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溺——阮青盈【完结】
时间:2024-03-02 14:41:46

  一纸裁决,连气氛都松快不少。办公室里几位年轻的民警没少在他们身上吃苦头,哪次被扣进局里的时候不是疯狂谩骂,最后不痛不痒地拘留几天,又放出社会。
  他们虽然深恶痛绝,却不能亲自动手给他们教训。
  现在有人惩恶扬善,在规则之内使得他们吃瘪,民警们在心里暗暗为时祺的举动叫好,伸长脖子想看看他的模样。
  “都不工作了?”
  最里间办公室的门打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室内骤然安静。
  一道威严的目光从背后直射而来,却在时w回头时变得亲切:
  “你小子,还有你到这里来的一天。”
第67章 暗流
  时祺回身一看, 视线中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岑队。”
  他低声问好。
  男人寸头夹克,眼睛炯炯有神,看向时祺的目光却和蔼, 额上有一道蜿蜒至眉骨的伤疤, 是某次缉拿逃犯时留下的,望而生畏, 却并不狰狞。
  岑池。
  时祺的工作需要有直属汇报人,从前曾是他直接负责。他于时祺亦师亦友,言传生教, 教会他许多刑侦知识与格斗技巧。
  阔别八年过去, 岑池步入中年, 为人依然耿直爽快,职位几经变动,经历过无数的起起落落, 却始终奋斗在刑侦的第一线。
  但岑池隶属市局,不知他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基层的派出所里。
  岑池现在的身份有变, 时祺也不再是他的1103, 就不该多说。
  温禧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岑朗并不知道温禧已知晓时祺过往身份的秘密,职业习惯让他谨慎地回看一眼后才说:“这小子以前混, 从前有事没事尽到派出所来报道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
  时祺微微一笑,没有对他的话表示反驳。
  “现在没有什么棘手的事要我帮忙吧?”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哪敢劳烦你帮忙?”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依旧保持着言语间的默契, 不约而同地朗声笑起来。
  “今天岑队怎么在这里?”
  仿佛可有可无,时祺随口一问, 却也没期待得到什么答案。
  孰料岑池却对他说了真话。
  “这不有一起旧案没有查清,现在重新找到了线索,回来核实。”他轻松地拍了拍时祺的肩,作势拉近他们两人的距离。
  “说起来还跟你有关,隋夜,他弟弟因病过世了,他又变卦了,说还有要招供的案件。”
  岑池的手上拿着卷宗,拍肩时在他耳畔低语几句,时祺的笑凝在唇角。
  都八年了,还有什么案件需要招供。
  “我在电视都看见你了,我女儿最喜欢看你的演出,我说从前跟你认识,她还一点都不相信呢。”
  岑池放大音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过于浓厚,告别之前,他顺手拿来一张纸。
  “给我签个名吧,回去我也好给她交代。”
  明亮的灯光下,白纸薄薄一张,时祺没有拒绝,将名字龙飞凤舞地写在纸上,力透纸背。
  -
  他们将所有的手续处理完之后,魏越才姗姗来迟。
  收到消息时,魏越感觉天都塌了,匆匆忙忙地连电话都没听全,只知道时祺现在在派出所里。最可恨的是,他不让自己立刻来,却吩咐他先去做别的事。
  还有什么事能比老板在派出所更重要?
  “我的祖宗诶,”经纪人先生跑得连呼吸都没顺匀,脸上就差没有直接写上焦急两个字,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他:“你又闯什么祸了?”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时祺反问他,沉眉阖眼,气定神闲,好像刚从钢琴独奏会上离场。
  “办好了。”
  魏越答。
  “说正事,哪里受伤了?”
  魏越紧张兮兮地打量他。
  时祺不言。
  “他的手。”
  温禧在一边补充说,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狡黠一笑,故意给他挖坑。
  魏越听见,眉头立刻就皱得比随手团起的纸还乱,不由分说就要拽起他的手查看:“你这双手可是上了保险的,自己打架把手打伤了,也不知道保险公司给不给赔。”
  “我没事,你再拽下去就有事了。”
  时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温禧看见活宝似的经纪人,没有插话,安静地站在一旁。
  “你什么情况?”
