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偷袭算什么本事。”程鹏叫嚣,手腕上短暂的刺痛并未让他长上半分记性。
他眼一睨,不以为意:“妹妹,怪不得早上敲半天不开门呢,原来在忙着找男人呢。”
“你嘴真脏。”
时祺抬起淡漠的眼,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卷好。
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方法。
“小满,报警。”
时祺低声俯在她耳畔,把她推入门内,干脆地将入户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不是想动手吗?”
“来啊。”
修长逼仄的走道里,时祺以门抵背,将衬衫松了几个扣,偏头勾起一个轻蔑的笑,指了指自己清俊的脸:“就朝这儿打。”
浓烈的气氛一触即发,程鹏被他的狂妄惹怒,铁棍劈头盖脸,就朝时祺的方向袭来。
程鹏重重一击扑空,站在原地,拍胸喘气,再次蓄势准备。
时祺却并未借着这个空隙反击,只缓缓抬手,将双手手肘高举到与肩平齐,前后翻转,好像在对着某个方向展示。
唯有闪着红灯的摄像头捕捉下这一幕。
“什么情况?”
一干人等看得莫名其妙。
”妈的,我还就不信了。”
等程鹏顺好呼吸,又举起手里结实的铁棍重新席来。
时祺不攻只守,连连闪躲,只听见铁棍劈在空气中的猎猎风声,却没有一棍落在皮肉之上。
他判断精准,每次都迅速地避开锋芒,好像训犬,将程鹏东西南北吊来耍去。
程鹏累得气喘吁吁,却连他的分毫都没伤到。
“大家一起上。”
热血上涌,他气急败坏地命令众人。
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难道还打不过这个瘦弱的年轻人?
众人虽然心有忌惮,但毕竟拿钱办事,仍一窝蜂似的向前冲。时祺移步换影,从毫无章法的攻击中脱身,绰绰有余。
很快,他闪身,下一秒移猝不及防地移至程鹏身边。
“废物。”
程鹏听见耳畔一声轻笑,一阵巨大的不妙涌上心头。
“轮到我了。”
时祺抓准程鹏手里的那根铁棍,骤然往前一扯,程鹏失去平衡,另一手作势掐住腕骨,让他虎口一震,放开手里唯一的凶器。
紧接着一记侧踢,程鹏就往后摔去,摔时后面的帮凶闪避不及,被惯性冲撞,像肉饼似的堆叠了好几层,最终轰然倒地,在走廊回荡出沉闷的声响。
众人扶腰摸臀,哀嚎阵阵,最尾一人幸免于难,却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溜之大吉,连腹中揣了几个小时的狠话都忘记撂下。
伤得最重的还是程鹏。他首当其冲,有气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像只濒死的蜈蚣。
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
昏暗的走廊上,闪烁的灯给他漆黑的眸里添了薄光,时祺用劲狠戾,眼中红丝交织,像见血的猛兽,藏着隐秘的兴奋。
“都说了,让你们动手。”
民警来时,看见现场的人仰马翻,目瞪口呆。
第66章 答案
他们刚接到报警电话, 电话那边是口齿伶俐的女声,说有人私闯民宅,故意伤人。
出警到现场, 却看见满地躺倒五大三粗的人体, 有两三张熟悉的面孔,确是他们辖区四处流窜, 屡教不改的游手好闲之徒。
走廊的尽头却立着纤尘未染的青年,白衣黑裤,呼吸却均匀又平稳, 薄白的面色涌上潮红, 一张清俊的脸隐在阴影里, 平静地迎上他们的视线。
完全不像从一场恶斗中脱身。
“您好,是我报的警。”
时祺说话间,廊灯应声而亮, 将幽暗空间的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深恶痛绝十余年,躺在地上的程鹏第一次觉得身穿制服的警察是这么的亲切可爱。
“警察同志, 就是他, 把我们打的都快死了。”他嘴里含糊不清, 感觉自己被踹过的肋骨好像散架似的,索性趴在地上装蒜, 趁机倒打一耙:“你们赶紧把他抓起来判刑。”
其他的壮汉见状,也有样学样,躺在地上此起彼伏地哀嚎,纷纷应声附和。
“哦?”
