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拂温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哪里知道那个无名仙君那么厉害。”
“那可是相当厉害。”仙人鬼火们不约而同地开口。
他们用陈拂温听不到的声音交谈,“那位神祇,依旧是致命的无情。”
“原本我觉得这位神祇转世后还多了些人性,现在看来,越来越像祂在天上的样子了。”
“这位神祇的神力好像突然恢复了不少。”
“你们在说什么?”陈拂温隐隐约约猜到此位无名仙君大概身份非同一般,试探地问,“这位仙君,是不是十分危险?”
“十足十危险。”仙人鬼火们说,“且现在似乎逐渐在恢复他原来的本性。”
陈拂温翘起嘴角,“那赵止待在他身边,岂不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仙君发现她做的那些事,看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仙人鬼火们沉默地面面相觑,虽然不说话,但都认为此话不假。
毕竟按照此位神祇的性子,如果记起自己是个神祇,肯定会灭掉一切有损他神性的人。
书房内,赵止把卷轴重新收起来放回去,她推开门走出去,发现外面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雪花打着旋往地面飘落,窗帘被吹得快要掀高到能拍打到栏杆,窗帘下的珠子“扑簌”得不断响动。
身后书房的门被风吹得自动闭合,赵止弯下腰,撑起门外的伞,走得步履维艰。
亭台楼阁之间银装素裹,柏树上压满了积雪,她想走去对面的回廊处,但再抬起眼时,却发现面前的回廊兀然变成一片积雪,再环顾四周,银茫茫得全是一片雪,四周早就没有什么亭台楼阁。
天地间全然是皑皑白棱,就连伞上的红梅也变成了被雪打落得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赵止手上的伞被吹走。
赵止脚步一顿,发现自己的雷灵力唤不出来,她继续往前走,但就算她不断地往前走,前方依旧是一片无垠的银白色,在天地间的沉霭间,走了过长时间的赵止变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双腿如同灌铅一般难以挪动。
她停下脚步往远处看,这条雪路似乎没有尽头。
因果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一直在探查数据库,却无法发现出异常。
“有可以探查这个地方的道具吗?”赵止的声音被落雪声压低。
“有。”因果赶紧翻找道具库,“道具库里有SR级的探测卡牌,可以探测一切数据探测不出的异常,需要两分好感值。”
“兑换。”赵止开口。
【成功兑换SR级【探测】卡牌,当即为您探测,请耐心等待。】
透明的卡牌升至半空,不断闪动光亮,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
【探测到【恐惧】因子,锁定【恐惧】因子进一步探索中...20%,40%,60%,85%,100%...探索完毕。】
【此雪地乃受神力波动而产生的虚境,可以反映出入境之人心中所恐惧的事物,因为宿主本人心中并没有恐惧,于是虚境便成了一条无论如何都走不完的路,只有找到心中所在乎的事物,并克服恐惧,才能走出去。】
此言罢,透明的卡牌在空中幻化为碎片,消失殆尽。
赵止问因果,”不是说这是反映人内心恐惧事物的虚境么,为什么要找到心中在乎的事物才能走出去?”
因果说,“因为没有在乎的事物或是人,就不会有恐惧。”
赵止抬眼看向皑皑的银白色雪地,没有继续往前走,既然走不出去,继续往前走也是徒劳。
因果也很是担忧,“宿主,要不然让我们一起想一想你有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
赵止眉眼一动,若有所感地往后转,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拽住,身体被拽着往后走,但那股力量很快一松,赵止往后踉跄了一步,再次抬眼时,面前又出现了原来的亭台楼阁。
“是‘荼’!”因果短促地开口。
赵止转过身,看向‘荼’拉着她却很快松开的手,再抬起头看向‘荼’,“白绫仙君。”
她笑起来,却因为对上‘荼’的银眸而显得有些怔愣。
‘荼’今日没有戴白绫,银色的眸子如同幽深的深水,淡漠地看着万物,这一次,赵止显然也成了万物中的一个,‘荼’看着她的眼神比往常冷淡了许多。
“白绫仙君?”赵止忍不住再次开口。
‘荼’再次看向她,眼中并没有多少波澜,说话的语气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差不多,“不要乱走,雪天危险。”
说完后‘荼’转身离开,走回自己的书房,把赵止一个人留在了雪地中。
赵止有些疑惑地看向‘荼’的背影,她立即想追上去,但因为适才长时间在雪地里的走动,她有些体力不支,她往前走的时候腿一软,直接摔坐到地上,陷入素素白雪中。
‘荼’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照常走回书房。
见此状,因果立马打开好感值面板,开始检查起这位神祇的好感值数据,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发现好感值没有倒退,还保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但它很快就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宿主...”因果迟疑地说,“‘荼’的好感值被一层冰一样的东西给冻住了。”
因果敲了敲好感度进度条,进度条发出冰块被敲打的声音,溅出阵阵冰渣。
因果:“.......”
