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钟慈咕哝,评价道,“学校里的确很少有非艺术专业的男生染粉发。”
见钟慈不再盘根究底,伊望暗松一口气:“确实是,所以我才招人眼球了,以后在学校我肯定会低调的。”
此时正好叫到他们的号,伊望迫不及待就从椅子上蹦起,招呼着两位女士进去落座。
趁钟慈绕去洗手间,冯舒趁机凑上前,意有所指道:“所以,那个《我和cc又成校友了,毕业前我可以告别cn之身吗?》帖子里说的『cc』是『慈慈』的拼音缩写?”
“是。”伊望爽快承认,“也不瞒你,我从小就喜欢慈慈,从小就想娶她做老婆。”
闻言,冯舒好奇地问:“那你们现在是情侣吗?”
“还不是。”伊望轻叹一口气,“不过,等我满22岁,我就会和慈慈去登记结婚。”
“不恋爱直接结婚啊?”冯舒搞不懂了。
伊望明白她什么意思,但真相得加以包装,于是他说:“除了没正式头衔,我们是青梅竹马,日常相处完全不输任何情侣。”
闻言,冯舒展颜一笑,有些事情不用点明,她此时也明白了大概,她真诚地说:“学姐非常优秀,学弟你眼光真棒,你们一定要幸福哦。”
“谢谢,你眼光也不错。”伊望呷了一口柠檬水,“我是指,炒了破公司鱿鱼这件事。”
“为何这么说?”她好奇。
“商业机密,金融手段。”伊望耐人寻味地说,“总之,你以后会看到的。”
冯舒忽然发现伊望这人,虽然行为看似小白兔似的又笨拙又幼稚,可一旦进入他的专业领域,他立刻化身一头猎豹,冷峻,凶猛,强悍。
*
周一,伊望与邵楷之带着地平线基金会成员,坐飞机一起去首都参加第八届达约经济论坛,说白了这其实也是路演的一种形式,他们来赴会当然只为寻找有潜力的投资项目。
三天下来,邵楷之一边看团队整理的意向投资清单,一边问伊望:“老弟,这家做智能健身镜的公司你什么想法?创始人是连续创业者①,好几家资本都盯着它。”说着,他悄悄在这个公司名字后画了一个×,这是他的看法。
“不投。”伊望只说了两个字,意见却很明确。
“为什么?”邵楷之关心理由。
“别人疯狂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疯狂。”
“甭扯巴菲特的金句,老子比你还熟。”邵楷之翻白眼,催促,“说你真实想法。”
伊望解开领带丢在酒店大床上,一身考究的黑西装,并没有因为失去领带而黯然失色。
他坐进沙发,翘起二郎腿,缓缓开口道:“运动,是人生来就自然具备的权利,否则大妈跳广场舞怎么可能全国遍地开花?”
先定好基调,伊望才继续往下说:“如今有人闲得蛋疼,搞一个售价□□千,号称有AI识别功能的智能健身镜,美其名曰服务中产阶级更自在更私密的居家健身。”
说到这里,伊望眼神在邵楷之腿上不怀好意地瞥了几眼:“——老兄,你清楚的,咱国家中产规模有多大,你投资这玩意儿的天花板有多低?何况,你有亲身体验的,宁肯花钱请专业的健身顾问,也不愿意在家里瞎练,就是怕一不小心练伤了哪里,钱是小事,可它耽误事、还齁疼啊!”
邵楷之默认地点着头:“疼了足足一个月,地都下不了。”
听见这话,伊望才不紧不慢地给出最重要的结论:“还是那句话,我们地平线是要做大,而不是做第一。所以,不投!”
周午在一旁听见这话,一愣一愣地,茫然地问:“伊哥你这话啥意思,做第一不是比做大更好么?”
