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闻言不免担忧,若是田凤仪刚刚去了智府,当和郑玉恰巧碰上,随后又摇摇头,郑玉走侧门,应该碰不上,就算碰上了,两人也没甚仇怨,是以不必忧心。
所以她宽下心来,去找周月耍耍。
未想到没见着周月,见着的还是周雨那个碎嘴皮子:“周月跟我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了,连大哥都没见着。”
“啊,大过年的,为何如此匆忙!是魏府出什么事情了吗?”周月也真是辛苦,想来连跨年都在路上。
“我哪里知道,不过好生奇怪,周月竟特意嘱咐我以后对你好点儿。”
宋令一听,心中涌上一股感动,她竟不知周月如此把她当朋友:“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你瞧瞧周月的觉悟,再看看你!”
周雨嗤了她一声:“对你这样,你都想造反了,再好,你还不得上天。”
晚间便有消息进了魏府:智公新得一姬妾,邀大家夜里入智府作乐。
这公侯世家还真是夜夜笙歌不假,这姬妾莫不是那日红衣女子青青吧,自她入未晋以来,各种不平已见得太多,是以见怪不怪了,但内心仍是一叹。
这次入智府,魏鸾竟罕见的让宋令随行,仍是不带周雨。
只因周雨向来看不惯智离对魏鸾态度傲慢,兼又侮辱田凤仪在先,去智府不带这个炸药包是对的,不然到时候爆炸的是他,体无完肤的是她们。
不过,今夜可是作乐宴席,这……,昨夜不好的回忆让宋令陡然精神起来了:“周大哥,我真的肚子疼,你可否回公子一声,我大概是去不了了。”
周云回道:“你好好休息,那我便回公子一声。”
过了没多久,一个仆役跑来:“宋姑娘,公子刚刚让人去唤了易大夫,说要让你去他屋里瞧病呢,公子说要是易大夫瞧不出你的毛病,就把这个庸医赶出府去,你快些的吧,别耽搁了……”
宋令精神抖擞的站在魏鸾门口笑道:“公子,我都准备利索了,何时出发?”
周云惊疑道:“你不是……”
宋令摆摆手:“哎呀,别提了,去了趟茅房,好了!应是被屎给憋的。”
周云面露窘色,并未答言,宋令知道是被她无状的言语给惊到了,那又何妨,她就是故意以此恶心一下主子的。
魏鸾沉着脸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出门了。
今日仍是府中马车接送,魏鸾如往常一般上了马车,宋令也如往常一般,准备爬上去坐于车厢外。
未想到魏鸾却忽的掀开车帘对她道:“你跑着去吧。”
宋令呆呆的“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委屈道:“公子,我拉肚子哩,哪里跟得上马车,黑灯瞎火的,还不得跑丢呀。”
魏鸾眉头一皱,终是未说什么,刷一下又把帘落下了。
驾车的周云对她使使眼色,她赶紧爬上马车,心中一阵腹诽:小心眼儿的臭男人。
到得智府,被仆役领着去了跟上次不一样的方向,便入了智府宴客大厅。
这潼关百姓饿死者有多少,这智府便有多奢靡,灯火通明,姬妾成群。
只是今夜宋令并未瞧到郑离陪在智离身侧。
只见新人哭,哪闻旧人笑,郑离不用陪智离,必是躲哪里笑去了吧,可喜可贺。
智离左右皆有美人再怀在抱,宋令在军中时候,人人提起智离皆是一脸钦佩,虽说他残暴不仁,宋令十分不耻,但到底也是杀伐决断的一代枭雄,是以虽对他十分不喜,但他的形象在宋令心中一直十分高大凛然。
今日竟也左拥右抱,颇有些孟浪之态,宋令见之称奇,不由得就想起了母亲暗地里骂萧氏那般:没有正儿八经的人,只有道貌岸然的鬼。
智离见魏鸾进来,只懒懒说了句:“魏二,坐。”
这来了智府,智离对魏鸾的态度越发随意了,竟也叫起了魏二。
宋令倒是在书院中听人大略提起过,智离两年前在上庠书院待过,时日不长,只因没几日他便随他父亲智超东征北伐去了。
莫不是二人在上痒书院有什么交集吧。
甫一入席,便有两个美人坐到了魏鸾身侧,一个斟酒,一个布菜,酒斟满了,菜布上了,人竟是一个不走,斟酒的将酒递于他嘴边,他就着美人的手喝下了,布菜的夹起一粒果仁也递于他嘴边,他揽过美人肩膀,反而胁迫美人自己半推半吃下了。
宋令观此厮放浪形骸模样,淡定对自己道:不稀奇,不稀奇,此乃作乐宴席。
智离道:“我今日新得的姬妾,魏二若是也感兴趣,今夜尽可留下一试。”
宴厅中有几人闻言竟是毫无意外之色,只有宋令惊到,她只知大户人家姬妾地位低下,竟不知是低到可以与别人共享的地步。
那,郑离?也会被如此对待吗?思及此处,她忽的心中一寒。
魏鸾调笑道:“怎敢夺智公之爱。”
智离回道:“今日一送过来,我便尝过了,不过尔尔,便有些腻了,若是魏二……”此时无言胜有言。
魏鸾亦十分不正经回道:“这方面不及智公英勇。”
智离呵呵一笑:“魏二最近改玩儿男人了便也不一样了,我倒瞧着宫中夜宴,你对你身后这个娈宠很不一般呐?”
