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没见景致应答,她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景致是在念他们工作室刚成立时候的那段话。
那段令人激昂又鼓舞他们前进的话。
“怎么念这个。”她咕哝一句。
然而景致闭上眼,在心里腾起无限的凄凉。
相反,在窄门工作室成员焦灼的时候,程寄到是好整以暇。
他像是个经验老成的垂钓者,慢慢等待着鱼儿上钩。
那天,景致替另外个艺人去Greco借新一季的产品,在公司楼下和罗姐碰面,顺便打听打听消息。
正好见到程寄和合伙人从电梯出来,他的身型在一众人中很是出挑,对方说了几句俏皮话,程寄也只是低头轻笑,一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模样。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她这几天在背后对她做的事。
那时候景致背对着大厅,坐在二楼的咖啡吧,和罗姐谈事情,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从电梯口浩浩荡荡地出来。
“程老板,”罗姐最早发现他,“看来又是要出去谈生意应酬。”
景致下意识地往下探看。
程寄似有所感地抬头,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分明已经是初春暖阳,一阵风吹来,景致还是感到一阵凉意。
片刻后,姚助理从旋转楼梯上来,显然是来找景致的,罗姐见了便先找了个借口离开。
景致端坐在椅子上,啜饮着咖啡,眼皮都没有抬。
“景小姐这几天还好吗?”姚助理问。
“我好不好,姚助理不是应该最清楚吗?那些事哪件没有经过你的手。”
姚助理脸上还是谦逊的笑,“景小姐真是会开玩笑。”
随后,他恭敬地递上一张卡片,“程先生说如果景小姐想通了,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他。”
景致长久地未接过,眼底覆上了阴霾。姚助理扯了一下嘴角,将卡片推到她手边,说了声便离开了。
卡片上写着的是个陌生的地址,景致在手机上略略查了一遍后,才发现是北京城里一个普通的小区,普通到即便景致按照地址找过来,看着眼前的房门,还是搞不清楚程寄想做什么。
虽然楼道看着干净整洁,但光亮昏暗,同一层楼还有两个邻居,显得逼侧狭小。
景致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手心冒了不少汗,最后鼓足了勇气敲开了房门。
很快就有人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屋里的声音,气味,景象忽然潮水般涌现在景致眼前,尽管她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烟雾缭绕,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厨房里的动静,她的大脑在处理完这些信息之后,才看向站在眼前的人。
程寄穿着舒适柔软的休闲衣服,头发散落在额前,对着景致温柔一笑。
“来了?进来吧。”
他勾住景致的手,漫不经心地说。
第六十四章
程寄让开路, 让景致走进玄关换鞋子。
他帮她把衣服挂好,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随后便去了厨房。
开门关门的瞬间, 漏出点鸡汤的香味, 以及汤水在滚烫的瓦煲边缘噗呲噗呲的令人心安的声音。
从进来后, 景致都有些怔怔的, 程寄没有告诉她要做什么, 不习惯的尴尬蔓延全身。
她站在客厅, 没有乱看, 透着隔门和迷蒙的烟雾,看着程寄在里头忙活。
双脚就跟钉在地板上一样。
景致为了工作室,还是来找他。
不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简单的四菜一汤, 两荤两素,虽然家常,但其中有一些菜很考验厨艺,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很是丰盛。
程寄很贴心地替景致布菜,“只有这两个素菜是我做的, 我的厨艺还没好到可以做复杂的菜式。”
其实已经进步很大了,这两个菜至少看着就不错。想到小半年前, 程寄在巴黎给她煮的那晚夜宵面,别说是吃,连菜色都不伦不类。
景致心知肚明这不是场普通人家的聚会晚餐,可以和程寄畅聊往事, 他们的身份地位隔着很多东西,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但她刻意保持着这种平和安稳。
顺着程寄的话往下问:“回国后练的吗?”
程寄仔细地观察着她, 见景致并不抗拒,眉眼就弯了起来,他嗯了一声。
那两个素菜是可以尝出程寄花了功夫的,吃下去咸淡适中,清爽可口,做成这样,对于一个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了。
“怎么样?”
“我很喜欢。”景致抬起眼皮,看着他轻声说。
“你喜欢ʝʂց就好。”
声音如溪泉般清冽,可见其心情轻快。
就像之前一样,这顿饭也是程寄伺候景致吃的,他没吃多少,好像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景致。
他们不怎么说话,除了中途程寄问她喜不喜欢这间房的装修,餐桌上的顶灯,壁纸之类的。
景致心底涌起一阵怪异,她潦草地扫了几眼程寄提到的这些东西,避重就轻地说:“还行。”
程寄优雅地吃着鱼肉,他轻声笑笑。
他们在安静中地结束了晚餐。
随后,程寄又很主动地收拾残余剩饭。
景致帮他。
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问:“程寄,你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我工作室的情况。”
为了不刺激他,她特意没说“温以泽”三个字。
程寄顿了一下,从她手中拿过餐盘,回她淡笑:“不着急。”
说着,又去了厨房。
景致等了他很久,不知道程寄在里面忙什么,他似乎有意拖延时间,一旦涉及到这些问题,他都避重就轻。
一分一秒过去,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
景致似乎已经认命了程寄所说的不着急,他在气头上,不是自己简单说两句就能气消的。
她打算明天再过来。
窗外小区里孩童的嬉闹声逐渐没了声响,房间有种诡异地安静,景致不做他想,从挂衣架上捡起包包和外套就要走。
她越想越慌,到最后,她的动作几乎是仓促的,连脚上踩着的鞋子都没有穿齐,就想逃离这个古怪的地方。
她转身去开门,才发现怎么也打不开,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
程寄已经把门锁死了。
开门的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注意,景致听到身后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转过身。
程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用纸巾擦着手,温和又平静地看向她。
眼眸中的神情却是冷漠又愠怒。
“你要走?”程寄不理解地问:不是说喜欢这个房子吗?”
