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溟垂眸看向地上随成斑驳的模型齿轮,“蒸汽之地太小,也许是时候开疆扩土了。”
将士们觉得蒸汽之地一点都不小,天地阔大,蒸汽之地根本看不到头,但少君殿下说的永远都是对的,他们齐齐应是。
连弩门中,赵止换上了连弩门的弟子服,回到门中,她才知道沉铜蜻蜓是掌门传来的。
掌门找她回去确实是一桩急事。
“此次去边境试炼,由赵首榜带队,”掌门问,“没有人有意见吧?”
赵止站到台子的最前面,从掌门的手中接过象征连弩门的连弩剑,而后提着剑往台下走,走到弟子队的最前面。
虽然是去试炼,但毕竟前往的地方是边境,队伍中配置齐全,战隼、兵车,火器皆整齐地堆积在沉铜制的兽形机关中。
掌门这句话问下来,其实有许多人不服,特别是平日里以首席师兄为首的弟子们,十分不理解为什么掌门要把领队的位置给一个以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外门弟子。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些...宫宴上运气好了些...这么一个外门弟子,能有什么去边境试炼的经验?
他们虽然没办法反驳掌门,但全都静默地盯着赵止,在等着看赵止会怎样出错,他们都知道连弩剑不是普通的材质,不仅非常重而且十分难操纵,而且领队的战马也是沉铜制作,比寻常烈马还要难驾驭。
到时候那赵首榜只要一出错,他们便会立即向掌门重新推举首席师兄为领队。
但赵止稳健地走下台子,她面无表情地看了远处一眼,只是把重千钧的连弩剑提在手间,另一只手拽住战马的缰绳,轻快而流畅地上了马。
领队的马剧烈地嘶鸣,但那些声音还没能完全发出来,赵止猛得收紧缰绳,战马很快便安静下来,未开蒙一般抖了抖脖子上的鬃毛。
连弩门中,以沉铜石为基的法阵亮起,战马再次前行时,已然处于号角声环绕的边境中,四面八方传来巨兽的嘶鸣声,浓烟与风沙搅动边境之地。
赵止虽然看不清眼前的路,但明显能感觉到大地在剧烈地震动。
她抬起眼,看到了天上许多鹰隼掠过,而远处也逐渐响起密集的马蹄声。
“宿主,”因果感叹道,“业溟原来是一直在待在这种环境中啊。”
边境之地,如同一块置于众兽之口的熔浆,动荡不断,又充满了原始的荒燎。
“宿主,”因果提醒道,“对面响起的马蹄声,是业溟带领的队伍。”
蒸汽之地的马蹄声与其他地方不同,因为不是寻常的马,而是套着层层战甲与铸铁的沉铜马,蹄声整齐而沉重,几乎要要踏穿地平面。
浓雾被风吹开,业溟出现在赵止的视野中。
少年神祇坐于马上,冷漠地行于最前面,身后是庞然的战队,天空中飞来无数由齿轮组成的鹰隼,那些鹰隼被一条条线连接在空中的巨鲸形机关中,发出“轰隆轰隆”的行进声。
业溟抬眼,在和赵止对上视线后,他眼中的惊愣转瞬即逝,嘴角提起了不明显的笑。
连弩门的弟子们见到少君殿下都纷纷下马行礼,赵止也跟着准备下马,但还没等她扶住缰绳,业溟的战马兀然朝她跑来,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住赵止的腰,直接把赵止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赵止有些没来得及反应,“唔”了一声。
靠近了,她才发现业溟似乎刚斩杀过不少巨兽,脸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但业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他从后面抱着赵止,弯下腰揽住赵止的腰,甚至还在赵止的脖侧吸了一口,“来找我的?”
