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和也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不识大体的人儿,立时站起来,接过立春递过来的鹤氅,披到他身上。
又让庄姑姑取来手炉,给穆九黎抱在怀里。
这才笑道:“您去吧,不必理会臣妾,横竖臣妾有肉万事足,并不介意皇上陪不陪吃。”
完了之后,还玩笑一句:“您不在这,臣妾还能多吃点肉呢。”
穆九黎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并未多说什么,只冲她点了下头,然后便急匆匆走了。
景仁宫众人一副霜打茄子般,仿佛傅安和失宠即将被打入冷宫似的。
她嗤笑一声,嚷嚷道:“喂,你们愣着做什么呢,没瞧见锅底开了?赶紧将羊肉片下进去,本宫快饿死了。”
立春跟庄姑姑连忙上前,将羊肉片连同一些难煮熟的涮菜,譬如黄豆芽,一块儿下进锅子里。
傅安和端着自己调好的蘸料碗,眼巴巴地瞅着锅子,一副半点都不受影响的模样。
庄姑姑同立春对视一眼,也不知该庆幸自家娘娘想得开,还是还无语自家娘娘太心大。
御膳房送来的羊肉是昨儿宰杀的,放到外头冻一夜,今儿片成透明状的薄片。
这些羊肉片下到锅子里后,锅子刚一滚开,就被烫熟了。
傅安和也不用宫人伺候,自己挥舞着漏勺,一连捞了三大勺羊肉片到自己碗里。
然后拿起筷子便朵颐起来。
这可太过瘾了!
果然古代纯天然无污染的羊肉最好吃,羊肉味十足,却又不会膻气。
每一口都是满满的享受。
有肉怎可无酒?傅安和还叫人给自己倒了碗杏花酒,边大口吃肉边大口喝酒。
古代白酒未经过蒸馏,本身度数就不高。
加上这杏花酒又是专门针对女子酿制的低度酒,傅安和自己喝完了一小坛,才略微觉得有些酒意。
她犹觉不过瘾,于是又叫人搬来一坛。
丁福正在跟密封坛口的黄泥做斗争呢,突然门帘猛地被掀开,满面寒霜一身凉气的穆九黎大踏步走进来。
他迅速走到傅安和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一下将她从座位上捞起来。
然后严肃地说道:“二皇子情形不太好,烧得很利害,小身子还不停抽搐,你赶紧跟朕过去瞧瞧。”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记得带上你那西洋体温计以及西洋退烧药。”
傅安和一听,才刚浮上来的一点醉意顿时消失个一干二净。
她一把推开穆九黎,径直往卧房奔去。
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个小匣子。
她边往耳朵上挂口罩,边急急道:“快走。”
二皇子都出现抽搐症状了,显然正发高烧。
小孩子发高烧可不是小事儿,很容易引起各种并发症,比如大脑炎、脑膜炎以及肺炎之类的。
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穆九黎统共才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要是挂掉一个聪明伶俐的二皇子,只剩下个话都说不全的大皇子,那可就不太好了。
朝臣们只怕会心思浮动。
第55章
婉嫔是翊坤宫的主位妃嫔, 翊坤宫在西六宫,距离东六宫甚远,傅安和要赶过去的话, 少说也得要一个时辰。
这大概就是穆九黎亲自来接她的原因。
有他这个皇帝在,她根本不需要从后头御花园那边绕路。
直接从乾清宫东侧门龙光门进入, 横穿乾清宫,再从西侧门凤彩门出去, 旁边就是永寿宫。
而翊坤宫就在永寿宫后头,沿西六宫与乾清宫中间的夹道往北走一刻钟,就可以抵达。
一个时辰的路程, 可以直接缩短到三刻钟左右,大大节约了时间。
也亏得近日气温回升, 夜里虽然还会掉到零下,但跟先前动辄狂风大作滴水成冰比起来, 那还是要温暖许多的。
傅安和身上披着珊瑚粉锦缎面子白狐狸毛里子的斗篷, 怀里揣着个手炉,坐进穆九黎的龙辇。
穆九黎将她斗篷后头的雪帽给她罩到脑门上, 又掀开自己鹤氅的衣襟, 说道:“到朕怀里来。”
傅安和白他一眼,坐着没动:“搞那么夸张做甚?如今这天气,还不至于冷到我需要躲您怀里的地步。”
穆九黎保持着掀开鹤氅的姿势, 轻哼道:“朕觉得有必要。”
傅安和无语。
这丫自打风寒病愈后,就说自己变得特别容易害冷。
不但夜里将自己当暖炉紧抱在怀里, 白日得空也要抱着取暖。
傅安和也不知他这是真害冷还是装害冷,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危急关头也不好跟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连忙钻进他怀里。