“这位神祇在迷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果说,“怎么连好感度都被冻起来了?”
赵止依旧坐在原地,也不站起来,只是安静地听着因果讲解进度条的变化。
讲到一半,因果突然发现自家宿主还坐在雪地里,讶然地问,“宿主,你不进去么?”
赵止淡然地回答,“好感度进度条被冻住了,我现在进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那...宿主你不冷吗?”
“还行。”
赵止站起身,但依旧不进书房,她站在门外,如同欣赏雪景般入定,任由雪积落在自己的肩上,大概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赵止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发现鼻尖被冻僵了,有些刺痛,而脸早就被冻得僵红。
她像是在跟谁比赛一样,就是站在大雪天里不动,地上的伞快被落雪给埋住,她也没有撑起伞。
一炷香后,书房内的身影站出来,低沉的声音响起,“进来躲雪吧。”
因果继续用力敲击着‘荼’的好感度进度条,发现随着‘荼’这句话的落下,冰块有些许松动的痕迹,但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砰砰砰”得敲打后,厚重的冰块仍然牢不可破,顶多掉一些冰渣。
听到‘荼’的声音后,赵止的嘴角扬起不明显的笑,她拍了拍肩上的雪,踏入书房内,屋内并没有多暖和,但赵止感觉到自己的鼻尖逐渐解冻的感觉,她又搓了搓自己被冻红的脸颊。
赵止环顾四周,发现书房内那些有关无情道的书还有那个题字的卷轴都没了,‘荼’重新束上了白绫,坐在桌前看竹简。
赵止像往常一样坐到‘荼’的身旁,好奇地看向‘荼’眼上的白绫,“白绫仙君,你的眼睛是不是已经好了啊?”
“没有完全好。”‘荼’开口,并不看向赵止。
“你在看什么书?”赵止问。
这一次,‘荼’并没有回答她。
于是赵止自己往竹简上看去,却发现竹简上什么字都没有,似乎被一层神力覆盖着,她看不见任何字。
得不到回答也看不到字的赵止并不恼怒,她把下巴撑在桌子上,拉长尾音懒洋洋地开口,“白绫仙君,你怎么不理我啊?”
“不理我。”
“又不理我。”
“白绫仙君,你真的不理了我了么?”
“静心。”‘荼’冷淡地开口。
赵止笑起来,像是没听见‘荼’说的是什么,“白绫仙君果然不会不理我。”
‘荼’闻言看向竹简的视线略微一顿,他想起自己在迷林中看到的一些画面。
迷林的尽头有一处潭水,那日他停留在迷林,便是听见那深潭在不断地呼唤自己,在深邃的潭水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转世。
每一世,他都会受到所有人的敬仰...人们远远地跪在高台下,黑压压的,战栗而激动。
与其说是敬仰,不如说是恐惧,众生恐惧着他。
他永远是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敢走在他的身旁,他们甚至不敢看向他,他们总是看着高台,然后将高台误以为是他。
高台下的众生总是狂热一般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然后睁大着眼朝高台呐喊,“您是最崇高的存在,您应该是无情的、不怜惜任何人的,请您千万不要怜惜任何一个人,因为当您在乎那个人的时候,世间便会变得不公平。”
潭水画面中的他站在最高处,看着那些人,就像在看一个个失败的作品。
苍生说,你且站在最高处,莫要为任何一滴流水停留目光,却又开始怨恨起天地的无情。
因为他们看不破,七情六欲,皆为迷障。
赵止用手轻轻地拽了拽竹简的边缘,‘荼’指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按住竹简,思绪被打断,他垂眸看向赵止。
第五十三章
◎“别喝热茶了,我的手不冷了。”◎
赵止仰着头看向‘荼’,她仿若听不到‘荼’语气中的拒人千里,反而开口问,“白绫仙君,你刚才是在想什么事情吗,感觉你心情变得不太好的样子...”
‘荼’松开竹简,还没等他开口,赵止又说,“让人心情不好的事就先别想了,想些其他事吧。”
‘荼’白绫下的视线仿若在审视着赵止,又仿若在透过赵止的言语看向她的内心。
“白绫仙君...”赵止的声音变得更加懒洋洋,“你不要老看书,我好几日都没有见你,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嘛...今日的雪又厚,你跟我一起出去堆雪人吧,干坐在这里真的好没有意思啊。”
“堆雪人便有意思么?”‘荼’开口。
“堆雪人这件事没有什么意思,”赵止的眼睛亮起来,“但是跟白绫仙君一起堆雪人,便非常有意思了。”
趁着‘荼’不注意,赵止直接双手抱住‘荼’的胳膊往外走,跟个棉花兔子一样不撒手。
‘荼’垂眸看向赵止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忽而想到在迷林深潭中见到的某一世,他的‘母亲’指着年幼的他歇斯底里地大骂,“怪物!你就是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才不是我的孩子!”
