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抚了一下发烫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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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今天这节课就上到这了,大家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老师老师我们很快也会有自己的钢琴了吗?”
孩子们期待地问,欢呼雀跃。
课堂上的音乐教师代替时w回答这个问题:“应该就在这一两周,采购的钢琴很快就会运到了。”
“当然你们要好好表现,要是表现不好,钢琴可就没有了。”
时w再补充一句。
“钢琴会很快坏吗?如果坏了的话要怎么办啊?”
有个孩子急迫地问,他想起曾经的音乐教室有葫芦丝,大家都抢着想吹奏,结果争抢中不小心被摔坏了,再也修不好了。
整整一年,他就没有再见到新的乐器了。
“这个问题,今天我身边正好有一位专业的老师能回答。是吧,温老师。”
时祺转身朝着她的方向,问。
温禧站在旁边,懵懂地睁大眼睛,突然莫名其妙地被cue到,迷迷糊糊地上了线。
“我?”
她指了指自己,无声地问了一句。
时祺确定地点了点头。
“你不想入镜,我帮你把视频关上。”
他熟练地按下鼠标,屏幕里变得一片漆黑。
得到安全感,温禧匆匆走过去,俯下身到电脑屏幕前,感觉有些吃力。
时祺将转椅往后退,给她让出一个身位,从身后看,像是被他圈在怀里。
温禧给他的那副耳机,他还没有取下,堪堪挂在圆润的耳弧上,衬得他愈加斯文。
过长的耳机线在她的衣摆处剐蹭,OO@@,激起思绪的火花。
她记得这个九块九买的廉价耳机,是从家附近的小商品商店买的,现在戴在时祺的头上感觉违和又奇妙。
她试用过一次,感觉刺耳嘈杂,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听力有影响。
现在外放也好。
屏幕那边的孩子们又好奇地睁大眼睛,纷纷关心老师身边怎么忽然多出一道年轻女子的温柔声音。
他们看不见温禧,温禧却能看得见他们。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不大的教室,水泥地,灰墙壁,斑驳的长凳宽桌,身后的黑板画因为水汽有些褪色。
“大家好。”
温禧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
“来,大家跟我一起向温老师问好。”
他清润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中,也落在温禧耳畔。
孩子们乖巧,时祺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也跟着礼貌地向她问好。
一呼百应。
“温老师好。”
很快,各种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此起彼伏,在温禧的耳畔回响。
“我们正常钢琴的使用年限是......”
温禧轻咳一声,尽职尽责地开始解释,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地说完调律的原则。很快,孩子们看她的眼神也带上几分期待与钦佩。
“谢谢老师。”
终于熬到下课,她长舒一口气。
“温老师辛苦了。”
时祺看见她如释重负,打趣她。
“你也不事先告诉我。”
“抱歉,只是忽然觉得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来做,所以场外求助了一下。”
“这个学校在哪里啊?”
温禧问。
“在云阳。”
云阳,地处西南,海拔高,崇山峻岭。
“云阳的风景很好,我也答应了他们以后有时间,一定会到那里去做客。”
时祺这么说。
温禧很清楚,时祺这些年除了追求自己的音乐事业,对公益的投入也只多不少。
授人以渔,他不仅自己大笔捐款,更是主动牵头推行“共享钢琴”计划,为在乡村校园里投放共享钢琴提供资金。
关于现代社会中音乐艺术的发展方向,钢琴界的评论家各抒己见,争论不休。高雅派认为音乐纯粹,需要通过维持在少数人的鉴赏范围之内,保持艺术的独特性与高雅性。社会派则认为大众化是时代发展的趋势,推动艺术通俗化,最终服务于大众生活。
高雅派的拥趸斥责社会派低俗,玷污了艺术的高雅本质;社会派反抨击对方好高骛远,脱离现实,将音乐变成少部分人的象牙塔游戏。
时w热衷公益事业,采访中记者用问题暗示他是否是社会派的支持者,时祺却这么回答。
“钢琴不应该是家境殷实之人的特权,每个人都有接受音乐教育的机会。”
对高雅艺术的追求本没有错,却不应该树立泾渭分明的壁垒。
“我无意引导艺术的方向,只是站在那些孩子的情况下考虑问题。他们本可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机会,我想尽自己所能,将同等的发展机会提供给他们,至于那些孩子们最后要不要坚持,对音乐艺术会有怎样的领悟,做到怎么样为止,就看他们自己的热爱与勤奋程度。”
他微笑着面对镜头,沉稳得体,说出心中所想。
音乐无国界,音乐无阶级。
而时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共享钢琴“计划自从实施以来,就迅速地覆盖了国内的乡村小学。他捐款筹款给校园配置了钢琴,或者配置其他的乐器,再由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管理。
此外,为了解决师资匮乏的问题。他以悦意的名义定期招募老师,开放公益课堂,时祺有时间时也参与其中,做学校的老师。
时w成为国际知名的钢琴家后,那些殷实家庭的琴童都排着队要邀请时祺去家里上钢琴课,所出的费用也令人瞠目结舌,他却一一拒绝,愿意将时间留给这些漫山遍野的未来花朵。
直至现在,悦意的公益计划已相当完整,甚至成立了专门的公益基金会,通过特殊的乡村钢琴大赛,挑选有资质的适龄儿童,资助他们学习钢琴,让他们不被经济条件制约,追逐自己的艺术梦想。
“这些都是悦意工作的一部分吗?”
