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和窒息感,同时向她袭来。
忽然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梦里,林也孤身在雪地里走,姜颂眼睁睁地看着他离黑洞洞的悬崖越来越近。
手机响,姜颂一下回神。
是果果打来的微信语音,“姜小姐,你是看到新闻了吗?”
姜颂胡乱“嗯”了一声,问:“他怎么样?伤的重吗?”
声音很轻,蛛网一般的重量。好像连她自己,也要碎了。
果果顿了一下,“姜小姐,你现在有空吗?可以的话,我让司机来接你。”
很像电视剧里,赶过去见弥留之人的最后一面。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姜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靠在车厢后座,两手攥着手机,身体紧绷,所有感官神经都集中在听觉。
生怕中途,果果再打来,告诉她更坏的消息。
姜颂额头抵着窗玻璃。
澄澈的眼眸染上一层薄雾,她痛苦地想,为什么?
为什么,她爱的人都要遭受命运摧折。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司机转头跟她说:“姜小姐,到了。”
姜颂恍如梦醒,拉开车门,才发觉不对。
这里不像是医院,倒像是某个高档小区的车库。
未及开口问出声,果果戴着口罩跑过来,“姜小姐,我带你上去。”
“他不是在医……?”
果果左右张望两眼,弯腰拉住她手腕,眨了眨眼,“这里说话不方便。老板这处房产没对外公布过,但难保没有媒体听到风声混进来。”
姜颂讷讷地点头,跟着她下车,乘电梯。
一梯一户,私密性极好。
果果输入密码,推开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说,“老板在房间里,你进去吧。”
姜颂满腹狐疑,依言换上拖鞋。
路过客厅的时候,一个身材略丰盈的男人翘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朝她瞥过来一眼,目光顿住,随即变成愕然和恼怒。
果果快步走来,挡住胖白的视线,又抬手指了下主卧的方向。“没事啦,你直接进去。”
从客厅到主卧,大概七八米的距离,一次性拖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擦出轻微声响。
姜颂抬手扣了两下门,恐慌的情绪又再次袭来,迅速达到顶峰。
透过金属质感的门板,传来男人淡哑的嗓音,“进。”
姜颂抿住唇,握住门把手,掌心一阵冰冷。
“咔哒”一声,门开了。
屋子里没开灯,窗帘只拉开一小幅,淡黄色阳光从缝隙精准切进来,越过窗边的单人沙发,淌过木地板,最后落在姜颂的鞋尖。
林也坐在沙发上,转头朝她看来。
曜石黑的眼眸一贯冷淡,在这个瞬间却眼尾微挑。
他定定地看着姜颂,几分笑意。
姜颂右手仍握着把手,微微用力,表情一时有些难看。
第一个念头是庆幸他没事,随之而来的,是懊恼自己醒悟得太晚,在地下车库看见果果的反应时,她就该想到的。
如果林也有事,做助理的不该那么轻松。
但她还是上来了。
非要亲眼见到,才真的放心。
以致于暴露了她最致命的弱点,以致于让林也有机会,请君入瓮。
“我们聊聊。”
林也说。
平淡的语调,刻意掩饰了他看到姜颂时陡然生出的窃喜。
姜颂进退维谷,轻声问:“所以新闻是假的?”
“追尾,没到车祸的程度。去医院是看朋友,媒体以讹传讹。”林也几句话解释来龙去脉。
“可是今天的导师验收,你也没去。”
姜颂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或许是潜意识里,急于为自己莽撞跑来“探病”的行为找出充分的理由。
一个正当的,不超出导师和选手关系的理由。
林也看着她,“或许,你也可以认为我是故意的。”
姜颂握住把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可掌心里的触感已不再冰凉,而隐隐有灼烧之感。
她别过视线,“您好好休息,林老师。”
姜颂脚后跟往后移,对面忽然传来很轻的一声笑。
那笑,通过空气里的介质传达至她的耳膜,耳廓一圈都战栗。
心理距离上,姜颂急于往后退,退到安全的冠冕堂皇的选手和导师的关系。
然而,林也忽然起身,迅疾走来。
宽大的手掌捉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她彻底拉进来。
门板沉闷一声响,姜颂不敢出声,神经紧绷到极致。
后腰被林也另一手隔着布料抵住,两手握拳隔在他胸前,不至于使两人彻底吻合上。
他那么高,以姜颂的角度,他的身形完全遮挡了从窗缝切进来的阳光。
但他的周身又被暖调的阳光勾勒出一圈柔光。
鼻腔里满是他身上的草木香,很淡,却很有攻击性。
“林老师……”
“你喜欢角色扮演?”
