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祥——紫邑【完结】
时间:2024-03-04 14:45:59

  “这么说也没错,”南宫姣轻挪了下身子,“靠默契吧,三个人总得有一个记得我随身只带了这个哨子。”
  “那刘叔应当记得。”司空瑜肯定。
  南宫姣点头,“确实,最有可能。”
  一等,便是许久。
  长夜漫漫仿佛没有边际,可两人都希望这夜晚再长些,一旦到了白日,澜瑛阁的人要找他们就更难了。
  司空瑜就守在那个缝隙前头,恢复了一点力气就吹一回,还好哨音特殊,不引人注意。
  南宫姣渐渐有些困了,困意来势汹汹,几乎无法抵抗。
  她对司空瑜说:“我睡会儿,有什么叫我……”
  “别睡!”司空瑜失声。
  “哦……啊?”南宫姣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为何?”
  “你,你中了他们的药,万一,万一……”
  万一再也醒不过来……
  司空瑜连哨子都不管了,起来两步走过来,“你别睡好不好,困了我们就多说说话。”
  南宫姣竟不忍心拒绝。
  “好,我们多说说话。”
  ……
  含元殿中,皇后寻过来,枯坐了半夜,才在近四更时等来了皇帝。
  眼睛里尽是血丝,疲惫地问皇帝:“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知晓的?”
  皇帝神色有些不自然,“阿毓,我你还不放心吗?答应你的,有我看着,都会做到的。”
  皇后站起来,提高声音,“那我问你,皇妹呢?”
  皇帝过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都按之前商议的办了,你别担心。”
  “都按之前我们商议的?陛下,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哄我吗!东北角那么明显的火光,你是当我瞎吗!”
  “梓童!”皇帝竖眉呵止。
  叹了口气,低声软语,“你别这么说话,我知道你的意思,定要亲眼看着才放心,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舅父的意思,是越少人参与越好,往后就算天机谷问责,也少一人承担。”
  皇后抽回手,胸膛起伏不定,绝望道:“你还不说实话,是,我是嫁与皇家的人,自然比不上你们舅甥亲密,让你们借了我的手,却还不允许我知情。可皇妹何辜?”
  皇后扭头看着他,含泪质问:“陛下,你先前不也想方设法为皇妹说服大将军吗,现在怎么就,就成了这样呢?”
  “那时吾不知,不知她当真胆大包天,是杀害父皇的罪魁祸首!”
  皇后震惊,匪夷所思,“你说什么?”
  皇帝冷声道:“证据确凿无疑,梓童若是想看,随时都能看。”
  皇后还是不理解,“先帝之事早已尘埃落定,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不是他人动手,镇国大将军和她眼前这个皇帝夫君,也迟早都会动手。
  现在若讲什么为父报仇的话,真的太过虚伪。
  “就是为此!”皇帝肯定。
  皇后心底的失望一层层累积,堆成高高的山,等了一夜,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答复。
  言不由衷,满口谎话。
  她也不想争了。
  “好,就当是为此。可不走朝堂,不入三司,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法子,还将人拖去火烧,是何道理?”
  “自是因为天机谷。”
  “我就不信,天机谷难道就不讲律法,就连审讯,连给人一个开口辩驳的机会都没用,就是这样来评判是非对错的吗?”
  皇帝渐渐明白了,“你是在怨我不够光明正大?”
  皇后梗着脖子,回音分外响亮:“是。”
  “现在是什么世道你还没看清楚?早就没什么王法了!若有王法,为何那么多暗器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就送到我书房案上,没有天机诏书,我项上人头,迟早都会被人砍下来!”
  皇后渐渐哀戚,垂眸低声,“我就问你,你不惜牺牲自己亲妹妹的性命,究竟有几成把握拿到天机诏书?”
  皇帝没说话。
  “你也在赌,是不是?为了别人口中一个虚无缥缈的说法。”
  皇帝的目光中亦有痛惜,可不改坚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我都得抓住。”
  两行清泪自皇后眼中垂下,“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冷血了呢?若放在以前,你不会选现在这条路的。”
  皇帝:“若放在以前,我的性命,乃至你的性命,也不会日日活在随时失去的阴影里。梓童,世上没那么多两全,死的人够多了,我想让我们两个,安安稳稳地在最高的位子上一直坐下去。”
  皇后失了力气,怔然坐回椅子上。
  又听皇帝问:“现在,澜瑛阁中人帮助她逃脱了,兵卫还未搜到,梓童可知,皎月在何处?”
  皇后眼中燃起一点光亮,“皇妹逃脱了?”