时祺走到他跟前, 横眉冷眼, 视线如锋刃,与他短兵相接, 声音低沉,却有警告的意味。
威压之下,程鹏面露胆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到民警脚边,干嚎两嗓子:
“警察同志,您都看到了,他威胁我。”
见惯了这种无赖墙头草的模样。民警心如明镜,知道程鹏之流话不可信,就转向时祺,例行公事地与这位温文尔雅的先生确认。
“报警人是位女性。”
他身边跟着实习警员,眼里还藏不住事,狐疑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青年,似乎并不相信他有这么大的本事造成这样一面倒的局面。
时祺与民警交谈,走完最后一步,正巧停在程鹏身边。
“我跟你说,现在警察在这里,要是再敢乱来。”
他冷汗直冒,一面又转头寻求庇护。
时祺没有将眼神匀给她,转身凝视那扇被他亲手关上的门。
“拨打电话的是我女朋友。”
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卷起的袖口又放下,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一共五下。
“我找她出来。”
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民警将地上那些倒伏像裂枣歪瓜般的众人也一并扶起,清点人数。
“全部起来,去所里再说。”
门应声而开,从里面跌跌撞撞地扑出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被时祺扶住。
趁着民警处理现场的空隙,他面朝温禧。
“别着急。”
他不对警察陈情,看见温禧时目光却倏然软下来。
“时祺,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温禧听见门外的动静心急如焚,一颗心七上八下,暗自在心里祈祷出警的速度能快一点,同时捕捉门外此起彼落的动静,感觉一个世纪过去,才终于听见他敲门的暗号。
“小满,我感觉我的手有点疼。”
只见毫发未伤的青年倏然变了模样,堂而皇之地压低声音,漆黑的眼中那些狠劲一扫而空,楚楚望她,好像路边蓬头垢面的流浪动物。
“你他妈。”
那边程鹏刚被民警从地上拎起来,双手反剪,努力挣脱束缚,嘴里疯狂谩骂,但无人在意他究竟在说什么。
时祺的本事深不可测,以一当十根本不在话下。
“怎么了,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但温禧却明显上了当,作势就去牵起时祺的手。
她在昏暗的光下细细检查,发现他左手食指的指腹的确破了一个小口,掀起一块薄皮,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温禧抬起头,捕捉到时祺眼里狡黠的流光。
“你太莽撞了,要是真的把手伤到怎么办?”温禧担忧的神色半分未褪,双手索性将他另一只左手也抓住,在柔软的掌心里翻来覆去地检查。
“你以后还要弹钢琴的。”
发现没有大碍,温禧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
“小姐,是你报的警吗?”
民警将那一干人等处理好,严肃的目光落在温婉的女子脸上,又回过头来去问温禧。
“是的。”
温禧点头。
“那辛苦你,和这位先生一起跟我们回所里一趟吧。”
地上几人一看就是地痞流氓的恶相,言语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民警例行公事,淡声说要将他们都带到局里去调查。
“当然,我们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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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南江市的区属,观星公寓归在临江街道管辖。兜兜转转八年过去,派出所还是原本上世纪的装修,失乐园案发时,温禧也被找去做了几次笔录,对这里还算熟悉。
现场气氛发沉,民警打开铁栏,让他们进到里间。
“怎么跟他们动手了?”温禧靠着时祺坐下,看见他面色沉静,丝毫不为身陷囹圄而担心。
“你不是知道吗?”时祺抬眼看她,刚刚动过手,有些藏匿的痞气又往外浮,反问道:“这种程度的肢体冲突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温禧知道,她还目睹过好几次。知道他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时也没有丝毫退后,知道他在危机四伏的任务中九死一生,只为拼命抢护到那么一线值钱的线索。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是不知道你吃饭吃的这么容易。”尽管如此,温禧依然赌气说:“我见到你的那两次,哪次不是你受伤以后让我来善后的。”
她在巷尾遇见被人围攻的他,替他解围,后来又在千钧一发时送他上救护车。
直到温禧后来知道时祺的秘密。
时祺与人缠斗的招数不是最厉害的,但是他狠,敢拼命,成为了很多人愿意用他的理由。
也为他顺利成为警方的线人做了铺垫。
可她即使知道,却依旧会因为他可能受伤的事实而揪心。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时祺伸手,他反手将温禧的手指攥住,将她冰凉的指尖放在手心,给予她一点温度。
现在时过境迁,他好像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她,他一直都在这里。
这是她的时祺,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变化,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会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维护她。
时祺见她沉思,不再说话,安静地看她倔强的侧脸。
他并不想自以为是,为她撑起这个世界,只是想在她疲惫时有枝可栖。每次看见她驾轻就熟应对危机的模样,他的心口便会隐隐发疼。
欣慰温禧足够独立,却又心疼她习惯独自一人。
“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先动手的一方就是过错方。”有感动穿心而过,但回过神来,温禧看见他坐在长凳上模样淡定,并没有半点检讨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又要说他一句。
“小满,我不是先动手的。”
时祺听见温禧说的话,认真地纠正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警方正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神色严肃,回过头来问温禧报案的细节。
她平稳快速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温小姐,所以你其实也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是吗?”双方各执一词,民警抓住话中的重点,冷静地思考后给出决断。
“是。”
温禧有些意外,感觉情势不对。
“请问现场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不是斗殴,而是正当防卫?”