两人同时出声。
姜颂身子往后仰,没有剧烈的挣扎,怕给他一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也没看他,偏过头,身体在细微地抖。
她忽然找不到更多的理由,为自己今天的行为做出更合理的解释。
林也半抱住她,嗓音已然哑了几分。
“你早知道果果是我的助理。”
姜颂内心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也像是被林也扯掉了遮羞布,晦冥的光线中,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睫抖动,像是被缚住的蝴蝶,剧烈振动翅膀,却如何也飞不起来。
“……是。”她嗓音里已带上哭腔。
林也却不肯就此放过她,撑住她后腰的手掌往里收,“你也没有拒绝。”
聪明如她,早在果果送她去医院的途中,就从蛛丝马迹猜出她是林也的私人助理。
倘若真如她所说,要干净利落地划清界限,她完全可以挑开了婉拒。
但她没那么做。
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受林也安排的一切。
为什么?
这个问题,姜颂只敢在夜深人寂的时候想。
原因也很简单。
无非是她眷恋被他关心的感觉。
这份关心里,究竟几分爱,几分怜悯,甚至捉弄,都不重要。
她只是可耻地,想要被他关心,而已。
“还要划清界限吗?”
林也喉结滚动,掌住她后腰的力道越来越大。
姜颂两手抵在他身前,眼睁睁看着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
她呼吸急促,除了上半身的那一点缝隙,他们几乎合在了一起。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她倔强地口是心非,“……是。”
林也目光沉暗,捉住她手腕的手猛然放开。
下一秒,托住她后脑勺,扳正她的脸,垂首,吻下去。
凶狠的力道,隔着唇瓣,牙齿相撞。
姜颂痛得皱眉,不敢张嘴出声,怕强撑的盔甲露出破绽。
然而,这局终究是她处在下风。
就在他吻上来的那一刻,像是终于下了一场春雨,枯死的草木争相摇摆枝干,着迷、疯狂地汲取甘霖。(审核老师你好,没有写脖子以下的东西啊,就只是情绪,说的情绪!给您鞠躬了!)
徒有其形的盔甲,在林也的攻势下,灰飞烟灭。
姜颂仰起头,舌尖被他吻住。
勾缠,没有章法地扫荡。
他们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在车里,第一次接吻时的莽撞。
挣扎,劳心费力。
沉沦,畅快淋漓。
失了理智的人,没有选择余地地偏向后者。
姜颂被林也拦腰抱起,掼倒在床上。
火势燎原之际,他却忽然抽开了身。
“你也喜欢,对不对?”
林也两手撑在姜颂脸侧,单膝跪在床沿。
两张脸很近,一上一下,双方眼中的情|欲都浓烈得化不开。
借由窗外的阳光,他望着身下的人,沙哑的嗓音,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
只要姜颂点一下头,那么过去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
他可以不问,不管,甚至装作过去的四年都不存在。
他们还是好好的。
如他所愿,姜颂“嗯”了一声。
然而狂喜还未漫上来,姜颂空灵而绵软的声音又说:“你的身体,的确很有诱惑力。”
林也顿住,撑在她脸侧的手掌改握成拳,衬衫领口散开,胸口起伏不定。
姜颂偏过脸,不敢再与他对视。
怕这个被逼到绝境上才想出来的理由,刚抛出来就被击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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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姜颂出来之前,在主卧的洗手间里简单整了一下。
眼角因为生理性刺激有两道已经干了的泪痕,眼皮是红的,口红已经糊了,上嘴唇有块是肿的,脖子上两点红紫,是吻痕……
她洗了一把脸,用纸巾把口红全部擦掉,头发分成两股,垂在前肩。
最后望一眼镜子,依旧狼狈。
无论如何,该走了。
推开洗手间的门,鼻尖嗅到烟味,她仍是没忍住,极小幅度地转去视线。
林也坐回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左手搭在扶手上,袖口散开,指间夹一支细烟。
窗外阳光偏移了方向,令他的身形一半光亮,一半晦暗。
好似和她刚来时的坐姿没什么两样。
但空气都沉闷几分,实实在在是哪里都不一样了。
姜颂没和他打招呼,径直开门出去。
客厅里,果果听见开门声,飞快过来,“姜小姐,你没看……”
我给你发的微信吗?