闻言,伊望抄起桌上的矿泉水就往周午身上咂,末了不忘骂一句:“下次你再问我这种初级问题,你就回学校找老师申请留级。”
“没问题!下次我一定捡高级、复杂的问题向您请教。”周午立马嬉皮笑脸,“这次就当哥在照顾我这只小菜鸟,所以,哥你给说道说道呗。”
沉默片刻,伊望沉声开口:“如果我们投资一家做心理咨询的公司,五年后它成为行业第一,但其行业上限值也就几千万,所以我们只能挣这几千万,可是——”
话锋一转,伊望语调变得犀利:“可是,我们拿同样的钱投资一家饮料公司,同样五年时间,它成功跻身这个行业的前10——因为饮料行业的市场规模上限值能有几十亿甚至百亿,所以即使是第十名,也能每年挣两个亿左右,——你说,这种情况,你是选做第一,还是选做大?”
“这还用说,当然是做大啦,”周午积极抢答,“后者投资回报率绝对甩翻前者十几条街。”
“所以——”伊望冷峻一笑,“这就是我不看好投资智能健身镜的理由。”
话音一落,邵楷之用笔轻轻划掉这家备受其他资本青睐的明星公司,在某家饮料公司名字前默默打了一个勾。
别人疯狂时我恐惧。
切记切记。
钟慈至今没看到过在商业上,如此强悍又睿智一面的伊望,否则……她肯定早不拿伊望当长不大的弟弟对待。
作者有话说:
【①连续创业者:就是成功或失败地操作过不止一个,他们从以往的失败或成功的创业经验中分析市场前景,分析手头项目,分析未来盈亏,都比第一次创业的创业者显得容易】
第23章 羿修消失了
◎三个月没音讯◎
钟慈自从睡眠调好后,养成了晨跑的习惯,这会令她精神更加饱满,同时还能有效缓解绘画坐久后产生的腰疼。
今早6:30,她如常到附近的市政公园跑步,跑第三圈时又看见那个嘴里含着烟斗、最近几周经常带着鸟食来公园喂鸟的一个老爷爷。
钟慈会留意到他,完全是因为他的气质,他与公园里晨练的老爷爷们都不同,他的穿着打扮很像一个英国传统绅士,唔,很像BBC版《神探夏洛克》中卷福的造型。
烟斗、卷发、猎鹿帽、领结、怀表、皮鞋、三件套西服。
钟慈每次看见他时都会刻意慢下脚步,偷偷打量他喂鸟的动作,因此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嘀嘀咕咕,似乎正在跟这群鸟交流。
“小姐,方便过来一下吗?”老爷爷忽然抬起头,眼睛看向跑步绿道。
钟慈犹疑地转看四周,此时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怔了怔,她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道:“请问您是跟我说话吗?”
“是的。”老爷爷微笑,重复一遍,“小姐方便过来替我喂喂小鸟吗?”
“好、好啊。”
钟慈走过去,老爷爷一边弯腰在一个编织筐里抓出一小把鸟食递给她,一边取下嘴里的烟斗,好脾气地问她:
“小姐你要是胆儿大,可以双手摊开等鸟儿踩在你手心里啄食,放心它们不会啄伤你;若是你有其他顾虑,可以把鸟食投放在这些灯柱上。”
现在她的脚边就有这么一根仅一米来高,顶部是一个盘形的矮灯柱,显然灯柱做成这样是为了公园管理人员定点投鸟食,可谓一举两得。
“我胆儿大。”钟慈灿烂一笑,双手一捧,“我欢迎小鸟踩我手心。”
“真是一个善良的小姐。”老爷爷取下重新含在嘴巴上的烟斗,吐字清晰地夸她,“你肯定很招小动物的喜欢。”
钟慈不大好意思了:“是小鸟……很可爱嘛。”
说完她好奇地问:“老爷爷听您口音很像来自东南亚地区,是吗?”
接着她补充解释一句:“我之前遇见一位新加坡来海圳的厨师爷爷,他跟您口音很像。”
“小姐说的这个人是叫牙穿吗?”