温禧一时答不上来。
“有,走廊里的监控。”
时祺将话接过来,言简意赅。
办案的民警点了点头,吩咐警员去调取监控,留他们继续等待。
“其实你可以不要让我进房间,”温禧说:“有我在旁边作证,事情会简单很多,这样就不用大费周章地去调监控。”
何况在她的印象中,小区物业玩忽职守,走廊里的监控早已年久失修,根本就不能用。
时祺大概不知道这一点。
她正在犹豫该不该说,只听见时祺开口回应刚才的话:“不行,小满,倘若你在身边,我担心你会受伤。”
“还有,你本就和我一起,就算在场,证词也具有偏向性。”
“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他虽然有十足的把握保护她,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不允许发生。
失乐园那次的噩梦足够了。
民警的办事效率高,很快就调来楼道的监控,查验之后证实了时祺说的话。
时w在动手之前甚至高举双手,清晰地明示了自己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接下来的几秒,监控更是清晰地记录了程鹏用铁棍主动攻击他的全过程。
换言之,他不受伤是因为他身手了得。程鹏出招阴狠,棍棍都往要害部位攻击,如果换做是普通人,非伤即残,是他闪避及时。
倘若民警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也随着大白的真相烟消云散。
监控里甚至有些意外收获,顺带帮温禧将泼红油漆的罪魁祸首找到了。头天傍晚有几个鬼鬼祟祟地猫着腰从通道里过去,将红色的油漆泼洒在温禧的房间门口。
现在证据做实,罪加一等,程鹏再也没有可供辩驳的余地。
“昨天他们在房间门口泼的红漆,我拍过照片。”时祺在一旁平静地补充,将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民警。
温禧跟着在旁边看,收回手机时轻碰到屏幕上,多切换了一张照片,是自己提着公主裙站在门边,看起来像被时祺叫了一声,柳眉杏眸,在模糊的光影里,明灿的笑凝在唇角。
她对这段记忆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祺轻咳一声,沉默地将手机收回来。
“你偷拍我,不跟我解释一下吗?”主动权到了温禧手里,她质问他。
“太美了,想留下来。”
他供认不讳,反而说得温禧脸颊发烫。
坏了,又被反撩。
于是她赶快转移话题。
“对了,我记得楼道里的监控坏了很久。”
她低声对时祺说出自己的疑惑。
“很早就修好了。”
身后,时祺补充道。
“我请人装好的,装了整个公寓的监控。”
他从来就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温禧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住在这里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们俯首帖耳交谈时,一旁的程鹏听见裁决却要发疯。
“你。”
像被激怒的公牛,他回过神来,知道为什么当初时祺要扬起手,做个无意义的动作,目眦欲裂,恨不得能将他碎尸万段。
原来自己从那个时候就被这小子算计了。
别人以为是一场斗殴,只有懂行的人知道他是蓄谋已久。时祺所有的表现都滴水不漏,他甚至在动手之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能够将自己清白地脱离这一池脏水。
当程鹏后知后觉地用生锈的脑袋读懂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你干什么。”
民警厉声训斥,程鹏龟缩回去。
原来他挑衅的举动,都是为了让程鹏先出手,接下来不管他做什么,只要维持在合理的限度之内,结果都是铁板钉钉,正当防卫。
程鹏是法盲,并不理解正当防卫与防卫过当的区别,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正当防卫。但他善于察言观色,明显能感觉到最后做出的是不利于自己的判断。
他们视线交汇,时祺漆黑的眼里有无声的笑,将他骂人的脏话扼在喉间。
他其实知道的远比这些更多。
他知道打人时用哪里的力会更好,既不会让对方受到重伤,又可以给对方留下一点教训。当初在警局时他学得很多,有桩案件刀刀见血,最终伤情鉴定却是轻伤。他有办法让对方吃最多的苦,自己却毫发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