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朝急忙推开贺霖佑,坐直了身子。
又问他:“你北上,蒋将军可会与你一道?”
洛朝朝说的自然是蒋承。北地凶险,定是要有一个得力猛将陪护的,光蒋于一人是不可能的。
听闻蒋承近几日治水已经回京了,所以洛朝朝才由此一问。
听到蒋承的名字,贺霖佑冷笑了一下:“我倒是希望他不要去,呆在京城逛逛花楼不挺好的嘛?”
洛朝朝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逛花楼?”
“是啊,他酷爱逛花楼和吃花酒,和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般。”
贺霖佑说完,起身理了理衣裳,招呼洛朝朝起身吃东西。
而洛朝朝还处于吃惊状态,竟没想到蒋承是个这样轻浮之人。
蒋承确实如贺霖佑所说的,正在京城最大的青楼,芬芳馆中。
街两边都是来来往往的马车,两侧的楼宇红灯点缀,凭栏处依着穿着单薄的红尘女子,娇软的笑声勾着路过的行人,门口进进出出都是搂着女子的男人,好不热闹。
而芬芳馆最高一层却非常的冷清,外面的热闹似乎是属于外面的,宽敞华丽的屋内仅有两个人,一个靠窗站着,一个坐在那独自饮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依靠在窗边的女子瞧着年过三十,却风韵犹存,一张略施粉黛的脸美而不妖,眼尾微扬,透着几分薄情与不耐烦。
一袭红色的衣裙难掩傲人的身姿,雪白的脖颈光着一片。
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长长的眼睫下垂,高扬起声音道:“喝完了没有,喝完了就给我滚回去。”
蒋承似乎被她训习惯了,坐在那依旧喝自己的,丝毫反应也没有,甚至眼睛迷离着,瞧着有几分醉意了。
书春回过头睨了他一眼,染了口脂的妖艳红唇紧抿,然后回过身朝着蒋承走去。
蒋承一手撑着下巴,眼睛迷离地看着书春一步一袅娜地走过来,嘴角挂着痴痴的笑意。
见他那副死样,书春就没好气,怒道:“你下回若是想喝酒,多花几个钱,找你的兄弟喝不是更痛快,跑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我又不会陪你喝酒。”
蒋承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然后换了一只手撑脸,又静静地看了书春一眼,喃喃道:“以前我来喝酒的时候,你从来不会和我坐一张桌子这么久,今日当真是难得啊。”
书春冷笑一声:“怎么说有你蒋将军在,我这不用接客可挣得盆满钵满,自然是要给你一点面子的。”
蒋承望着她,脸上的笑意不减,一如既往地问了一句:“当真不和小爷走?”
一开始被蒋承找到的时候,书春觉得无脸见人,当初与他那么好的姻缘,被她眼拙丢弃,和一个文弱书生执意来了京城,家里也气得和她断了联系。她一个人风雨飘摇,经历了为爱义无反顾,被人丢弃,再到现在的沦落风尘。
她也自甘堕落觉得一辈子就这样了,可哪知晓,还能遇见那个一点就炸的暴躁少年。她负了他,他若是想来羞辱她,她也认了。可是他没有,这让她更难受。
他现在年纪大了,笑起来眼尾都有痕迹了,皮肤也没之前白了,整个就是一个皮糙肉厚的汉子,可于她而言却有着无法言说的吸引力。
可如今的她,早就不是那个能与她相配的人了,他身边的人她也都认识,回头,是要掉层皮的,她没那么厚的颜面和胆识和他重新开始,如今的生活,也挺好的。
如今他每来一次,都要问一句和不和他走。一开始她意志坚定,果断回答“不”,而如今,她也只是沉默了。
于他而言,或许是她已经答复得太多,不想回答了。
可实际上,她不过是动摇了而已。
两个人一如既往地沉默了一会,蒋承似乎是知道她的回答了一般,笑着点点头,然后伸手摸向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放在桌上,然后起身拍了拍衣服,有气无力道:“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推门离去。
门又开有合,屋内又安静了下来,书春看着那小小的盒子,缓缓伸出手去。
她虽出生在边疆,生性也是比较不拘小节,可是她却喜欢风雅温润的男子,见惯了边疆行军打仗的糙汉,所以被一个书生给骗了,记得当初刚开始想和蒋承断绝关系的时候,她就总是拿他不会挑女子的礼物而和他吵架。
送的胭脂不是胭脂,送的珠钗也是土的要死。
而如今,他每来一次,除了带那句话以外,还会送一盒胭脂,亦或者一个发钗,选的越来越合她心意了,也不知道是她心境变了,还是男人的眼光变了。
小锦盒内,一个小小的玉戒放在里面,晶莹剔透,泛着柔光。
书春看着那个戒指,久久没有动,却又忽然站了身子,猛地打开门。
蒋承正一步一个阶梯的往下走,听到开门的声音,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般,站在楼梯口缓缓回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有的尽是满眼情意。
原来他没醉,在她面前装得醉醺醺的,怕是觉得那句话和那份礼物,被拒绝会很丢人吧。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书春不用送了,然后又扭头往下走。
