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距离蒸汽之地万里之外的鬼殿中,鬼侍卫们恭敬而屏声敛起地向殷至禀报鬼境内外的境况,殷至居于高位,冷漠而静默地听着,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玄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
汇报结束后,侍卫们开口,“主上,我们已然查到了‘蒸汽之地’。”
殷至这才抬眼,“说。”
“蒸汽之地并非云界或是鬼境中的地点,而是坐落于云界和鬼境之外的另一个境地,自从主上吩咐过,属下们一直在通过不同的方法找这个境地,但一直都只能零零散散找到一些传闻——云界中有几位曾经误入蒸汽之地的修仙人,听说出来后都有些疯疯癫癫的,修为尽散。属下找到他们,发现他们对蒸汽之地的描述确实都一样,他们说在蒸汽之地中无法使用任何修仙的道法和灵力,是一个完全与云界和鬼境不同的地方。”
另一个鬼侍卫继续跪地禀报,“但最后,属下通过追踪术,用那些修仙者曾经带进蒸汽之地的一些物件作为引,终于找到了蒸汽之地的坐落之地,但是属下们能力低微,虽然能追踪到,但始终都进不去。”
鬼殿中的侍卫们实力最低也能类比云界中的大乘期,显然不算是‘能力低微’,但他们确实无法进入此处境地,可见蒸汽之地的特殊。
听闻此言,殷至放下玄简,陷入阴影处的眉眼略微皱起。
跪在地上的侍卫们浑身颤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万里之外的蒸汽之地中,黑夜轮转,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天际间,如同巨鲸一般的机关物缓慢地从天际游拽而过,赵止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愣地从床榻上坐起,她转了转自己酸痛的脖颈,第一反应是嘴有些疼。
她用手触摸向自己的嘴角,发现有些肿了。
昨夜她并没有和业溟回到少君殿,她下意识地觉得那时的业溟似乎有些危险,如果和他回少君殿,也许会发生一些超过她控制范围的事情,于是她便和连弩门的弟子们一起出了皇宫。
“宿主...”因果的声音在赵止的神识内响起,“你醒了。”
因果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宿主,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赵止冷淡地揉了揉自己的嘴角,“坏消息。”
“我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因果缓慢地开口,“恭喜宿主,业溟的好感值上的灰色在昨夜便已然褪色,也不再生锈,宿主你脱离了危险期,也获得了许多增加了的好感值。”
“增加了多少?”赵止问。
“这...”因果支支吾吾,“这就要说到另外一个坏消息了。”
“昨夜业溟和宿主你在一起的时候,好感值猛增,一共增涨了五个两分和十个三分,”当时探测到数据的因果欣喜若狂,“我当时几乎以为业溟对宿主你的好感值几乎要一瞬间就被积满了,但是...”
因果艰难地说,“后来宿主你离开业溟后,那些好感值便开始一个个地消失,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好感值不断地减少,到现在...”
赵止略微皱起眉眼,沉默了片刻后,“还剩下多少?”
“一分...”因果小声地说,“没剩。”
因果的语气里带着深重的绝望,“宿主,我觉得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几乎是非常好,我已经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可以做到更好的办法...但好感值一来一去,确实相当于没有增涨。”
因果说,“...宿主,我们往积极里看,好感值虽然没有增涨,但是最后也没倒扣分,起码已经脱离了好感值变灰的险境。”
赵止站起身,“好感值确定脱离灰色了么?我的身体还是不舒服。”
她站起身后,几乎立即扶住了床柱,唇色有些苍白。
“宿主,业溟好感值上的灰色我确定是没有了,你现在身体不舒服是因为单个神祇的好感值、也就是业溟的好感值太低,还处于基础阶段,”因果解释道,“这属于一种警戒状态,只有通过获得好感值才能解除。”
“如果我不能获得业溟的好感值,我就会一直这样?”赵止冷静地问。
“不是,”因果说,“其他神祇的好感值也能缓解这种警戒状态,不过只有业溟的好感值升上来,才能彻底不让这种警戒状态复发。”
“宿主...”因果说,“最近你还是留在蒸汽之地比较好,或者尽量多来这个地方。”
赵止打开窗户,她站在窗槛边,抬头看向天际,眼神有些放空,“因果,你觉得业溟喜欢我吗?”
“应该...”因果试探地说,“是喜欢的吧。”
“和其他两位神祇比,”赵止问,“他对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同么?”