然后单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抱紧暖炉。
不过他这个人肉火炉还是挺给力的, 窝在他怀里,果然比自己孤零零坐着要暖和许多。
于是傅安和不吱声了。
两人就这么坐着龙辇,从景仁宫急匆匆赶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有手上端着冰水的,有手上端着热水的,还有端着药碗的。
个个脸上都写满焦急跟担忧。
毕竟二皇子可是他们翊坤宫正殿最大的指望,要是他有个好歹,婉嫔可能会一蹶不振,他们也就前途无光了。
傅安和从龙辇上下来,见此景情,顿时眉头一皱。
她余光瞅见翊坤宫的掌事姑姑张姑姑焦急地迎出来,傅安和立时吩咐她:“这里的活计暂时由景仁宫的宫人接手,翊坤宫的宫人暂且回避。
你们没有口罩,贸然往前凑很容易被传染。”
她回头看了丁福一眼。
丁福立时点头哈腰道:“娘娘您放心,奴才定将翊坤宫上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傅安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替自己提着“药箱”的立春:“拿两只口罩出来,给婉嫔跟张姑姑一人一只。”
立春立时将手里的木匣打开,取来两只口罩出来递给张姑姑。
张姑姑因帮二皇子佩戴过口罩,对此并不陌生,接过来后立时拆开一只戴上。
然后引着穆九黎跟傅安和往里走,嘴里道:“安嫔娘娘您可算来了,我们家娘娘急得不行,打发奴婢出来瞧了十几回了。”
傅安和随口道:“得亏皇上回去接本宫,否则这一来一回的,等到翊坤宫时都要子夜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位于东次间的暖阁。
暖阁北边的罗汉床上,婉嫔正抱着烧得浑身通红的二皇子暗自垂泪。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人后,她立时激动道:“安妹妹,我求求你,快救救二皇子吧!我求求你了!”
边说边抱着二皇子垂首磕头,全然没有了素日的冷静自持。
傅安和忙道:“婉姐姐快别如此,仔细摇晃得二皇子不舒坦。”
张姑姑凑到床边,将傅安和给的那只口罩拆掉包装后,递给婉嫔,说道:“这是安嫔娘娘给的口罩,娘娘您快些戴上,仔细被传染风寒自己也病倒。”
若是婉嫔也倒下的话,可就没法照料二皇子了。
婉嫔如何不晓得这道理?当即就将口罩戴到嘴上,然后朝傅安和道谢:“多谢安妹妹慷慨解囊。”
“婉姐姐客气了。”傅安和也顾不上寒暄太多,直接朝立春伸手:“匣子给我。”
立春立时递上。
傅安和打开木匣,将体温计取出来,扒掉外壳后,扬起手臂大力甩了五六下,将水银甩到刻度线以下。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将体温计递给婉嫔,说道:“婉姐姐将这体温计夹到二皇子腋下,我先给他量下温度。”
怕她夹反了,还特意多提醒了一句:“有铁头的这头朝上。”
婉嫔立时去解二皇子的衣裳。
张姑姑见她单手不方便,连忙上前帮忙。
主仆两个忙活一通,总算将体温计正确地夹到了二皇子的腋下。
傅安和看了下案桌上的时辰钟,估摸时间过去差不多五分钟的时候,让婉嫔将体温计拿出来。
她拿起体温计,凑到烛台跟前看了下,顿时“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竟然烧到40.1°了。
傅安和连忙奔到案桌前,从木匣里将提前从储物空间里拿出来的布洛芬混悬液拎出来。
她拧开瓶盖,拿起配备的量杯,往里倒了些。
然后递给婉嫔,说道:“这是西洋退烧药水,赶紧给二皇子喝下去。”
且不说婉嫔原就相信安嫔是个良善的,就算她有甚坏心思,当着皇上的面也不可能使出来。
所以婉嫔毫不犹豫地接过量杯,让张姑姑捏开二皇子的嘴巴,然后将里头的药水全倒进了他的嘴巴里。
接着将量杯递给张姑姑,然后伸手捏住二皇子的嘴巴,免得他将这珍贵的药水给吐出来。
因二皇子是突发高烧,傅安和也不晓得他有没有炎症,便决定先不给他吃消炎药。
先退烧看看,若是能退下去不反复,大概就没有炎症。
若是明晚又烧起来的话,那可能就是有炎症,得吃消炎药。
当然这都是估摸,毕竟她又不是医生,也没法进行详细的化验,只能靠个人经验判断了。
她又絮絮叨叨地嘱咐婉嫔道:“用冷水浸湿布巾给二皇子敷额头,半个时辰换一次。
