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父,白皎吓得一哆嗦。
“姐姐们再见。”她夹起尾巴就跑。
刚出花园,就闻到淡淡的竹香,她竟然瞬间就回到了师父的院子。
时序站在荷塘的竹制廊桥上,看白皎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白皎低头,“师父,我错了。”
时序看向白皎的发顶。这次倒是记得把狐耳收起来,银白色的头发比最好的丝绸还要顺滑,如月光般垂落,顺眼是挺顺眼的,时序却莫名感觉少了什么。
“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白皎微愣,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见师父生气才抢先道歉。
她低头小心道:“我不该乱跑,不该跟人起冲突。”
“蠢狐狸。”时序冷笑两声,他很想打人,可又不忍心对软软糯糯的小团子下手。如今,他算是有些明白了,妖王狐北一那个笨蛋为什么能招惹数不清的女修,比他那张脸更诱人的是狐狸本体。
“你错在没有第一时间打回去,你错在下手太轻,还用迂回战术,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想心慈手软?”时序的声音里满是隐忍的怒意。
白皎微愣,没想到师父是这个反应。在妖王宫明明她最大,红珏等人也是劝她不要惹事。师父的话深得她心,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是,师父,我打不过啊。”
他的徒弟竟然认怂?时序的怒气又上来了。正想骂上几句,低头却对上白皎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光里有期待和崇敬。
时序负手阔步,走到荷塘上空,“你来攻击我。”
风吹起时序的白衣,白皎看到他脚下踩的木屐。
“攻击!用你最强的力量。”时序的声音铿锵有力,像是带着某种神性,瞬间就点燃了白皎心中的战意。
白皎不再犹豫,变成本体。真正的大妖作战时不拘泥于形态,不过本体往往是最强的。
她朝时序冲去。还未接近,便一头撞上坚固的屏障。
张嘴,屏障瞬间破碎,再冲。又撞上。
嘭嘭嘭嘭嘭!白皎的脑壳倒是很硬,任何结界阵法屏障都挡不住她的噬天神技。但是屏障凝成得太快太精准 ,让白皎不能靠近半分,反倒是脑壳撞得嗡嗡响。她有种感觉,这对时序而言太弱了,连消耗都谈不上。
她想得没错。几息过后,时序就对这种没意义的战斗感到厌倦,这次他随手多设了几个屏障,把狐狸的身体套了个牢,只留头在外面。
棉花团似的狐狸不停旋转,可脖子被卡住了,不能低头,根本咬不到身上的屏障。可她还挺坚持,也很卖力,就像一只追逐自己尾巴的猫。
憨态可掬的模样把时序逗笑了,不过他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就已经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冷声道:“和你爹一样蠢。”
白皎停下,难过地看向时序。每次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就会感觉自己很蠢。
时序避开狐狸那让人心软的目光,他负手背对白皎,“你就只会这一招吗?面对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你也上嘴?”
他余光看到委屈的狐狸蹲坐,耳朵耷拉,尾巴也没精打采,他便说不了更重的话。
白
皎感到时序大约是骂完了,诚恳道,“请师父教我。”
时序垂下眸子,顿了片刻,似在思索什么。
他又转头看向白皎,小狐狸的眼睛澄澈到能看到底。
“你要好好学,在外面打输了,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嗯!”小狐狸激动地站起来,尖尖大耳竖起,尾巴摇摆,像只热情的小狗,只差没扑到时序身上。
时序顺手折下一根竹枝,直接就劈向白皎。
“第一步要学会挨打。”
白皎完全没反应过来,脊背上就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她却没有丝毫不耐,甩起尾巴就开始躲避。
她已经能完全体会到时序有多强,因为她的血脉和天赋神技,她几乎没有在其他人那里感到过绝对的压制能力。面对她爹时,她感到的是力量上的压制,像是蚂蚁搬不动一座大山。而面对时序,则是在速度和精准上。
时序对付她完全不费力气,细细的竹枝一拨一挑,没用神力,总是让白皎很难受抵挡不了,只能挨打。速度本来是她的优势,在时序面前她恨自己慢得像蜗牛。
饿着肚子挨打,白皎也没打算放弃或心中埋怨。这样的机会太难得,龙琛为了变强在死亡边缘上疯狂试探,而她只是疼点,算什么?