宋令一凛,这是在说她?
此情此景此地,出风头绝非好事,她未敢抬头,反而将头耷拉的更低了。
又听智离继续说道:“记得两年前在书院,你还不尚男风,莫不是到底被白陵那个小东西拿下了?”
“白陵是智公□□之臣,我岂敢染指。”
“得闲时候宠幸过他几次,我都未上心,他倒也不必对我念念不忘,我倒是还记得你和陈穆都想钻那个卫道夫邢夫子他姑娘的被窝,到底谁成了?”
魏鸾轻佻回道:“他成没成不知道,我钻的时候没遇着过他。”
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信息量实在太,太,太大了,宋令听得一阵又一阵晕眩,需得好好缓缓。
魏鸾却忽而又道:“近些时日确实颇中意男子不假,上次来智公府中,瞧到有个下人,颇为白净,见之便让人心生荡漾,叫蔡……”
宋令一惊,等不及反应她已大呼一声:“不可!”然后几步扑至魏鸾身边,将正与他你侬我侬互相依偎的美人挤到一边,反正今日是作乐,那便她也凑个份子吧,一把抱住魏鸾腰身道:“公子是我的!”
她这一套动作下来,想是十分出乎他人意外,怀中之人身体一僵。
便听得智离哈哈一笑:“这样的妙人,倒怪不得魏二喜爱,连我都觉得有几分可爱。”
宋令带着求饶和急切的目光仰头看他,魏鸾也低头看他,虽面上带笑,看她的神色却是十足的森冷。
宋令虽有所畏惧,也不退缩,今日绝不能让他提蔡胡,更不能让他魏鸾或者智离任何一人祸害郑玉。
魏鸾勾嘴一笑,这笑容在宋令看来却觉得十分冰冷:“若是智公真心喜爱,让与你倒也无妨。”
这权势果然还是不一样,白陵向他讨要她,他一口回绝,智离还没开口,他就主动奉上。
听得宋令更加畏惧,又把头埋进他怀中,更紧一些抱住他,打定主意,一会儿哪怕是力大无穷的秦奋出来扒拉她,她都坚决不松开手。
智离笑道:“倒也不是与你客气,如今这世间绝色女子任我随意取选,便也瞧不上这种黄毛小儿了,还是留给魏二你一人好好享用吧。”
被享用着的宋令内心舒了一口气,魏鸾和智离,当然是魏鸾,做新不如做旧啊。
虽说魏鸾把她送给智离,智离没收,但到底这个人也太不地道,看来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照周云周雨差远了,用得上便用,用不上就送,喝醉了便顺手抓来泄一通火。
所以危机解除,宋令整个扎在他怀中,鼻端都是他身上的气息,如何不想起昨夜之事,顿时不自在极了。她本欲坐直身体,只是不知何时魏鸾的胳膊已经揽在她身上,她一动,魏鸾便收紧,她一时竟没从他怀中起来。
宋令抬头低声对他道:“公子,这一个位置四个人坐,挤了点儿。”
给魏鸾斟酒的美人手抖了一下,放下酒壶,捂嘴笑了。
魏鸾低头看她一眼,甚为冷淡问道:“桌上的糕点,可有想吃的?”
这端的姿态甚高,嗯?竟许她吃食?
“吃!”不吃才傻!
魏鸾举筷欲夹,宋令提醒他:“不要绿豆糕,要芙蓉糕。”昨日宫中吃过绿豆糕了。
他筷子一转夹起一块芙蓉糕,并未先递于她嘴边反而凑近她鼻端:“你先闻闻香不香。”
这人是不是有病,给就给,不给就不给,她又不是狗,吃之前还得嗅嗅。
宋令不情不愿闻了闻:“香!”然后张开血盆大口等待投食……
魏鸾转头就把糕点夹给了斟酒之人,那美人会心一笑:“谢公子~”
小嘴一张,轻轻一咬,糕点没了。
魏鸾这才松开了她:“滚回去吧。”
宋令不想滚了,她想留下,胖揍这孙子!