“不是,”赵止温润有礼地否认,“只是来试炼,没想到会遇到少君殿下。”
连弩门的弟子们已然被业溟旗下的将士们往帐篷地的方向遣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个紧紧地抿住嘴,生怕“断袖”两个字从喉咙里冒然地涌出来。
赵止的否认并没有让业溟不悦,他低沉的闷笑响在赵止的身后,赵止的脖子被热气吹得痒痒的。
“宿主,”因果突然惊喜地开口,“突然掉落了一张福利卡牌。”
【恭喜你,获得掉落卡牌【神祇的记忆】,即将起效。】
【掉落原因1:神祇的情绪拨动;掉落原因2:之前好感值波动过于厉害的补偿。】
散发着金光的透明卡牌漂浮到赵止的额前,化为金色的光点消散在赵止的额间。
赵止虽然还坐在战马上,但意识在瞬息之间和卡牌融在了一起。
朦胧的光亮中,赵止从浓雾中走出来,发现自己走到了一片混沌的开蒙之地。
刀剑声不绝于而,神力、仙力的波动将混沌之地劈得千疮百孔。
每一道神力落下,都像是能彻底掀翻一个岛屿。
“宿主,”因果按照【神祇的记忆】解释道,“这是上古众神待位的时候,那时候并没有三位神祇的说法,但凡是有神力的存在,都会被称为神,各立一方,且他们都是天生神,从诞生之初便拥有神力。”
“但业溟不一样,他是众神众唯一的后天神,甚至是从人类的血脉中的诞生的,当时无论是人是鬼是仙、还是那些先天神,全都不认可他的存在,觉得他玷污了神力的存在。”
浓雾中,刀剑声逐渐偃息,一个个或神或仙的身躯如同鱼儿一样从云雾中坠落,再如同水泥袋一样“啪嗒嗒”落在地上。
云雾之上响起仙乐,每当有神或是仙陨落的时候,便会奏起这些丝竹。
但丝竹奏起的声音太过于频繁,这让仙乐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而仙人们的尸体几乎堆满了整个地面。
到最后,站在人群中的身影只剩下一个。
浓雾中,重剑被拖曳在那人的手中,“刺啦”得一路划过地面,他像是从血池中刚走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是血味,血珠从他的侧脸划落,可他仿若感觉不到那些血迹的存在,任由血珠流淌。
业溟一直知道那些所谓的先天神和仙人并不认可他的存在,他对附在他身上的神力也不是很在意,比起神力,他更喜欢研究一些机关之术。
但那些叫嚣围堵的声音一直在不断壮大,这些都无所谓,业溟撑着重剑站起身。
一个个地杀了便好。
杀干净了,便安静了。
赵止抬起视线,和浓雾中的少年神祇对上视线。
一滴血珠正好从业溟的侧脸划落,“啪”得掉落到地上。
第六十二章
◎“止止,不要相信。”◎
撑着重剑的业溟盯了很长时间的赵止,就在赵止以为【神祇的记忆】里的业溟认识她的时候,业溟移开视线。
“宿主,你放心,”因果解释道,“现在的业溟只是卡牌里的一段记忆,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他不认识你,不会主动对你做什么,更不会伤害你。”
因果说,“宿主,你现在可以问神祇一个问题,虽然他现在只是记忆中的投影,但他会按照记忆本身的神格来回答。”
赵止在原处停留了一会儿,她站直身,走向业溟。
业溟察觉到她的靠近,他坐在高地上,如同看着一片浮云一样垂眸看她,“人?”
赵止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和业溟对视。
【神祇的记忆】中的业溟十分冷漠,虽然看着她,但视线中完全只有漠视和不在意。
“宿主你放心,”因果再次保证道,“他现在就是个NPC,不用闲聊也不用获取好感值,直接问出你一直疑惑的问题就行,他会回答的。”
赵止的视线顺着业溟的侧脸划落,她略微皱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业溟并没有理她,只是用手擦拭着重剑上的血。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赵止开口。
业溟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赵止,“问。”
“如果...”赵止问,“你发现了一个人带有目的地靠近你,你会怎么办?”
业溟擦拭剑的手一顿,他这才将视线投向赵止,“什么目的?”
“大概不会伤害您生命的目的,”赵止冷静地开口,“不过会有些烦人。”
“宿主你是在说自己烦人吗?”因果小声地问。
“嗯,”赵止在神识里开口,“烦人。”
因果:“.......”
“如果我那时心情还不错的话,那我大概,”业溟看向赵止,“会陪着那个人一起周旋,然后...”
“然后什么?”赵止抬眼,和业溟对上视线。
“杀了她...”业溟说。
业溟话音落下,透明的金色卡牌再次出现,【神祇的记忆】皲裂,在赵止从浓雾中消失之前,她看到业溟完全沉下来的冷漠眼神,他如同一个彻底的神祇,完全漠视除自己以外的一切。
卡牌消陨后,赵止的神识醒来。
战马已然行至帐篷处,业溟直接把赵止抱入怀中,穿过人群抱回了自己的帐篷中。
赵止便是在这时醒来的,发现周围的将士都在若有若无地拿眼神偷觑向他们,显然还是不敢相信他们的少君殿下竟然真的是个断袖。
抱...抱着个男人?
竟然...还抱得这么温柔。
赵止睁开眼睛,“少君殿下...”
业溟嘴角扬起些许的笑,“以往我一当着其他人的面抱你,你就推开我,这次怎么这么乖?”
因为【神祇的记忆】的后遗症,赵止看着眼前的业溟,有片刻的割裂感。
帐篷里很温暖,赵止被抱到坐塌上。
“帮我擦脸。”业溟坐到赵止的身旁,指向自己侧脸的血迹。
赵止看向铜盆中的水和绸布,不合时宜地想起业溟在【记忆】中说的话。
其实业溟完全可以用神力来净化他的脸...赵止的睫羽压下她眼中的情绪,她将手伸向铜盆中,绞干净绸布上的水,轻缓地给业溟擦拭侧脸。
业溟垂眸盯着赵止,视线由上至下,像是在描绘着赵止五官的每一个轮廓。
随从们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全都一致地埋着头,人群中还站着蒸汽之地的国师,他远远地看着赵止,先是疑惑,而后逐渐惊讶地睁大眼睛。
从命理来看,这...这竟然就是他之前推算出的、少君殿下的命定之人!