再者,人发高热时会出虚汗,容易缺水,记得多给他喂些温水。
这西洋退烧药效果极好,应该过半个时辰就会退烧了。
我把这药留下,不过这药需要间隔至少三个时辰才能再吃,若是三个时辰后他又复烧的话,记得再给他喂一次药。”
傅安和将量杯从立春手里拿过来,指着上头的刻度线,对婉嫔解释道:“瞧见最底下这根线没有?一次最多这些,切记不可超过。”
婉嫔听得仔细,似乎要将傅安和所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一般,边听还不住地点头。
完了之后一脸感激地说道:“安妹妹,多亏有你,否则二皇子只怕……
大恩不言谢,你对我们母子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以后定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傅安和摆摆手:“婉姐姐莫要如此,换作旁的皇嗣染病,我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斜了眼从进来后就被无视个彻底的穆九黎,话锋一转,笑道:“再说了,是皇上让我来的,你要感激就感激皇上,我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
婉嫔当然不能当着穆九黎的面反驳傅安和的话,她顺势道:“臣妾谢皇上对鹤哥儿的关爱。”
穆九黎轻哼一声:“鹤哥儿是朕的儿子,朕关爱他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不用你谢。”
婉嫔被噎了一下。
片刻后,她垂首道:“是臣妾说错话了,还请皇上见谅。”
傅安和白了穆九黎一眼,对婉嫔道:“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多留也无用,反倒扰得你们不得安宁,我们就先回去了。”
想了想,她又从木匣里拿出来一包十只装的口罩放到案桌上。
对婉嫔道:“这些口罩分发给需要近前伺候的宫人,免得他们被传染上,再反过来传染给你跟二皇子,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婉嫔自是感激不尽,一再向傅安和道谢。
傅安和被她搞得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拉着穆九黎闪人。
*
等回到景仁宫时,傅安和见东暖阁里杯盘狼藉,御膳房送来的羊肉跟涮菜都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
不禁有些羞赧。
她讪笑道:“皇上您还未用晚膳呢,想吃些什么?臣妾叫季师傅给您做。”
季师傅是穆九黎赏给她的厨子,原也是御膳房的御膳房的大师傅。
穆九黎在饭桌前坐下,不以为意道:“这不是还剩不少涮菜?朕凑着用一顿便是了。”
然后侧头吩咐立春:“让锅子重新煮起来。”
傅安和殷勤道:“我来伺候皇上您用膳,除了羊肉片外,您还想吃什么菜?臣妾马上给您煮。”
穆九黎环顾一圈,见每样涮菜都只剩下个盘子底,哼笑道:“你觉得朕还有得挑?”
傅安和心虚地不行,连忙端起一只只盘子,用筷子将上头下剩的一点盘子底都给扒拉到锅子里。
好在涮菜种类够多,十几样扒拉下来,倒也累积了大半锅子。
得亏羊肉片够多,御膳房一口气送来一大盆,傅安和朵颐了半日,竟还有小半盆。
她并未提前将其倒入锅中。
而是等锅子里的汤底煮开后,用筷子夹起一坨羊肉片,先在汤面上垂下一只漏勺,然后将羊肉片放到漏勺上头的滚汤里涮。
涮了几下后,她用漏勺捞起涮熟的羊肉片,倒进穆九黎的蘸料碟里,笑嘻嘻道:“皇上,您用。”
穆九黎嘴角扬了扬。
他原本因担忧二皇子的病情,没太有甚食欲,只打算坐下来胡乱吃几口。
但傅安和被自己强行拉去西六宫,为个与她不想干的二皇子出人出力,她却半点都没有不情愿。
甚至还面面俱到,比自己这个当父皇的想得都周到。
回来后也没朝自己耍小性子,还笑靥如花地替自己忙前忙后,变着法儿地哄自己用膳。
他岂能辜负她的心意?
穆九黎将这烫熟的羊肉片在蘸料碟里搅拌了一番,然后夹起一大口,送进嘴里。
空空如也的肚腹顿时就得到了慰藉,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吃。”
傅安和笑嘻嘻道:“好吃您就多吃点。”
【狗皇帝还真不挑,连老娘的吃剩的盘子底都吃得这么欢。】
穆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