狐毛满天飞。时序感到烦躁,坐去亭子里。
细细的竹枝还在空中追着狐狸打。
“呸。”青吐掉飘到嘴里的狐毛,连忙上前给时序奉茶。
他暗暗心惊,上神何时有这样的耐心,竟然愿意屈尊指导,还是会掉毛的狐狸?不过这狐狸毛怎么掉这么多还是那么茂密,他的叶子都快被无意间泄出的神力扫秃了。
白皎上下打滚,四处乱窜,仍然躲不掉竹枝的追击。荷塘上小小的一片空间充满了禁锢屏障结界,好像还有空间的能力,她好不容易凭借逆天的技能突破封锁跑出去,又突然回到原地。
这样不行。师父虽说要学会挨打,可是光挨打也学不到什么。挨所有的打谁不会?往那一躺就行了,师父让她学会的应该是少挨打,毕竟敌人可不会像师父这样手下留情。
躲是躲不掉的,她速度远没有师父那么快。必须反击。
白皎伸爪去打那根竹枝。
好疼啊。白皎在空中抱着爪子打滚,竹枝可没打算放过她,在她背上结结实实又来了好几下。背上隔着厚厚的皮毛,疼痛感也就还好,爪垫上没有任何保护,立即就肿起来。
可她没有放弃,用身体去撞,用尾巴抽,用脑袋顶。总有办法的,师父没有指点,就说明她自身能够解决,只是她还没想到。
真傻。青默默评价。怎么可能逃出上神的手心?不过白皎也让他另眼相看,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他以为白皎会痛哭流涕不想玩了呢。
时序低头抿茶,却也注意着白皎的一举一动。他对打人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学会真正战斗,得要不怕受伤,不怕疼痛,甚至无惧死亡。白皎作为妖界继承人的确实力太弱,好在尚有几分意志力。
“找到你的弱点,利用你的优势,战斗中要不停思考。”
白皎听到时序的声音,心中一震。
她的弱点是什么?力量吗?不是,因为天赋技能和从小摄入的药材,她并不缺乏力量。她只是缺少能用出来力量的手段。她的优点当然是“噬天”神技,如果她能咬住那根竹枝……
她摆正姿态,奋力扑向竹枝。
竹枝竖起,抽在她的脑门上。好痛。之前她没这么尝试,就是怕被打脸,如果打到眼睛嘴巴就更疼了。
怎么办?对方是活的,又不可能任她咬。妖兽的战斗经常是这样,尤其是那种多条尾巴多条腿的异兽,打到后面总是互相缠在一起,谁也咬不到谁。
总要成功一次。白皎豁出去了。
竹枝再次要碰到她的脊背时,她蓬松的大尾巴一卷,拉住竹枝,眼看竹枝就要挣脱,她立马翻转身体四肢并用,按住竹枝。
四只爪子和尾巴疼极了,也仅仅能抓住竹枝一瞬。
足够了!白皎张嘴,竹枝消失。
青震惊地张大嘴巴和眼睛。不愧是逆天神技,上神的法力本就是至高位的,从前只会所向披靡压制别人,谁都吃不消,哪能就这样消失?“噬天”真是不讲道理,这般无解的大都是独一无二,天道为什么会生出第二只噬天狐?
时序连眼皮都不抬。
空中出现两根竹枝,抽向白皎。
“嗷!”白皎尖叫一声,她的爪子都肿了,脊背火辣辣的疼,幸亏她是在空中飞,现在她应该走不动路了。
在两根竹枝的夹击下,想躲都难,她好想就此躺下,什么都不管。
可是想到在妖王宫无助的时候,和龙琛一起却帮不上忙的时候,她便又有了动力。
挡不住,逃不脱。挣扎,挨打。
倒是挺有精力。时序许久后才开口:“之前让你读的书都白读了?”
“白皎,我问你,修炼修的到底是什么?”
天地人三界内,万事万物种族不同、资质各异,但都有修炼的机会。白皎一思考动作就会停滞,然后又多挨了几下,她连忙大声道,“是灵!”
“既是灵,你为何非要受皮肉之苦?既是灵,用哪里攻击重要吗?”