这么说,原来这位找赵首榜竟然是个女的。
国师不断地在心中推算着赵止的命数,原本就惊讶的神情越来越惊愣。
这位叫赵止的姑娘...命定之人竟然不是少君殿下。
不,不能这么说。
这位姑娘的命定之人竟然有三个!
“怎么会这样...”国师忍不住说出了声,意识到自己身处少君殿下的帐篷内后,他立马捂住了嘴,迟疑地走出了帐篷。
怎么会有三个命定之人呢?
国师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命理。
国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少君殿下再次走出帐篷外的时候,他立马低着头弯着腰走到业溟的身后,“少君殿下,有件事我想向您汇报。”
业溟的步子并没有停下,直到国师说出“和赵首榜有关”后,业溟才将视线投向国师。
国师头弯得更低了,“此事确实有关赵首榜...在下适才无意探查到那位的命理,竟然和少君殿下您连在一起,便是我之前推算的、您的命定之人,但...根据命理来说,这位姑娘的命定之人,却似乎不止少君殿下您一个,而是有三...”
国师哆嗦的话并没能说完,业溟开口,“舌头不想要了的话可以继续往下说。”
国师立马跪下,他立马行大礼,“是小人卦理不精!”
业溟冷漠地垂眸,他看向身后已然掀起帘子走出来的赵止,眼神又一缓。
赵止侧过头看向快步退下的国师,显然已然听见了刚才国师说的那些话。
帐篷与帐篷之间,有一个比寻常将士矮瘦些的身影在帐篷间穿梭来去,司徒悦然偷偷地来边境,特意换上了连弩门的男弟子服,还梳了个和赵止一样的发髻。
她低着头,来往的将士们并没有留意她。
于是她一路走到了少君殿下的住处外,像之前一样低着头,直接自然地往里走。
踏入门槛的时候,她已然看到了少君殿下站在帐篷外的身影,还没等她喊出名字,站在门口的两个将士直接拿刀鞘一人一个架住她的后背,往后一拽。
司徒悦然先是挣扎,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后,立马开始朝着业溟的方向喊叫。
“少君殿下,我是司徒悦然,”司徒悦然急忙用最大的声音喊道,“我来看您了!”
站在业溟身旁的赵止抬起头,有些看不清地往她这个方向投来视线,而业溟则是一直垂眸盯着赵止,完全没有分来半个眼神。
“少君殿下!”
“少君殿下!!”
司徒悦然再次大声地喊了两声,她身后站着的将士捂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拎出了门外。
几个人摁住司徒悦然的肩膀,直接扭送到军刑处。
将士一松开捂住司徒悦然的嘴后,她立马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们一个个得不要活命了!好好看清楚本宫是谁?”
司徒悦然扯开自己的发带,抹掉自己涂粗的眉毛,“本宫是三公主,快放开本宫!”
几个将士们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纷纷面面相觑,但依旧没有给司徒悦然松绑。
“虽然你与三公主长得相似,但当朝三公主现在不可能在边境,只有可能在皇宫,”司管军刑的长官皱起眉,“还是先扣押起来,等请示过皇城后再做决断。”
业溟旗下的将士和皇城是两个体系,完全不惧怕皇城的权贵,此令一下,司徒悦然便被带到了一间禁闭房中,屋内简陋,连个被褥都没有,当天晚上,司徒悦然攥着手心、忍者饥饿与寒冷入睡,心中愈发怨恨起那位能靠近少君殿下的赵首榜。
凭什么他可以,她却不可以....
隔天,禁闭室的门被打开,将士一板一眼地说,“三公主,国师来接您了,您现在可以出去了。”
司徒悦然心中有百般愤怒,恨不得直接抽出一把剑把昨日轻视她的将士们全都赐死,但她知道这些人都隶属于业溟的麾下,即使是父皇来了,也是不能随意赐死的,于是只能咬着牙齿忍了下来,又把这笔帐算在赵首榜的身上,要不是他...
司徒悦然裹着厚毯子跟在国师身后走出军刑处,她发起了低烧,看起来有些狼狈。
国师看着司徒悦然,觉得不太能理解,“三公主,您...为何要将自己打扮这个样子,偷偷来边境处?”
司徒悦然咬住嘴唇,昨日之事让她觉得屈辱,便什么都没说出来。
国师聪慧,却是从司徒悦然的脸上读出她的心思来,“公主...你何必将自己打扮成男子,少君殿下的命定之人,确实是个女子...”
国师话还没说完,司徒悦然便十分愤然地扯下自己头发上男子式的发簪,恨不得用簪子划几个人出气,“既然命定之人不可能是个男子,那个赵首榜总黏在殿下身边干什么,难不成想带坏少君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