书春却一步迈出门槛,大声道:“蒋承。”
蒋承再次停下脚步,回头望她。
书春眼眸柔了几许,嘴角难得浮现柔和的笑意,道:“我想去云堂坊,看烟火。”
他说,他特意买了一个云堂坊的宅子,那里有一家客栈,每到十五的时候就会放烟火,他站在自己家的楼宇之上就能看到每月的烟火,可好看了。
楼梯上来往的客人疑惑地看了二人片刻之后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奔走,楼层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是静止的,眼中只有彼此。
过了好半晌,书春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怕他那个木头脑袋还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正想直白说一句,就看见蒋承一步三个阶梯地朝她走来。
书春拳头紧缩,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终于,男人的脚步停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胸膛还剧烈起伏着,一双眸子却沉得发亮。
然后弓身将她打横抱起,反身就回了屋内,用脚将门带上了。
一进门,男人就猴急地欺压了过来,书春微微推拒他,不满道:“不是说去云堂坊吗?”
蒋承气喘吁吁,捧着她的脸,贴近自己,笑道:“你记错了,今日十四,明日才有烟火。”
说完,又重重地吻了下去。
第79章
贺霖佑同她说, 大清早的蒋承就进宫去了,和他母妃说要成婚的事情,他母妃还感慨, 说他们蒋家的儿女,没一个省心的。
他这个舅舅, 年过三十了, 还是孤身一人, 如果不是家里的两位长辈开明, 怕是要被打断腿了, 不过家里人也了解他的性子, 知道如果不是他愿意,他们是无法逼迫他去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的,所以就一拖再拖。
蒋衣容得知书春也在京城的时候,她便就放任蒋承不管了,之前还会想着给他介绍个几个世家女子,如今是提都不提一句。
如今, 既然书春答应了嫁给他,自然是要给他操办婚礼的。
但是婚礼得一切从简,且以妾室的身份迎娶书春进门,不然这大将军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传出去蒋家人都要抬不起头,而且蒋家人在西北恐怕都会抬不起头来。
蒋承自己是不答应, 在书春和蒋衣容的再三劝阻之下,甚至搬出了以后回边疆再补办一个婚礼的软话才哄住了他。
于是, 这场婚事便也在两日之内给定了下来, 而且,匆忙定在了月末, 也就剩二十多天的时间了。
洛朝朝和贺霖佑聊完事以后回府,马车堪一停下,云桑就在外面和她说:“小姐,南枝姑娘来了。”
洛朝朝一惊,急忙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只是脚还没着地,南枝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洛小姐,求你救救我家二小姐吧。”
“出什么事情了?”洛朝朝两步下木梯,急忙扶起了她问。
南枝这才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把事情和洛朝朝说了。
原来那日安怀柔在郑国公府顶撞了王氏以后,回去便被状告给了郡王,抄书被罚跪祠堂,整整两天没出来了,安怀晴去求饶,却被郡王世子养的一条狗追赶,不仅没求成,反而把自己给吓着了,如今高烧不退,满嘴胡话。
偏偏王氏那个女人不给请大夫,安怀柔被关在祠堂里面,也没有人伺候,可能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所以南枝才被迫跑到这里,求洛朝朝的。
“洛小姐,你去救救我家两位小姐吧,你如今过去,他们是不敢阻拦的。”
洛朝朝也知道,自己如今算得上是三皇子身边的红人,如今的京城,谁敢得罪三皇子的人。
她神色严肃,转头吩咐云桑:“你去找几个京城的大夫去郡王府,我随南枝走一趟,届时在郡王府汇合。”
后来,又匆匆带走了两个男仆,马车才往郡王府的方向驶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上,洛朝朝也问了南枝,有没有和洛公子说,南枝道:“如今县主不准我们提及洛公子,更不许我们与洛公子接触,否则便会将我们发买,所以奴婢并没有去找洛公子。”
洛朝朝点点头。若是此刻叫了洛文礼,想必他一定会过来,但是既然安怀柔如此固执,她自然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再说了,她一个人去,也能解决问题。
马车一到郡王府的门口,里面就有人出来相阻,洛朝朝是第一次知道贺霖佑的名头如此好用,只是刚一踏进去,就遇上了赶过来的王氏,二人在甬道上相遇,瞧着王氏身边带着的人,气势汹汹,显然是听闻了消息,过来堵洛朝朝的。
洛朝朝倒也不惧她,停下脚步,朝着她行了一礼:“见过郡王妃。”
“洛小姐无缘无故私闯我郡王府,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怎么,和三皇子有一点点的牵扯,便能耀武扬威了吗?”