“似乎没有,”因果也想不通,“他看起来非常关注宿主你,并不比两位神祇冷淡,但是好感值...就是难以增涨。”
“这就是问题。”赵止说完后不再开口,而是彻底静默地看向窗外,像是在思考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连弩门掌门从昨夜开始便十分激动,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门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位优秀的外门弟子,不仅能在宫宴比试中拔得头筹,还能同时获得少君殿下和君王的赏识。
赏赐源源不断地涌向连弩门,掌门一夜未睡,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难以消化心中的激荡,眼中仿若已经看到连弩门一片金光的未来。
巳时未到,门下弟子又匆忙地前来禀报,“掌门,皇宫中...皇宫中又来人了。”
寻顷门外,华丽的皇家轿子停落,九公主的轿子本来走在最前面,但司徒悦然的轿子很快便越过司徒澄儿的轿子行于首位,司徒悦然的侍卫甚至推了一把九公主轿外的随从。
三公主向来跋扈,九公主的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有起冲突。
司徒澄儿掀开轿帘,低声地和司徒悦然问好,“皇姐日安。”
司徒澄儿的轿子里还坐着另外两位公主,是强跟着司徒澄儿一起来的,她们虽然嫉妒司徒澄儿受宠,但也十分看不惯司徒悦然的作风,“听闻三皇姐一大早便去少君殿请安,没想到这么快又转头来连弩门来了。”
另一位公主低声说,“怕是又没见到人吧。”
司徒悦然绞紧手中的帕子,“少君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是我们这些人想见就能见的...而且...”她的视线抬眼看向连弩门,“少君殿下不一定在少君殿中。”
第五十九章
◎渴死了。◎
司徒澄儿见司徒悦然进连弩门的步伐比她还要快,不由地和其他两位公主面面相觑,赶忙跟了过去。
“三皇姐,”司徒澄儿问,“你也是来找赵止的么?”
“虽然不是特意来找他的,”司徒悦然说,“但我确实想见见他。”
连弩门的弟子们赶忙簇拥到贵人们的身旁行礼,却被撑着伞的宫人们拦下,“快快将你们的赵首榜请来,不要让贵人们等。”
“三皇姐...”司徒澄儿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是曾经对父皇说...你暂时不想找驸马的吗?”
其他两位公主也赶忙看向司徒悦然。
司徒悦然停下脚步,倨傲地抬起头,“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跟你们抢人的?”
司徒悦然翻了一个白眼,“你们且加把劲儿吧,我现在比谁都希望你们能和那位赵首榜在一起。”
她又退后几步打量起几位公主,嗤笑起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福气同时拥有你们三朵姐妹花。”
闻此言,其中一位公主立马皱起眉头,拿起扇子就要反驳,她身旁的近身女官急忙晃了晃她的袖子,“公主,赵首榜...来了。”
几位女子默契地安静下来,视线都投向来人处。
掌门带着诸位弟子前来,他的右侧站着连弩门的首席,左侧站着赵止。
赵止走在人群中,心思却好像不在身旁,她冷淡地看向远处,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但就是这股总是置身事外的气质,让诸位公主都看得移不开眼。
“赵首榜...”她们略过掌门,直接和赵止打招呼。
赵止这才抬眼看向她们,略微颔首。
司徒悦然则是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少君殿下的身影后,失望地扔掉手中的帕子,她再次看向赵止的眼神便带上了审视和探究,结果还真让她发现出一些异常来。
这个招蜂引蝶的赵首榜似乎身体不好,嘴唇还有些发白。
赵止确实不舒服,一路走过来,她感觉到有些脱力,如同一条溺水之鱼,连日光都变得有如被罩了一层过浓的雾气,摇摇晃晃的。
“宿主...”因果十分担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业溟吧。”
赵止没有回答,只是开口朝众人说,“诸位,在下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赵首榜...”司徒澄儿立马伸出手,还没说出什么,赵止侧过头对她略微颔首,立马掠身匆匆离开。
掌门也没反应过来,赵止的身影便没了,他捋了捋胡子,有些尴尬地对着贵人陪笑,“近日边境动乱,连弩门中每日都会有弟子前去边境试炼,赵首榜估计便是为了这件事去探查了。”
公主们的注意力很快便又被吸引过来,“边境?那会不会很危险?”
“倒也不算是危险...”连弩门掌门恭敬地朝抬头处拱了拱手,“毕竟有少君殿下坐阵。”
赵止避开人群往外走,方向却不是朝着少君殿,她停下脚步,用手撑住街市旁的树。
“宿主,”因果问,“你不去找业溟吗?”