第15章
探心
田凤仪若是知道青青入了魏府日子竟是如此不堪,那她自己的日子也定是不好过,但宋令自己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自从智府宴席之后,宋令就暗暗杠上魏鸾了,不去伺候他了。
真好,这厮竟也从未让人找过她。
晋阳魏府虽比不上梁泽魏府,但若是两人不刻意相见,想相遇也没那么容易。
又过几日,郑玉托人送信与她,信中言曰:上次相见之地,槐树下东南五步,地下一尺,纹银一百五十两,通关文蝶一个,防身匕首一把,现下最安全之地当属盛齐,若不急离开,见面细细商议,若走的突然,留信于原地告知去向。恐留把柄,当阅后即焚。
宋令烧信之时,想到郑玉还不知她与盛齐渊源,此生哪里都去得,唯盛齐再也去不得。
如今后路已留,只是她若不告而别,被定为逃奴,未晋其他属地也自不能再去,是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贸然离去。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宋令经智府夜宴后便已认定初一宫宴他一定是一时兴起,戏耍她一下罢了,她却当真还要和郑玉计划着逃跑,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倘若抛开这样的威胁,她确实还不想离开,一则她现下无地可去,二则这里吃得饱睡得好还有月俸。
但此次也确为她敲响了警钟,魏鸾对她有意绝非好事,对她无意则会将她随手送人,如此看来,跟着这个主子怎么着都捞不到什么好处。有朝一日当离开良机出现之时,她就要好好把握,为此,她需做好万全准备。
所以她又十分认真,十分刻苦的和周云学起了龙拳,若将来独自上路,有功夫傍身才是最稳妥的。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没过几日,魏府也便张罗着要办宴席,回请众人。
魏府宴席,除了宋令一个闲人,其余人等皆十分忙碌,布置厅堂,选定菜色,准备车马。
因魏府常年皆管事们居住,是以家丁居多,婆子次之,丫鬟实在是少的可怜。
魏鸾抵晋阳后,秦大娘倒是准备买几个体面些的丫头,伺候主子。
魏鸾反而并未同意。
周云对宋令道:“皆是此次府内有千余魏军,若招一些丫头入府,容易生乱。”
宋令一想也是。
只是那时不觉有何,如今要宴客,府里连个体面丫头都没有,实在过于寒酸。
所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脑子,动动脑子便能找到路子。
魏鸾竟让周雨带人去未晋歌坊姬厅,将舞女歌女青楼女连并伺候的贴身丫头一并雇佣来。
周雨临去前问宋令要不要一起同行。
这给大闲人宋令找了个差事,按理既可以出府打发无聊时间还可以为魏府出一份绵薄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宋令的想法是:何乐而为呢?闲着多好!
“你要去的地方,带我便多了一个吧!”
周雨也难得面露难色:“我本想可以的话,你若能替我去,我便也不去了。”
嚯!
装!
信你才有鬼!
宋令回道:“我倒是也想去开开眼,不过,我如此风流美少年,就怕去时容易,离去难啊。”
周雨“哼”了一声:“你想太多了,你莫不是觉得那里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漂亮,实怕对比之下你自惭形遂吧?”
宋令翻了一下白眼:“好走!不送!”
哐当,把门关了。
周雨又敲了两下门,哎哎喊了她两声,她皆没有回音,他便犹犹豫豫走了。
这是她最近唯一找上门的差事,她放弃了,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周云周雨各自忙活去了不提。
到了傍晚,宋令本以为这次夜宴魏鸾少不得让她也去蹭吃蹭喝。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吃一肚子好下水也是极为重要的。
结果在屋内等到肚子咕噜噜叫,竟也没人喊她。
她溜达出院子,溜达到后厨,还未进去,便见人来人往穿梭不停,她拉住一杂役问道:“宴席开始了吗?”
“早就开了,都吃过一轮酒了。”
宋令这才真正的发觉,自智府宴席后,她是已被魏鸾彻底踢出权利的中心了。
这……
倒也算不得坏事……
就是损失了她的初吻。
哎,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她能在智营魏府溜一遭后全身而退,已是老天爷照顾有佳了,何需在乎这区区一吻呢?
再说,谁吃亏还不一定呢,毕竟魏鸾长的还是挺人模狗样的,吻技也超脱凡人,这么一合计,她沾光了不少哩。
果然人就该通透,想到这里,心情畅快不少:“孙大娘,这锅里的菜我能挑出点儿吃吗,好饿!”
“哎呀,净添乱,……麻利点儿,……别老捡肉!”
宋令吃饱后,又回了自己屋子,也未点灯,她决定睡觉算了。
便一头栽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夜里特别静,便比白日里能听的更远,听到远处传来宴席中丝乐声,偶有笑声在空气中飘来。
唉!这难道便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那厢越是热闹繁华,便衬得她在此地越是孤单落寞。
她竟有些伤感呐,只是这伤感还未来得及持续那么一时半刻,她便呼呼睡了过去。
宋令是被敲门声喊醒的,她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喊:“宋姑娘?”
谁啊,大晚上的,何其讨厌。
“大哥,应是睡了,她没口福,你我回屋喝几盅,把这些吃食吃了去吧。”
宋令一下子坐了起来,回了一句:“来了。”
她把灯点上,走过去打开门,便见着周云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糕点果蔬荤素皆有,见他开门,周云道:“今日太忙了,都忘记提前给你送些吃的过来了,现在的便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