后面的话没说完,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另一道人影落后她几步,迟疑地走上前。
“……姜颂?”
姜颂抬眸,认出后面那个穿白色Miu Miu套装裙的柔婉女孩,是凌可。
两人都目露惊愕。
尤其,凌可看见她红肿的嘴唇和脖子上的可疑痕迹,整个人都呆住。
“你、和也哥……你们……”
“我先走了。”
姜颂没听她说完,匆匆走向玄关换鞋子。
果果慢半拍跟上来,“我送你下去。”
凌可手足无措,求助一般,回头看向一直坐在客厅黑着脸的胖白。
“胖哥。”
胖白到处摸烟,起身,往阳台走。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你问也哥!”
阳台和客厅之间的玻璃门沉闷地合上。
果果要打电话让司机送姜颂回去。
姜颂婉拒了。
“我约了人,还有其他事。”
“这样啊。”果果把刚才出门时在玄关拿的未拆封口罩,递给她。“戴上能好点。”
“谢谢。”姜颂接过来。
没从地下车库出去,走的是离这幢楼最近的小区北门。
点开手机地图,查询回去的路线,高档楼盘,最近的公交和地铁站却都不近。
海风扑面而来,吹开刻意挡在肩前的长发,姜颂抿了下唇,心想应该先找个药房买几张创可贴。
在地图软件上搜索药房,路边传来一声鸣笛,姜颂没在意。
直到一辆白色奔驰开到她身旁,从车窗传来一道男声,“姜颂?真的是你啊?”
姜颂转头,副驾驶车窗落下,张呈苏从驾驶座躬身过来,一手撑在窗框上,以一个稍显费力的姿势仰头对她笑。
下一秒,他目光一顿,那笑也有些凝滞。
姜颂破罐子破摔,没有欲盖弥彰地和海风做抵抗,试图把飞扬的头发再抓回来,挡住脖子上那道醒目的红痕。
她点头,口罩之上,一贯澄澈灵动的漂亮眼眸几分破碎的淡漠。
“我还有事,失陪。”
“……去哪,我送你——”
张呈苏迟疑地拉开车门,不等他下车站定,姜颂已经转身走了。
风吹起她的裙摆,黑绸般的长发朝一边高高扬起。
身形单薄,又漂亮。
像一株荼蘼。
看似纯美无害,实则藤茎多刺。
凌可出来的时候,张呈苏站在路边,背抵着车门,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在车里坐着?”凌可拉开副驾驶车门,没听见回应,她又直至身,另一手拍了拍车顶棚。
张呈苏恍然回神,回头看向凌可,标志性的暖男笑容也一并浮上来。
“也哥没事吧?”
张呈苏坐进来,随口一问。
凌可系安全带的动作却停了,她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去看也哥?”
和他们一起来的其实还有席明明,三人打着采购服装的名义集体溜号。进了城区,凌可忽然说有事要去看个朋友。
来的时候,就是开的张呈苏的车。他便把席明明留在中古店,亲自送凌可。
凌可本来还推拒,张呈苏笑着说:“好歹也是个有千万粉丝的新一代小diva,出门不带保镖就算了,真的放你单独行动,要出点什么岔子我只能磕头谢罪了。”
张呈苏这么热情周到,凌可也不好再说什么。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凌可拜托他稍等一会儿,她很快就回来。
凌可只说去看朋友,全程没提到林也一个字。
张呈苏垂眸启动车子,笑说:“乱猜的。”
奔驰拐出两旁种满法桐的宽敞街道,他有意把车速放慢。
没两分钟,果然看见一道穿浅紫色长裙的清丽身影,从一间店铺推门出来。
张呈苏从后视镜里看见店铺的名字:某某大药房。
他第一时间想到那道印在细白脖颈上的鲜艳吻痕。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张呈苏忽然说:“我刚才在门口遇见姜颂了。”
很突兀的话题,却是很随意的语调,像在闲聊。
凌可本来出来之后,兴致就不高。突然听见这句,她慢了一两秒,才回了句,“是吗。”
张呈苏继续说:“我看她状态有点不对。”
“哦。”
“她也是去看也哥的吧?”
“……我不知道。”凌可皱眉,调整了下坐姿,完全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说,“有点困,抱歉,我睡一会。”
“好。”
张呈苏没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