  对上皇帝的视线,面色忽地苍白,“你怀疑我?”
  皇帝默认。
  皇后一下站起,愤愤:“我如何提前得知?我甚至不识皇妹宫中人,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去探查,看看我究竟有没有通风报信。”
  皇帝这才上前,展臂搂住皇后。
  皇后僵着身子,没有反抗。
  皇帝抚摸着她的发,声音低柔和煦,“阿毓别误会,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阿毓与皇妹走得近些,想着或许会多些了解,能推测出皇妹的去处。”
  皇后在他怀中,大睁着眼,泪成串、无声地滴下。
  她头一次,在她无比贪恋、信赖的怀抱中,感受到了恐惧。
  无法抑制的恐惧。
  像是出无比荒诞的戏文映照入了现实,往日坚信的,种种早已如圭臬般坚定的东西,扒开虚假的外表,尽是扭曲破碎。
  也终于见到,缚住四肢勒入骨血的绳索。
  窗外,月色依旧明亮,高悬若明镜台,无尘亦无埃。
  ……
  天边熹微的前一刻,澜瑛阁中人终于靠着哨声寻来。
  武功高强之人,出入皇宫自有一套法子,于是卫瑛背着南宫姣,澜淙背着司空瑜,在天将将吐出鱼肚白的时候,自东北角出,绕了一大圈,抵达京城正中的澜瑛阁。
  阁中灯火通明。
  无数人员来来往往,伤者的血染红了地面。
  泗垣正带领着阁中众多医者医治,见到他们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事,跟在后头。
  一路进到了二楼东侧密室。
  这里宽阔如同宫中寝殿,一应陈设都是比照着南宫姣在宫中惯用的,再依样去寻阁中最好的呈上。
  一开始布置的时候并非想要如此,只是后来命令层层传递,又未说明各用具细节,阁中一个个经办者几乎是自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而南宫姣,自来都不介意这样的小事。
  也就让这一间几乎不怎么踏进来的寝室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谁也料想不到,会有再也回不去宫中的一日。
  阴差阳错,就这样派上了用场。
  卫瑛将南宫姣小心翼翼放在榻上。
  后面跟着的人让出一条路,让最后头的泗垣上前来。
  望闻问切,最后一步,手搭在南宫姣无力垂下的手腕,久久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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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计划
  南宫姣轻闭着眼,她也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无法再依靠自己进一步恢复。
  泗垣收回手,回头,“当时是谁最先见到公主的?”
  “我。”司空瑜上前了一步。
  对上泗垣目光,知道他切脉切出了。
  泗垣:“劳驾,可否借一步说话。”
  澜淙道:“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还要……”
  “行了,”躺着的南宫姣开口,“就让他们吧。”
  澜淙不甘瞪了两人一眼,不再开口。
  泗垣自南宫姣的态度感知到了什么,忽然不确定是否还有必要避开这些人。
  征询地望向司空瑜。
  司空瑜先抬步往隔间那边走去。
  泗垣连忙跟上。
  卫瑛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拐入落地罩再看不见,方淡淡垂眸。
  “主上。”澜淙小声、不甘愿地唤了声。
  南宫姣:“洪娘他们快到了吧,你去迎他们,有何不确定的,无论何时,都要来请示。”
  “那您……”
  澜淙抬头,对上南宫姣冷然的眸,止声。
  应是。
  转身出去时轻轻碰了下卫瑛的手臂。
  卫瑛面色不变,只是余光又往隔间瞥了一眼。
  南宫姣闭上眼。
  她无时无刻不在和欲将意识吞没的深渊抵抗,唇色较之前更加苍白。
  卫瑛捧来了一盏温水,跪在榻边,双手捧上。
  南宫姣偏过头,看到他,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卫瑛小心翼翼喂她饮下。
  南宫姣一眼便看出他冷硬面庞下隐藏的无限惶恐。
  自幼一同长大的人,见过他每一年岁的模样,知道他每一次的转变,总是能轻易读懂某些东西。
  可她不知道。
  她最不懂、更读不懂的东西,牢牢占据着眼前人的心神。
  南宫姣安慰道:“放心,都到这儿了,不会再有事。”
  卫瑛抿唇,点点头:“属下知道。”
  南宫姣便不再说什么。
  问:“刘叔如何了?”