温禧问他。
“是啊,我希望他们和城市里的孩子一样,能尽早接触到音乐,学乐器,特别是钢琴,最好是能够从小开始学琴。”
时祺跟温禧解释。
“学琴天赋固然重要,但没有环境,哪怕你浑身本领也没有显露的机会。”
“你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
温禧好奇地反问他。
“我啊。”
他的确是从小就接触练琴,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尽管那段记忆并不愉快。
时祺轻笑了一声,将那些曾经的伤痛一并盖过。
温禧想起他从前的生活应当也是拮据的,虽然生活困厄,依然坚持练琴,最后机缘巧合成为有名的钢琴家。
所以想起能尽己所能,因为曾立于风霜雨雪之下,愿意为他人撑伞。分担一点寒凉的苦痛。
“你真好。”
她由衷地感叹一声,看时祺的目光越来越崇敬。
“但是小满,你也不用将我想的太好。说不定他们里面就有未来适合弹钢琴的苗子呢,我这是提前为自己的公司谋福利罢了。”
时祺察觉到她赞许的目光,笑了笑,拆自己的台。
温禧跟着他弯了唇角。
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这样就好。
她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激烈的拍门声打断,急促如催命,让人胆战心惊。
第65章 周旋
像惊弓之鸟, 温禧立刻警觉起来。
她绷直脊背,冷汗沁在额角,思绪在毫末间飞快地寻觅对策, 余光却撞见时祺长眉紧蹙, 与她一般戒备。
见她望过来,他的眼神又逐渐松软, 有安全感源源不断地从对视中来。
差点忘记他在自己身边。
防盗门透视的猫眼早已坏透,被房东用一张春节的福字包裹着,形容虚设。
温禧的心竟有片刻的庆幸, 感觉在焦虑中得到喘息之机。
幸好他在这里。
她看不清外面的不速之客, 便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迟疑了几秒, 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猛烈的拍门声持续了一阵,听见门内无人反应,门外的人转变策略, 肆无忌惮地高喊起来。
“温禧,我知道你在家, 给我开门。”
粗哑的男声在楼道里横冲直撞, 似曾相识, 温禧几乎在一瞬间就辨出他的身份。
程鹏。
上次被她用报警压制不甘离开之后,程鹏便再也没来骚扰过程春菊。她一如往日, 陪伴程春菊又平静无波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现在虽然不知何故,他又上门来闹事,还偏偏挑准自己家门。
“各位邻居都出来评评理啊,我妈都被她害死了, 她还在这睡大觉呢。”
男声更大, 又是老一套,同层住户却习以为常, 两耳不闻窗外事。
谁,谁死了?
这句话像带倒刺的利箭,刺穿温禧的心房,让她神思恍惚。她下意识地又看向时祺,时祺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温禧屏住呼吸,猛地一下拉开了房间门。
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开门,程鹏正倚在门上装腔,突然失去依仗,先趔趄几步,差点摔个狗啃泥。
程鹏那双三白眼耷拉着,想故作悲伤,五官却因扭曲而丑态百出,一滴鳄鱼的眼泪都挤不出来。
他顶着寸头,额前绑着白色的布条,手上捧着一个黑色相框,相框上一朵纸花,中间放着一张程春菊照片。
那张照片是温禧陪她去照相馆拍的,照片上的程春菊精神矍铄,依然和蔼地笑着,任凭化妆师将她化成年轻的模样。
现在她平静的晚年生活却被吸血的水蛭包围,天翻地覆。
程鹏的身后跟着六七个披麻戴孝的成年人,脸上看不出半分悲恸,却面露凶光,来势汹汹。
他作好温禧闭门不出打算,本欲打持久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开了门,程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
但他依旧记得此行的目的,于是站定后,哼笑一声。
“妹妹,你也听到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欠我妈的二十万还给我。”
温禧却置若罔闻,只平静地问她最关心的事。
“程奶奶现在在哪里?”