白皎愣住。两根竹枝在她脊背上狂抽,她也没有理会。
灵魂,对弱者来说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对强者而言则如同实质,因而能抛弃身体,自由变幻,随心而动。
她从狐狸变成人,或许有几分血脉传承里的技巧,更多的是她的灵魂到了一定强度,不再拘泥于外形。狐狸和人,大多身体器官能对应上,可若是变成一朵花、变成一朵云,还有那些属于身体的东西吗?
白皎的眼睛亮起来。“噬天”难道一定要用“口”吗?这能力是她天生就有的,是属于灵魂本初的东西。虽然她还不能完全控制次次激发,但是若她能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用出“噬天”,那她将没有丝毫弱点,若她能将“噬天”的能力在体外释放,那她将能吞噬三界。
“多谢师父。”白皎兴奋地挨打。
这是连她老爹都不懂的东西。妖王就是靠嘴吞噬,当然因为吞噬的东西太多,他自身的力量已经无限大,大到可以一屁股坐死神仙,所以他本身也没有太大弱点。或许有天道限制,但她明悟的这种方法理论上可以成功。
“这次到此为止,希望下次你不止是在挨打。”时序声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
白皎面前多了个小玉瓶,她连连点头,赶紧再道谢。
师父真好啊。白皎捧着玉瓶飘回自己的竹屋,爪子肿了,走不动。
新的丹药,她意外发现味道挺好,酸酸甜甜,吃了还想再吃。
一颗下肚,身上的伤就全好了。白皎趴在床上伸懒腰,顺便感受自己体内,那股神奇的力量在哪里呢?
接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青都没有出现催促她去读书。整个院子仿佛只剩下她一个。
“青,青?”白皎伸手捋过一棵竹子上的翠叶。
“你做什么?”青没好气地把白皎的手打开。
“这里面的竹子都是你吗?”白皎好奇。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的地盘。”青骄傲地扬起下巴。
“那你知不知道师父在哪儿?”白皎说。
青大惊失色,赶紧去捂白皎的嘴巴。
“何事?”时序一袭白衣出现。
“许久未见师父,想给师父请安。”白皎规规矩矩行礼。
时序沉眸看她。
白皎见他不说话,又感到有点慌,继续说:“徒弟有所感悟,请师父指点。”
她知道时序是个能做绝不多说的人。她说完便第一时间后退,让冲来的竹枝落了空。
却躲不了第二下。白皎又开始了挨打。这次她坚持保持人形,没有狐狸形态灵活,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很快大片大片红肿起来。
白皎却丝毫没有在意,她全神贯注在自我控制上,尽量用手去抵挡竹枝。
挨了几十下打后,竹枝突然消失!成功了,用手也能成功释放“噬天”。
这次,时序没有增加竹枝的数量,让白皎慢慢适应。
从十几次成功一次到几次间就能成功,遍体鳞伤仍精神满满,白皎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她曾经吃下的那些东西藏在她的身体里,此时全被压榨出来。
“师父,我不行了,太饿太困。”白皎终于倒下,趴在地上,任竹枝在身上乱打。
时序丢下一瓶丹药。
“你可真强啊。”青本来不服时序收白皎为徒,可见白皎挨打,他看累了而白皎都不喊停,不得不佩服。
没有回应。青低头一看,白皎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手里紧紧攥着已经空了的玉瓶。
能吃能睡,看来还好好的。青无奈地用法术让白皎飘起来,慢慢送回房里。他暗自抱怨,也不知怎么了,狐毛乱飞,上神竟然都不管。
白皎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在唤她。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窗边的铃铛不停在撞,清脆的声音连在一起,听上去竟然就像“白皎”。
“龙琛,是你吗?”白皎扑过去,捉住铃铛急切地摇了摇。
然后她听到几声比银铃还要好听的笑声,“是我。”
白皎跪坐在窗台边,双手捧着铃铛,两只大眼睛里蓄满了水,水波不停转动。
她的胸口也被无限炽热的情绪堵住,有许多话想对龙琛说,可都说不出口。
“白皎,我想你。”龙琛在笑。
“我也好想你。”白皎连忙说,她抹掉眼泪,埋怨自己此时不小心露出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