  魏越问。
  他越想越后悔,从他们回国的独奏会开始,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看见老板的这位初恋也跟着觉得头疼。
  温禧安静地站着,杏眸明净,轮廓标致,肌肤像无暇的美玉,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驻足。
  他在娱乐公司阅人无数,初见时感觉她的容貌气质不可多得,现在更甚。
  她不离不弃地在这里,这应该是追到了吧。
  魏越在心中艰难地想。
  现在可以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演奏会的筹备上来了吧。
  他这个经纪人退了一步又一步,完全没有话语权。
  “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真行。”魏越的话还没说完,想起温禧还在身边,又换了个口吻说话。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平白无故地进派出所,负面影响多严重。”
  时祺慢条斯理地重新调整自己的袖口,然后开口:“公众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他说得没错,回看的监控视频下他清白无辜,反而让恶徒长了教训。
  “去开车吧。”
  说不过他,魏越很恨地想。
  -
  趁着魏越去车库开车的功夫,温禧与时祺在门口等待,一站一坐,他正好一笔一笔地清算她欠下的账。
  “刚刚为什么不报警?”
  时祺在温禧开门时就用眼神暗示她,以为她会明白。
  但她却更直截了当,上前把门打开。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何况你是公众人物,报警的话,对你影响不好。”
  温禧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因为他在,所以报警从最优解变成了最末解,成了她最后一步考虑的事。
  再者,温禧当时关心则乱,听见程鹏说程春菊的意外后无法思考,只想赶紧开门问清楚状况。
  她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以为解释几句,事情就能和平解决,结果还是没想到情势突变,程鹏还是那样咄咄逼人。
  “你当时也不应该出来的。”
  “我的......”时祺顺口说,却想起温禧现在还没有答应他,又换了个称呼:“喜欢的女孩被欺负了,袖手旁观,这是我该做的事吗?”
  这个亲昵称呼迎着呼吸的温度,落在她的脸颊上,为她带来几缕温热。
  “你啊。”
  “你替别人考虑之前,能不能先替自己想想。”
  时祺居高临下,落手正好婆娑过她柔软的乌发。
  “知道了。”
  温禧从金属长椅上起身,因为坐了太久,骤然站起感觉有些腿软,被时祺一把扶住。
  因为他在身边,所以即使在面对危险的情况时,她的神经依然下意识地变得松弛,因为知道自己很安全。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好,”她回过神来:“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程鹏现在被拘留,先前说起程春菊的情况,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在来派出所的路上温禧拨了几次保姆的电话,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我刚刚让魏越帮忙去找,确定了她所在的医院。”
  好似心有灵犀,他即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现在送你过去。”
  她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地,真心道谢。
  “真的谢我,就答应我一个条件。”
  时祺说。
  “什么条件?”
  “换个住的地方吧,那里不安全。”
  今天的事让他心有余悸,如果他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里很安全。”
  观星公寓是她对比了不少同级小区得出的结论,虽然小区的物业形同虚设,但回迁小区几乎都半斤八两。至少这里阴暗狭窄的巷子少,下班的路上都是明亮宽敞的大道。
  再加上两个无法代替的优势。
  一个是这里离她的工作室近,还考虑到当初要照顾程春菊的原因,没想到却反而惹出更大的祸端。
  “昨天被人泼了油漆,今天又有人上门骚扰,”时祺紧抿着唇,眉心缠着化不开的结:“你告诉我你现在住的地方很安全?”
  温禧抿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在这里居住的三年还算平静,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没有跟时祺说,这些事在刚开始还债时都稀松平常,她的包里也总是备有防狼喷雾。
  温禧模样乖巧,站在原地,仰头,等他将话说完。
  “可是我没有钱。”
  她坦诚地说明自己拮据的原因。
  “我帮你找房子,”
  “最近先到我这里来住,好吗?”