  卫瑛:“我们派了两个人,送刘叔去了俪太妃娘子那儿。”
  提到姨母,南宫姣情绪低落些。
  姨母在宫中自有生存之道,只是往后,再想见面就难了。
  泗垣从隔间出来,又把了一回脉,写了药方给南宫姣与阁中大夫看过,便带着药方出去煎药了。
  司空瑜却没出去,南宫姣也没开口。
  卫瑛退出去守门时,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温润的男子,收拾干净后丰神俊朗,就在主上床边,关切地看着主上,两人低语。
  连头发丝儿都那么刺眼。
  今日之前,他们分明还不是如此。
  立在门口,心底涩然地几乎要洇出血来。
  一种浓浓的,要失去什么的感觉仿佛将心一下掏空。
  亲手放弃之后,真正失去便是迟早的事,可他竟不知道,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自己竟是靠着微弱的侥幸奢望活着。
  那可是主上啊,哪怕心底只余一丝可能,哪怕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他只要能望到,哪怕永远不能触碰,都足以支撑所有挺立的脊骨。
  往常,他守在主上身后,守在主上门口,整个人都是充盈满足的。
  可现在,仿佛有刀割着肌肤肺腑,痛得都有些呼吸不上来。
  澜淙安排完事,自廊道那头过来,正要敲门,瞥了眼卫瑛,愣了一下。
  收回手,正眼瞅着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声音没刻意放低,引得卫瑛刹那眉间染上焦急怒意。
  澜淙看了眼门,声音低下来,“那个谁还在里面?”
  卫瑛默认。
  澜淙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拽着他的胳膊往外。
  卫瑛没动。
  澜淙回头,“就两步。”
  远离房门,澜淙咬牙低声:“我还以为你都想明白了呢,当初那么大义。他们现在还没什么呢,等到以后,就算不是他,那也有其他人,夫妻二人,闺中乐趣,你就还只是个守门的!”
  卫瑛隐忍地闭上眼。
  额角青筋蹦起。
  无论是夫妻,还是闺趣,都似一把剑,狠狠插入心脏,不留丝毫余地。
  “若……”开口,嗓音颤抖,卫瑛深吸口气,勉强稳住,“若真到那时,我便求调令去地方。”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话你自己想想,舍得下吗?就算在之前,你也恨不得寸步不离,更别提现在。”
  卫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曾经他求而不得,现在这样说,只是气话罢了。
  其实,他暗暗怨自己,很没道理地。
  怨恨自己寻找主上时,为什么要让司空瑜去东边,而他去西边。
  若不是这样,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起码今夜不同。
  卫瑛低下头,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自嘲的弧度。
  澜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这么久了,我也不劝你了,反正你好好想想。”
  语罢,往前敲开房门,入内禀报去了。
  卫瑛回到原来的位置,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的情绪。
  屋内。
  南宫姣接过来澜淙递来的情报还有汇总。
  情报是京城中镇国大将军派出来搜查兵卫的数目及分布,汇总,是今夜人手伤亡情况。
  南宫姣先看了第二份。
  看之前,手顿了下,问道:“我们的人,都撤回来了?”
  “都撤回来了,您放心。”
  南宫姣点头。
  低头展开。
  一字一句,看得格外慢。
  澜淙知道上面一共没几句,只是简单叙述死亡、重伤、轻伤人数,及之后的安抚措施。
  这些早有惯例,其实没什么需要考虑商讨的。
  但他懂,主上这是又将这些往自己头上揽。
  良久,南宫姣才放下,在逼人的寂静中轻道:“抚恤的银两翻倍,若家中有什么困难,阁中能解决的尽量解决,若是不能,先来报我。”
  “是。”
  澜淙应道。
  还欲说什么,但眼前司空瑜覆在主上手上的手掌让他一下失神。
  他想,就算是作为下属,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
  出门时再与卫瑛的视线对上,澜淙浅浅一笑。
  作为自小到大陪伴主上的他都尚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更何况这个家伙呢。
  ……
  南宫姣收回手,对上司空瑜有些怔然的目光,“我没事,药我都喝完了,你也累了,也去歇息吧。”
  司空瑜看看周围,“是……”
  南宫姣递了个眼神往隔间那边,“就在那边,最里有扇门,里头和这儿一样。条件所限,殿下莫要嫌弃。”
  “怎会?”司空瑜笑起来,眸中似盛了万丈霞光,“能得公主收留,喜不自胜。”
  南宫姣:“我倒还没有那般不讲道理。”
  能将自己的救命恩人赶出去。
  司空瑜笑得更开心了。
  .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中风声鹤唳。
  百姓晨起,打开自家窗户,就不时看到有黑甲兵卫跑过街道。
  邻居家的孩童一下没看住,跑了出去,母亲立刻奔过去抱回来,面上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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