢琴给我听好吗?”
可是温禧连着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哈欠,眼神炯炯,怎么也不肯闭上。
“可这里没有钢琴。”
他好脾气地哄。
“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像有星子入眸,她的眼又晶又亮。
唱就唱吧。
时祺的专辑中的确有demo哼过几句人声, 也有乐评人评论过他的嗓音清冷,倘若进军娱乐圈,能秒杀一众小鲜肉。
可惜他对此全无兴趣。
“你乖乖躺好,我就唱。”
时祺抓起床上的空调被,试图将他们之间亲密的距离拉开。
“把被子盖上,会着凉的。”
却被温禧一把拽住,无处可逃。
“不用,我不觉得冷。”
她负气地将被子一股脑地堆到旁边。
十九岁的温禧就是这样蛮不讲理,只按照她自己的准则行事。
浴室里的灯还亮着,卫生间的地板上滑落了一些瓶瓶罐罐,时祺还记挂着什么时候要回去收拾一下。
他想开口提醒温禧洗澡还正洗了一半,要不要继续完成,又觉得像她现在这个状态是强人所难。
“我想和你.....”
她将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直直地凝视着时祺的眼。
再吻一下。
站在钢索之上,身下是万丈深渊,他在欲与理之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你真的喜欢我吗?”
十九岁的温禧不喜欢看他犹豫,于是又问了一遍,话音未落,还轻轻啄了啄时祺的嘴角,像是墨西拿海峡时遇见的塞壬,用诱人的声线哄骗他丢掉性命。
他甘之如饴。
他爱这样的温禧,他爱每时每刻的她。
无论是从前,现在,抑或是未来。
心照不宣地,他们在虚空中同时触到对方的答案,读懂隐晦的暗示。
“你不后悔?”
他开口时嗓音艰涩,强忍着小腹灼热的烫意。
“不后悔。”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是问温禧还是问自己。
“不会说我欺骗你吗?”
“不会。”
她又抬头,像是毛绒绒的小动物在撒娇,用鼻尖碰了一下他的额心
“是我想的。”
她黏腻的嗓音糊成一团,像在搅拌一罐蜂蜜,道出最甜蜜的咒语。
他额间已沁出细细的薄汗,却仍在恪守理智的底线,反复地确认她的心意。
“时祺,”温禧听见他叽叽喳喳,却不知道在絮叨什么。清甜的声音有些不耐,感觉已经忍到极致:“你有完没完?”
她直截了当,像一朵盛放的玫瑰,猛然将他与自己的距离拉近几寸。
“你喜欢我,证明给我看。”
两人的身线近乎贴合。
他自己还衣冠楚楚。于是一手撑在枕上,单手解开被她拽歪的领带,随性抛去。然后又触上衬衫的纽扣,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停滞。
刻在骨子里最原始的欲与情从未被时祺遗忘,经过夜晚的沉酿,他偶尔也会陷入旖旎的梦境,梦里梅菲斯特对他发出邀请,引诱他,问他要不要用等价的生命来交换一场滔天的欢愉。
瞬间还是永恒,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他每次都毫不犹豫地说好。
现在现实与梦境交缠,他在一片浓雾中又走到命运的分叉口,千载难逢的机会坦然摆在他的面前。
她先说的好。
时祺最后一个克制的吻停留在她的额间,像暴风雨来临前送回港湾的最后一只船。
如果她清醒,温禧会在此时此刻明白,那个轻吻,是他深切而热烈的歉意,在开始前先乞求她的原谅,宣告他即将亵渎他的月亮。
是他贪心,既贪恋片刻的欢愉,也眷念长久的陪伴。两者都想同时拥有。
理智的声音在他的胸腔细如蚊蝇,警告他的卑劣,说他分明是趁虚而入,知道是她喝醉了,意识模糊,那些撩拨的举动都并非出自本心。若她清醒,他难辞其咎。
时祺用更深更重的吻掐灭这道声音。
他已经是罪人了,在离她而去的那个瞬间,那些连天蔽地的过错,让他在重逢后不敢逾越一步。
现在罪加一等。
但现在是她亲手解开绳结,打碎理智的枷锁,将他不见天光的妄念放生。
数罪并罚,那就等她醒来亲自审判。
汹涌的吻潮从唇上席卷而来,让温禧陷入情迷意乱的漩涡,将她浸湿,锻造成最明锐的乐器,起承转合,在纤毫间如琴弦般震颤,被挑动起悦耳又破碎的音符,浮沉在空气中。
( (审核只是接吻555,没有脖子以下的情节,求求了)
他不愧是钢琴家,渐强渐弱,突转骤停,力度与技巧把握得恰到好处。描摹每一次旋律的高潮与低流,循序渐进,回旋交织,谱成天籁般的人间乐章。
清浅的月光从窗帘重落下,照见时祺背脊的肌肉翕动,被她纤细的十指攀上,露出几道清晰的红痕。
在宣判之前,他先拉审判官陪他一起沉沦。
第61章 破晓
他的确身体力行地证明了有多爱她。
“放松。”
“可是我......”