王氏的吊梢眉看着气势凌人,但是洛朝朝是一点也不惧她,谦和道:“郡王妃误会了,三殿下与县主是同窗,所以我此番前来,是代替三皇子看望县主的。”
洛朝朝故意提醒王氏,安怀柔如果出事了,光凭之前的同窗之谊,贺霖佑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此刻南枝已经不见了踪影,在入府的那一瞬间,她便受洛朝朝的指示,去找安怀柔了。
“三皇子又如何,如今还是皇上的天下,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没权利插手我这家宅之事,你更无资格。”
说完,一抬手,招呼身边的下人:“来人,送洛小姐出去。”
洛朝朝冷笑:“郡王妃是觉得,躺在床上的不是县主,没有县主封号,出事了,也不会有人追究是吗?可是郡王妃您好好想想,县主最在乎的就是安怀晴,若是安怀晴出事了,你们想从安县主身上得到的东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人都是有脾气的,你伤害了她最在乎的人,她不报复就不错了,还想要她如当初一般听话,那是更不可能了。所以您既然想叫柔柔乖乖听话,那就应该好好善待安怀晴,最好护得她长命百岁,您说是不是?”
说完,转过身:“您瞧,我都为您打算好了,大夫都请来了,都省了您跑腿的功夫。二小姐身体不好,一拖再拖可不好,有些病症是不可逆的,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王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过了许久,她轻笑了一下:“洛小姐的嘴啊,真是伶牙俐齿。”
洛朝朝:“郡王妃说的什么话,我是站在您的角度为您考虑啊。”
过了片刻,王氏终于是退开了一步。洛朝朝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立即招呼身后几个大夫上前,随着他们几个人穿过人群,然后快速朝着安怀柔的院子赶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洛朝朝到的时候,安怀柔也是刚刚从祠堂出来,走路都是不稳的,颤颤巍巍闯入屋内,看见脸色惨白的安怀晴以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夫正在把脉,脸色凝重,安怀柔忙问:“怎么样了?”
大夫回头看安怀柔,问她:“县主知晓您妹妹已经命不久矣了吗?”
此话一出口,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安怀柔的脸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点点头:“之前诊过脉,说是,约莫还有两三年的寿命。”
大夫点点头:“所以这几年更是要好生护养,不能有任何事情刺激她。二小姐的脉搏已经极为微弱,老夫只能开一些药方,助她平心静气,增益气血,仅此而已了。”
这些话,安怀柔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此刻大夫的诊断结果没有改一个字,对她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好消息了,甚至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王氏在屋外听到大夫的诊断以后,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这样的诊断结果,她也听过无数次了,晴丫头身体什么状况她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个诊断结果等同于她无事。
不过,不能再任由她们两姐妹摆布下去了,今日被洛朝朝这么一闯,反倒是提点了她,她得尽早做准备,将那安怀柔嫁出去才好,如此她才能安心,否则夜长梦多,深怕安怀晴哪天死了,那死丫头不听话,可就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