  -
  温禧还来不及说好与不好,魏越的车先到了。
  听见魏越的喇叭声,他们的话题就跟着戛然而止,默认被一笔揭过。
  住院部消毒水味刺鼻,往来的医护步履匆匆。
  她终于将前因后果整理清楚,是保姆的手机被程鹏摔碎,又记不住温禧的电话,这才没有联系上她。
  “患者的缴费单在这里签字。”
  前台护士对温禧说,身后的医护忙里忙外地穿梭,流畅的水笔却突然卡住。
  “我去找支笔。”
  护士抱歉地说。
  “我这里有。”
  不愿给对方添麻烦,温禧主动说。
  眼看着温禧在包里翻翻找找,他在身后喊住她。
  她从来都记忆力不好,有时候需要写字,翻遍书包,身上连一只能用的黑色水笔都找不到。
  每每此时,她便仰着头跟时祺求助。
  时祺尝试过许多不同的办法,还是改不了她丢三落四的毛病。于是他放弃与她的脑容量较劲,转而将自己改造成一个百宝箱。
  “我这里有。”
  时祺的衬衫上恰好别着一支笔,递上。
  他保留很多微小的习惯,都会在她心神动摇时给她致命一击。
  重症监护室里,程春菊在医院的病床里安静地躺着,苍老的脸上毫无血色,各种软管缠满了全身。
  长廊幽静,温禧隔着玻璃看她,有泪水漫上眼眶。
  原来人和人的缘分这样的浅薄,一个转身,就可能见不到了。
  “如果你难受,哭出来的话就好了。”时祺轻瞥,看见她眼眶中的泪,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柔。
  她天生容易共情,他记得曾经看电影时,也抱着他的手臂哭得稀里哗啦。那时他爱怜地抚抚她柔顺的长发,将纸巾轻拭去眼尾跃出的泪花。
  时祺想,三天之期好像太长了。
  “刚刚问的问题,”
  “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答案?”
第68章 心房
  这话问得不合时宜。
  像是针尖刺入心海, 她被这个锐利的问题轻轻地扎了一个破口,从破碎的心脏流淌出一串新鲜的血珠,短暂地痛了一瞬。
  但时祺太想知道答案了。草长莺飞的时令, 对他来说却像蠓虫肆虐的盛夏。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时, 就像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葳蕤湿润的草木中,每时每刻都像有细密的啃噬附着在血肉之上, 痒得抓心挠肝。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温禧抬眸,在涟涟泪水中与他那双深情眼对视。
  时祺恨不得缠着她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答案,如果量变可以换来质变, 他愿意每秒钟都问她一遍。
  “重要啊。”
  只要她愿意松口, 他便能双手奉上自己的全部。
  “但你从前说, 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这是时祺用来回答某场钢琴比赛结束后的采访,当时他是一匹过关斩将的黑马,面对桂冠的谦让之词。
  她难能可贵地记得。
  可彼时他拔得头筹, 现在分明没有拥有他的月亮。
  还差一步之遥。
  “现在改变主意了。”
  他说,接着与她解释。
  “我怕太晚了。”
  “我害怕会有一天生离死别, ”时祺沉声, 眼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暗淡, 语气却尽量平淡轻松,好像只是在随便说笑:“说不定到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我了。”
  “我不想你也这样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他给温禧递去一张干净的纸巾, 指了指她湿润的眼尾。
  偶尔想不通时,他的脑海中是曾有过这么危险的想法的。因为她对每个与她萍水相逢的人都好,却偏偏不肯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当然知道,想要被她永远怀念, 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你说什么, 好端端地。”
  温禧心想,平白无故地咒自己。
  他的担心虚无缥缈, 她不迷信,只是涉及到他的所有事都格外小心,克制住自己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
  住院部雪白的瓷砖铺到尽头,与明亮的日光灯交相辉映,视野中光线白亮,却渗出几分隐约的惨淡。
  走廊上的窗户不知为何被人打开透气,时w拉了几次也动弹不得。
  初春风凉,他从并肩站着的位置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为她挡去一点可能的风霜。
  温禧浅浅一个,身着唯一的暖色,站在他的影子中央。
  重逢时在医院,时祺只敢在无人处凝视她的倒影。
  而此时此刻,他现在肆无忌惮地用视线亲吻她,从深邃的眼窝,到精致的鼻尖,到饱满的唇瓣,再勾勒出她漂亮的脸部轮廓。
  好像已经得到很多了。
  知足吗?但他还想再进一步。
  “你喜欢我什么呢?”
  温禧低声说。
  她的自卑再一次又一次打退堂鼓,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留不住的人会选择先走一步。
  温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如果开始了,发现不是你想要的怎么办?”
  温禧问。
  她的担忧千头万绪,只是象征性地问出了一个,还问得没头没尾。
  之所以会担忧,大概都是因为不想这段修复的感情再无疾而终。
  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
  “小满,你可以给我很多前置条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