情难自抑时, 他用劲也狠,吻掉她眼角的泪,让温禧藕般细嫩的手臂缠绕着自己, 像溺水的生灵, 最后终于紧紧攀附住那一尾枯木,才能防止迎面而来的风浪将自己冲倒。
在吻中, 她数度忘记呼吸,回应生涩,经他提醒, 才慢慢找到其中的诀窍。
像在深海漫游, 潮湿的水母一张一合, 留下黏腻的触感。
他们的灵魂契合得有些过分,于是不知疲倦地尝试了一次又一次。
在灯光下她像是天鹅,纯洁无暇, 线条优雅。
温禧努力仰头,引颈受戮, 眼神中涣散又聚焦, 汗湿了又干, 像水中拼命膨胀的海绵,在不知不觉将整个世界都柔软地包裹。
身下的酸楚感持续, 那阵黏腻却始终如影随形。
最后那轮勾月在浓厚绵软的云中穿行,被白云几番吞吐聚散,改变出各种形状,最后拨云见月, 将所有的秘密都藏进身后黑夜。
漂浮在云端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温禧好像做了个很长很久的梦。
梦见自己回到八年之前,与现在的时祺相遇。她仗着自己蛮横的性格作威作福, 将他狠狠欺负了一番。最后却上下颠倒,她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只是感叹连梦中的触感都如此真实。
等动作的频率慢下来,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发沉,感觉身畔不断有人叫她的名字,询问她愿不愿意。
她听见了,却依然懵懂。
她当然愿意。
温禧中间清醒过一瞬,但这个梦太美太满,她也就任凭自己放纵一次,长醉不复醒。
中途她睁开眼,确认眼前的人是时祺后更加放松,懒得开口,也就用动作给予热切积极地回应。
最多在转念时在想,最近真的见到时祺太多次了,连入梦的频率都迅速增加,这样下去大概很不妙。
但她已不再反感他的靠近,一切都顺其自然。
筋疲力竭之际,她又继续放空发沉。
既然是做梦,梦醒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何必克制自己的情绪?
最后不知是谁,感觉有人将她抱起,又抛入云端,接着一根一根吻她的指尖,轻声地恳求她别哭。
终曲时分。
大概是因为太梦幻,所以不愿相信这是真实发生。
后来一切归于彻底的漆黑。
宿醉过后的感觉并不好受,跳动的神经好像牵引着她走了很久的路,最后尽头一道白光闪过,然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然后她猛地睁开眼,已是满室明亮。
温禧终于酒醒。
“时祺,我好难受。”
明亮的光线,她半梦半醒,嗓音的甜腻犹存,从喉间唤他的名字。
初分手时,她偶尔刚睡醒时也会叫时祺,是潜意识作祟,让她呼唤昔日爱人的名字,期待他能为自己解决所有的事端。
从前百试百灵,但现在清醒后总是人去楼空,她也早已习惯了无人回应,怅然若失,告诫自己爱人早已离开。
她有时候也由着自己喊对方的名字,试图慢慢戒掉这种习惯。
这是残忍的戒断方法,因为每次无人回应后心中的失落会聚集起来,宛如零度后积攒的厚雪,压弯了心枝,并且永不融化。
冰凉彻骨,以后就会条件反射,再也不会想求助于他。
“我在。”
她倏然睁大双眼。
这次却不一样。
回答她的是熟悉的清的嗓音,和从厨房中探身而出的英俊的脸。
那张俊朗的轮廓和夜晚中情动的面容慢慢重合,从眉到眼再到唇,梦中人是眼前人,勾勒出她难以置信的答案。
温禧的脑海像有数朵烟花在一瞬间炸开,再也无法自我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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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已经十点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朝着温禧的方向走来,他手上端着一个瓷盘,顺手放在餐桌上,然后停在桌侧,似乎有些踯躅。
时祺穿昨日宴会上的衬衫,衬衫上解开几颗扣,颈上有可疑的红痕,显露出落拓与不羁的风流感。
滑稽地踩着那双给陆斯怡准备的粉拖鞋,脚长出一大截,看着有些好笑。
温禧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换好了棉质的睡裙。
那条被揉皱的礼服裙落在地板上,那些蔷薇都垂头丧气地匍匐在地板上,好似一夜之间被抽掉生气,其他名贵的珠宝就随意堆在她三十元一个的床头柜上,让她有暴殄天物的无力感。
昨夜发生的事昭然若揭。
“你是真的吗?”
云中雾里,温禧怔怔地问,伸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手上力道没有轻重。
感觉好疼。
时祺做好了她可能会问很多问题的打算,揣测过所有她可能会有的消极情绪,或生气,或难过,痛斥责骂他,让他远离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