好像骤然撞见高山白雪的阴私心理,景致不禁打了个寒颤,“把门打开!”
“为什么?这样就没人能打扰我们了,”程寄把脏了的纸巾随意丢进垃圾桶,慢慢朝着她走来,“不好吗?”
“我们可以永远都在一起了,景致。”程寄真心实意地微笑着。
黑沉沉的影子落在景致头顶,“你骗我来,就是为了把我关在这里?”
“骗?”程寄的眼神何其无辜,“不是你主动进来的吗?”
景致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你让人封杀了温以泽,我怎么会来找你。”
程寄的眸光微微一黯,十分伤心地看着她:“你明明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这个人,另选别的艺人扶持;二是来找我放过他。你为了这个人来找我。”
他垂下眼眸,声音还是淡淡的:“你说我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你说我封杀他,有什么证据吗?我只不过和那些人说了一说,并没有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这只是他们的利益选择而已。”
他把景致逼到角落,轻声温婉地和她讲着道理。他要把她身上的外套和包包取下,看似温柔,但景致反抗不过,还是被他拿去,侧身放在壁橱。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利用我对你的喜欢,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呢?”
景致的生气渐渐换了种酸痛。
程寄的嗓音有些飘渺,再抬起眼眸的时候,他的眼睛红润润的,难言的情绪在清亮的眸光中闪烁。
“这是我自保的手段而已。”
这让景致产生一丝愧疚,知道自己伤了他,心中酸涩不已,眼眶微红:“所以,程寄,我们这样有什么意思呢,放过彼此,让大家都轻松点。”
“或许在未来,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你让我走吧。”
景致有些恍惚,她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不知不觉间,她的空间已经一点点被程寄蚕食。
程寄将她圈进在怀里。
呼吸里都是他的气味。
“更好的人未必是我喜欢的人,”程寄吻着她,“你怎么可以在我喜欢你的时候,再让我喜欢别人?”
“这不公平,景致。”他哽咽着说。
“如果你所说你更好的人是指温以泽。”程寄退开一些,仔细端详着景致那张脸。
景致心中微痛,闭上眼睛,悬在眼眶里的泪水随之坠落。
程寄吻上她的眼泪,阴戾又偏执地说:“你想都别想。”
那眼泪流入他的唇舌,又咸又苦。
“我们重新来过吧,景致。”
景致浑身震颤。
他抱着她,等到她气息平稳了,揉着她的脑袋,好声哄着:“别难受了,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受了。”
他还是没提要放她走的事情。
景致心情复杂地推开他,程寄柔柔一笑:“我还是喜欢你这样,你一哭我就受不了,想把你吃进肚子里,让你安全一点才好。”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他又温柔地说。
*
他们就那样住在这套房子里。
除了第一晚程寄锁过门,除此之外,大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景致可以随意出入,甚至回家。
她的电话是通的,网络是可以联系的。
程寄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但是她又很明白,如果不回来的话,温以泽的演艺生涯算是彻底完了。
只要她在家里一天,他被冰封的资源就解冻一点。
温以泽就是程寄的人质,景致动弹不得。
他用这样卑劣又偏执的方式,把她禁锢在怀里。
而程寄是全天都待在那个屋子里的,除了姚助理偶尔送来文件让他处理,他哪里也不去。
他是个老古板,生活简单,没什么情趣,不是在工作,就是给她煮东西吃,有时候累了就靠在一边休息,安静地看她工作。
他活成了以前的景致。
景致的心绪也从最初的愧疚变成不耐烦,有时候程寄找她说话,她也不怎么回应。
他要教她玩数独,景致沉默,甚至会尖酸刻薄地说他煮的东西难吃,是想要毒害她。
程寄也只是垂眸,包容她的任性,说:“好,知道了。”
景致觉得恹恹的,没劲透了。
想生气也发不出来,一句话也不肯再和他说。
程寄在屋子里晃晃荡荡,景致实在是觉得眼不见为净地好,索性找附近的咖啡馆坐着,等到了晚上了再回去,然后躺在床上睡觉,一天也这么过去了。
她是这样计划的。
程寄看到她在玄关门口换鞋,他喝着水说,平静无波地说:“我要是你,就不会想着出去。”
“你以为我是你这个变态,整天不出门,不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吗?”景致穿上鞋,带上电脑就夺门而出。
湖边芳草萋萋,柳茸茸,细卷玻璃水面风。春天的空气中弥漫着各异的花香,碧蓝的天空很是高远。
她深深吸了口,顿时畅快了许多。
随后打电话给叶柠和杨军核对工作。
工作日,咖啡馆里人很少,飘荡着淡雅的音乐,咖啡师悠闲地整理着台面。只有景致越核对到后面,眉头就锁得越深。
原本聊得还不错的项目都开始和景致打马虎眼,有几个性格比较直,问她是不是又和程寄闹不快活。
景致打电话过去:“是不是没有程寄,你们这个项目就不能直立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