钟慈一愕,大惊:“原来您认识牙穿老先生!”
老爷爷微笑着点点头,又把烟斗含进嘴里吸了两口,却无呛人的烟味冒出:“他跟我,老朋友。”
原来世界真的这么小,钟慈不禁询问:“老爷爷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海,单字一个悔。海悔。”
“姓海?”钟慈暗暗咀嚼这个姓,似乎在哪儿听过,片刻后记起来了,她大胆求证道:“海爷爷,您是医生吗?”
“小姐怎么猜到的。”他低头拍了拍胸口的怀表,幽默地说,“我可没戴听诊器出门。”
钟慈解释:“上次吃饭时,牙穿先生提过有位姓海的医生。”
海悔接过话:“那么我猜,这个饭局羿先生也去了。”
钟慈又是一惊,忙追问:“您怎么知道?”
“牙穿是个旧派恪礼的人,他愿意亲自见面的人不到十个,目前在海圳,只有羿先生是他最想面见的。而且——”
海悔视线移向钟慈脖间,稍稍停顿,口气变得恭敬:“这条泣露项链是羿先生的珍爱。”
“原来这条项链还有名字,泣露,还蛮贴切的。呃,李贺有首诗‘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羿修这人时不时就爱装文绉绉,莫非‘泣露’二字就是出自这句诗?”
钟慈脑海里思绪纷呈,继续发散着思维。
“海爷爷不仅知道这条项链的名字及主人,更是清楚羿修对它的珍视度,看来他对羿修应该很有了解,他们的交情肯定不浅。”
思及此,钟慈很礼貌地开口请教道:“请问您跟羿修先生是什么关系?”
海悔右手端着烟斗满足地深吸一口,道:“我曾经是羿先生的家庭医生,”
“曾经?”钟慈认真咀嚼这词,想起什么,忽然说,“看来羿先生前不久生病住院是另一个海医生照料的。”
海悔眯起眼睛,笑着说:“他们说的这个海医生是我二女儿,海每,她现在在梧弦医院工作。噢对了,这家医院也是羿先生的家族产业。”
“……啊?”钟慈听的眼皮一跳,小声嘟哝道,“他,究竟有多少家族产业呐!”
此时,一只画眉鸟在钟慈手边转圈,就是不肯降落,钟慈好奇转头:“海爷爷,这只画眉鸟是怕我伤害它吗?”
海悔微微摇头,表情变得非常莫测:“它是不敢,嗐,我倒一时忽略了这点。”
稍顿,他继续说:“其实,鸟界也会存在阶级意识,‘平民们’对位高者的态度一向是又敬又畏,当然了,畏大于一切。”
钟慈误会他的意思了,自顾接过话,道:“狼群狮群猴群也有等级制度,只是我没想到,鸟类也有。”
旋即,她又好奇地问:“海爷爷为何您投喂,它们就争先恐后来您手心抢食,换了我,我也是人类啊,怎么除了这只胆子明显比较大的画眉,其他鸟儿都停在附近‘观望’呢?”
海悔似乎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疑问,含着烟斗笑眯眯说道:“或许在动物眼里,只有小孩和老人是最没攻击性的‘朋友’。”
钟慈被他说服了,点点头:“有学者说,群居动物和人类一样,都喜欢照顾和保护弱小。”
“哈哈哈哈哈。”海悔爽朗笑出声,“看来我在鸟类眼里属于——『弱』。”
“我、我不是这样意思。”钟慈慌忙道歉,又找不出好的解释,“对不起海爷爷,我不是说您弱。”
海悔含着烟斗,弯腰从编织筐里抓出一把鸟食放在灯盘上:“我那是一句玩笑,小姐别放心上。对了,还没请教小姐贵姓。”
“我叫钟慈,钟表的‘钟’,慈祥的‘慈’。”
海悔挺起身,默默看着钟慈几秒,想了想,自言自语说道:“原来这世名字又叫回去了。”
少顷他沉声评价道:“嗯,好名字。”
钟慈本来很怔愣他的反应,更迷糊他嘴里的『这shi』是什么意思——“这是?”“这事?”“这使?”