“来不及,”赵止说,“我撑不到那里。”
赵止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会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街道上已然有几个官家女郎们停下来看着她,远远地似乎想要过来说些什么。
“那宿主你准备怎么办?”因果慌乱地想要与道具库连上信号,但数据断断续续,跟本无法兑换道具。
【对不起,信号被屏蔽,请稍后再试。】
【对不起,信号被屏蔽,请稍后再试。】
【对不起...】
“别试了,”赵止的手按在青铜碎镜上,语气虚弱,“我找殷至。”
对面的几位女郎已然带着随从开始往赵止身边走,但官道上突然跑来了许多腰坠佩剑的侍卫,瞬间将整个官道上的人群都拦在刀剑外,被侍卫们簇拥的马车气派十足,且马车周身附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玄色雾气,车轮上还有鬼火倾轧的痕迹。
蒸汽之地的百姓们哪里见过如此的阵仗,一个个迟疑而噤声地往后退,不敢再凑上前。
“这是...境外来的人?”
“阵仗如此大...难不成是境外的皇族?”
议论的百姓们看到脸戴面具的侍卫们后,又不约而同地再往后退了几步。
赵止也想避开车马,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掀开马车的帘子,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还不快上来?”
赵止略微惊讶地抬起眼,对上殷至的视线,“世子殿下...”
殷至看着赵止,“不是在找我么?”
赵止站直身,平定神色后踏上马车,帘子中伸出殷至的手,稳健地把赵止拽上了马车。
鬼侍卫们继续前行,方圆三里之内,根本没人敢靠近这些来历不明的侍卫们。
鬼侍卫脸上的白面具甚至还有鬼眼睛珠子在转动,有一站在楼上的小孩儿不小心和一个面具对上了眼,瞬间被吓得哭出了声。
上了马车后,赵止才发现殷至的神色有些不对劲,虽然和平常一样冷漠而阴沉,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以往殷至不会坐得离她这么远,也不会一直这么沉默。
今日她踏上马车后,殷至便松开了扶住她的手,且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玄简。
马车一颠簸,赵止放在身后的手不易察觉地握紧,她眼前的光晕愈发昏暗,昏暗到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估计便醒不过来了。
“宿宿宿...主,”因果知道赵止现在的身体数据有多差,“你现在急需要好感值,任何一个神祇的都行,要不然你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赵止的手撑住马车的车壁,她正准备开口,马车外传来人群中的交谈声。
虽然很远,但赵止
听得很清楚。
“刚才踏上马车的,是昨夜宫宴上一举夺魁的赵首榜吧?”
“绝对是,那容貌气度,与我爹昨夜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你听说了吗...昨夜赵首榜醉酒,是少君殿下...抱着回去的...”
“我当时听到的时候也不信...那可是少君殿下...平时连人影都见不到的少君殿下!但我爹去了宫宴,虽然位置不是很靠前,但确实是实打实地看到少君殿下对那位赵首榜十分关照...”那人放低声音,“说句不恭敬的话,按照少君殿下的脾性,就算是当今圣上当时晕倒在宴席上,少君殿下估计也不会分一个眼神,但赵首榜哪怕是呛了一口酒,估计全宫的大夫都能立马被遣去待命。”
“楚兄,你这说得...也太夸张了。”
“这些都是我爹的原话,你可千万别传出去,”那人说,“反正少君殿下十分欣赏赵首榜,当晚抱着醉酒的赵首榜回去,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
人群中相谈不止,偶尔传来几句‘断袖’。
赵止沉默地收回视线,她重新看向脸色阴沉的殷至。
殷至散漫地依靠在车壁上,高大修长的身影却带着让整个车厢都显得逼仄的压迫感,赵止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盯了赵止许久,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秉烛夜谈,抵足而眠?”
赵止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抬起眼,“他们说得是我么?我可没有和任何人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她坐到殷至的身旁,用手轻轻地拽住殷至的袖袍,“世子殿下,我昨夜一个人睡在连弩门...”她坦然地对上殷至的视线,“如果世子殿下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回连弩门问。”
殷至的视线落在赵止的嘴唇上,他略微皱起眉,“你的唇色怎么这么白?”
赵止任由殷至用手摸着她的唇瓣,她甚至低下头,用侧脸蹭了蹭殷至的指尖。
殷至的手指一顿,车内的气氛松散了些,殷至的语气也不再那么阴沉,“你最近在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我在找药。”赵止病怏怏地说,“可惜还是没有找到。”
在殷至再次提问前,赵止用手扯了扯殷至的袖袍,“世子殿下,我有些冷...”
蒸汽之地很热,马车外的蝉鸣几乎是快要被日光烤焦的状态,殷至垂眸看向赵止额角不明显的汗珠,“冷?”
“冷...”赵止不明显地皱起鼻子,“我好冷啊,世子殿下。”
赵止的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她白皙纤细的手指沿着袖袍往上缓慢地抓,头抬起,眼神不动地盯着殷至,“太冷了...您能抱一抱我么?”
马车外的鬼侍卫们身体一震,他们刚才突然感觉到覆盖在马车外的威压顿时一松,作为鬼世子的近身侍卫,他们都知道这是现在世子殿下心情很好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