那位‘母亲’曾经是个非常有耐心的女子,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能同其他孩子一般笑起来、对她喊出一声‘母亲’,但年复一年,孩童的眼中只有彻底的生疏和不理解。
越容易付出感情的人,似乎越是渴望自己被回馈感情,所以在看到亲疏的鸿沟永远无法跨越时,才会歇斯底里地去指责和怨恨。
当时‘荼’看着女子的眼神只有悲悯。
雪洋洋洒洒地从半空中落下,‘荼’把自己的袖子从赵止的手中抽走,赵止觉得自己的手空了一块,往后看,发现‘荼’远远地站着,并不走到她身旁。
但赵止并不生气,反而有些狡黠地开口,“看来我终于找到一件白绫仙君不擅长做的事情了,也行,白绫仙君你不愿意堆雪人的话便看着我堆吧,我肯定能堆得好看多了。”
虽然‘荼’完全不受激将法的影响,但赵止还是兴致勃勃地开始堆雪人,她纤细的手陷入雪中,手指被冻得泛起了红,赵止堆完一个雪团后抬起自己的手,对着自己的手哈气。
因果看向依旧站得很远的‘荼’,不由地开口,“这从迷林回来前后也差别太大了,放在从前,‘荼’看到宿主你这样子早就来为你披上衣服了,现在竟然就在旁边看着。”
赵止眉眼不动,继续堆雪,眼神专注。
一直等到再次堆完一个小雪团后,赵止才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寒冷地站起来,往‘荼’的身旁小跑过去,“白绫仙君,我好冷啊。”
赵止笑得弯下来的眉眼里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狡黠,她突然伸出自己的手,冰得如同小冰块一样的手直接钻入‘荼’的袖子中。
‘荼’略微怔愣,少女的手十分纤细,在他的袖子中黏人地往里钻。
但在‘荼’抽开袖子前,赵止很快就先缩回了自己的手,还倒退了好几步,“白绫仙君,你的袖子里怎么比雪堆还要冷?”
赵止的手抽走后,‘荼’忽而觉得自己的袖子空了一块,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想要把赵止的手拽回来的冲动,但他的本心告诉他,这种想法太过于荒谬。
他这么想着,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拽住赵止的手腕。
“白绫仙君?”被拽住手腕的赵止不解地看向‘荼’,她以为‘荼’要跟她说些什么,便一脸严肃地等待下文,但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便又开始往回抽自己的手腕。
‘荼’的视线透过白绫看向赵止想要抽走的手腕,眉眼轻微地皱起,他将赵止的手腕再拽紧了些,赵止脸都红了也没能将自己的手腕给挣脱出去。
“白绫仙君...”赵止抬头看向‘荼’,语气有些无奈,“你松开我。”
“为什么要松开?”‘荼’问。
“为什么要松开!”因果沉浸式地开口,“你都不给宿主披个衣服,也不跟宿主一起堆雪人,还想拉我们宿主的小手,你说为什么松开?”
“因为我冷啊,”赵止耐心地解释着,“白绫仙君你的手太冷了,你握着我的手,我便会变得跟你一样冷。”
‘荼’想起适才主动拽住他胳膊的赵止,他像是无法察觉到自己的手到底有多冰,冷淡地开口,“为什么你不能变得和我一样冷?”
“因为我怕冷,”赵止皱起鼻子,“我不能变得和仙君一样冷,也不想变得和你一样冰冷,人间这么暖和,如果仙君想拽住我的手的话,自己变得暖和一些不就好了么?”
此话一落,半空中散落的雪似乎小了些。
赵止趁机挣脱开自己的手,把自己的双手往袖子里一缩,她没有再等‘荼’的回答,而是把自己缩成一团得跑回书房,在屋子里跟只兔子一样跺了剁脚,又开始搓起自己的手取暖。
她喝了口热茶,脸被热茶上飘起的雾气给烘暖,还没有等她喝完一盏茶,身后传来厚重而暖和的触觉,‘荼’为她披上了一个绒毛毯子,毯子很大,将赵止裹得只露出脖子,于是赵止艰难地从毯子里探出手继续捧住茶盏,慢悠悠地小口喝着。
因为赵止的动作,绒毛毯有往下倾落的趋向,‘荼’站在赵止的身后,拎住毯子的后端,让毯子严严实实地披在赵止身上。白绫下的视线看着赵止露在毯子外的纤细脖颈,仿佛还在思索适才赵止从他手心里挣脱出去的手腕。
“好冷啊,雪虽然好看,但也不能下这么久啊,”赵止被雾气熏湿的眉眼略微皱起,她看向窗外,“也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荼’顺着赵止的视线看向窗外,门外漫天的大雪在风中抖了抖,落势战战兢兢地变小了一些。
逐渐变小的雪中,‘荼’兀然开口,“我的手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