眼前的女子一袭高领长裙,神色自若,即使他们人多势众,目光仍淬着冷意,气势半点都不输于人后。
好像风雨欲来前最后的平静。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告诉她两句真相也不打紧。
程鹏定了定神,继续逼迫:“我妈现在还在重症病房躺着,你不肯拿钱,她跟死了也差不多。”
“我今天就在这不走了,”程鹏继续说:”就等你在你这里赶紧将救命钱还回来。”
怎么可能?
晴天霹雳,温禧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上周去探望程春菊时,程春菊尽管状态不佳,但身体并无大碍。而且事发突然,她竟然没有从保姆那里收到一点消息。
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必须想办法去确认。
看见温禧错愕的反应,让程鹏一瞬间心情舒畅到极致,又起了做戏的念头,扯着嗓子高声哭喊:“清大家都给我评评理啊,偷了我妈的钱,害得她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她强忍悲恸,耐着性子听他颠倒黑白。
程春菊既然还没去世,程鹏就早早地披麻戴孝,来她家前闹事。恨不得母亲即刻去世,将丰厚的遗产留给自己独享。
当真可恨。
程鹏看见温禧眼含悲伤,却低头不语,失去了耐性。语气不耐烦:“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对着我妈妈的这张脸,好意思说自己把所有的钱都还清了吗?”
他说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她的所有欠款都已还清。
程春菊生前就因阿尔兹海默症而神情恍惚,但温禧将钱都按时汇入她的账户,每次汇款时都会跟她打声招呼。
在她没有得病的时候,程春菊每次都会工整地将款项誊抄到自己随身携带的账本上。
大概是她后来糊涂了,所以没有将账本记好,被自以为是的程鹏找到。
“我将钱都还给了程奶奶,对你,多说也无益。”
当务之急是去医院看程春菊,而不是与他不成器的儿子在这里纠缠。
“放屁!”程鹏见温禧否认,气急败坏:“我妈妈留下来的账本,分明白纸黑字地写着你还欠着我们二十万。”
他发怒,遗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冰冷阴凉,带起一阵阴森的冷风,扑向温禧。
“你不赔钱也可以。”
他从身后人的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铁棍,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几次都危险地在她眼前晃过:“带我进去,把你家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
温禧却依然沉静,坚持己见:“我早就跟你说过,倘若你对债务的问题有任何的不满。法律自然会给你一个公平公正的答复。如果你还在这里纠缠不放,我们去请警察来。”
妈的,又找警察?
“我呸。”程鹏往地上扭头吐了一口唾沫,见温禧油盐不进,又怒道:“爷我现在不怕你找警察。”
程鹏成日跟着三教九流中厮混,最擅长撒泼,见此路不通,舌头顶着后槽牙,语气一松:
“妹妹,要不考虑考虑我上次说的,跟我做个相好也行?”
程鹏伸出手,欲摸温禧的雪肩,却未防一记手刀席来。程鹏本能缩手,疼得龇牙咧嘴,感觉腕骨都要被劈碎。
只见视线所及之处不知何时多出一年轻男子。
青年将攻击他的那只手缓缓收回,先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从身后带住温禧的腰,将她往怀里护。
他眼神冷冽,看得程鹏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滚。”
开门前,他与温禧的眼神交汇,将让她自己解决问题的信息传递给她。但现在实在危急,他没办法独善其身,继续作壁上观。
“小满,让我来。”
他的手扶在温禧的腰间,说话时熟悉的温度,让温禧狂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与恶汉对峙,她本也没几分把握。
程鹏看见身形高挑的时祺,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但转念一想,年轻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必定外强中干,孱弱不堪,刚刚是趁他不注意才抢到先机。
倘若正面对决,他必定能让对方跪地求饶。
在道上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
再退一步,即使她藏了个男的在家里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今天出门时,特地找了几名兄弟来帮忙,他们人多势众,就是怕这小妮子再耍什么花招。
“哪来的孬货,躲在女人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