当然了,她扣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其实是『这世』,不过当听见海悔夸“好名字”以后,钟慈才下意识去理解老爷爷的行为。
他身为华裔,可能不太熟悉中文字,需要点时间来回想是哪个是钟表的“钟”,哪个是慈祥的“慈”,所以才会默默消化『这是哪两个字』,所以他肯定说的是『这是』二字。
大约又过去两三分钟,最终还是没有小鸟前来“照顾”钟慈手心捧的鸟食,无奈她只好将其放在灯盘上,没一会儿画眉、麻雀、戴胜、鸽子这四种,她能一眼认出的小鸟立刻争先恐后去啄鸟食。
见状,她瘪了瘪嘴。
告别海悔,钟慈往家走,路上,她忍不住给羿修发消息:“老板,我今天晨跑遇见你的熟人了,你猜是谁?温馨提示一下,是位老先生。”
等到8:10分她收拾好准备出门上班,羿修都没回复,钟慈不由点开手机确认一下对应的美国西部时间,下午4点,正值工作时间,难道羿修在忙?
大约在忙,在开会。那么,晚点再来查看消息好了。
钟慈锁了手机屏幕丢进包里,刷卡挤上公交。
本来羿修出国前提出让王师傅来接送她上下班,被钟慈一口婉拒,她哪有这么大牌啊,她就是一个朴素平凡的小白领,挤公交挤地铁才是她正常的生活步调。
来到DP刚坐下,杨崃导演立刻在群里提醒大家五分钟后来会议室开作画洽谈会,从今起,志怪组开始动工。
钟慈既兴奋又憧憬,已经迫不及待想大展拳脚了。
会议上,场景模型设计师施瑞率先发表意见:“这间悬空观作为连接阴阳两界的中转站,从建模角度看,我们需要建造一个富有质感和梦幻的世界。”
美术设计师易鑫补充道:“采风前,导演、摄影指导和我大致定义了影片的视觉结构,这次在悬空观受到了很强烈的感官冲击,我的意见是把这间小道观作为设计重点,利用创作的定制神像,让它显得有层次感。”
话题一下被打开,所有人都积极参与讨论,各抒己见。
钟慈是第七个发言的,作为一名角色设计师,她周末又查了很多志怪文献,有图有字,各种版本都有,再结合采风见闻与剧本内容,她的想法是——
“悬空观里的三个道士,按剧本内容,分别是老、中、幼三个年龄层,最小的道童是老道士下山捡回来的弃婴,剧本中将他定义为一个充满童趣天真善良的孩子……”
她先强调了剧本对人物的设定,再来阐述自己的创意:“……因此我在服饰设计这里打算将混元巾(帽子)从较硬的材质改成柔软的布质,并且上面还有深浅不一补丁,这样的设计目的,一是体现深山悬中这座崖孤观的清贫,衣物是缝缝又补补,从细节处呈现给观众,二是强调道长对徒儿的宠爱。”
“其次,小道穿的道袍不仅旧还很宽松,袖子卷了边,下摆到脚踝,借此暗示道长怕他长得太快,衣服变小穿不下,所老道长以故意给小徒儿做的都是大一号的道袍。师徒情都藏在这些细节中,让观众主动发现主动品味,我想比单纯用语言传递,更有意义更能引起共鸣;”
“还有,我会在小道腰间设计一个半枚铜钱的坠子,寓意他是个还未出茅庐的半钱天师;”
“再然后,因为小道是个弃婴,所以我计划在他眼角处设计一个月牙形有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一来好向观众解释他被父母遗弃的原因,二来也算人物的一个可识别性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