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一起摇摆!!!” “一起摇摆!!!”
老车配老歌,接触不良的音响更显嘶哑,意外的更摇滚了。
大家很快被节奏洗脑,仿佛脱了缰的野马,一起跟着歌词一起喊唱。
“忘记所有烦恼~一起摇摆!!!”
“忘记所有伤痛,一起摇摆~”
“明天会发生什么,谁能知道,所以此刻让我们尽情地一起摇摆~!!!”
“…”
灰扑扑的天空,处处可见的烂楼,颠簸坑洼的街道,和无处堆放的生活垃圾。
但心脏流淌的是鲜红与炙热。
方世杰模仿着拨吉他的动作,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点脚。
忍不住朝着车窗外“嗷呜——!!!”地怪叫。
在行人的侧目中,四个少年人正是意气风发,最好的年龄,最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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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月亮它照墙根啊
莉莉的家原本也是直通云天的高楼,只是发生虫潮和大量变异种袭击,拦腰断裂,就成了一排排的小矮楼。
而小矮楼背后更血淋淋的事是,那些直接被拦腰高空坠落的人,无一生还。
受灾区太多了,帝国这边刚打个补丁,那边又塌了,所以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没修复起来的地区,最倒霉的地儿就沦为了贫民区。
“电梯不能坐,要走楼梯。”
莉莉带着三人拐进逃生通道。
里面的灯也是坏的,但有几层人家自发的安了灯泡,可能有年头了,也或许是接触问题,以至于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
莉莉母亲怕怠慢客人,就说:“哎呀,看这灯,我去找东西来修一修。”
陈姝自发道:“我来吧,我个子高,一抬手就够到了。”
莉莉母亲当然不好意思,只是莉莉没有跟陈姝客套,大大方方地拿来工具箱。
“那就拜托队长啦!”
“小问题。”陈姝笑着:“把楼道的闸断一下,来人用光脑给我打了个光。”
莉莉母亲连连应声:“好好。”
一边关电闸,一边小声责备莉莉:“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不懂事了?”
莉莉摇头,拉住母亲的手,借黑耳语:“哎呀妈,我们都是朋友,你太紧张了,会让他们不自在。”
方世杰撑着胳膊,给陈姝照亮。
灰尘像许多小虫子,簌簌地随着动作又往空气里飘。
陈姝这里拧拧,那里转转,对于在军校学习过的成果,这点事儿变得轻而易举。
检查了一遍后:“好了,现在打开闸试一下吧。”
莉莉就跑去把闸再打开,登时楼道里就亮了,也不再晃眼睛。
“是线路接触不良。”
陈姝笑着,又按照同样的步骤,将每一层都修理了一遍。
莉莉的家不大,但是很干净,和覃老师家最明显的区别是,莉莉妈妈显然更会做家务,所以屋子的摆放更加规整。
洗的发白的旧布料,缝缝补补的套在沙发和桌椅上,花边褶是一针一线打出来的,在这小小的房间里透着对生活的热爱。
隐约地能闻到洗衣液的馨香,身体仿佛被绵软包裹,是一种非常舒适的感觉。
“哇,你家好有家的感觉!”方世杰轻轻坐在沙发上,动作难得的细致,仿佛是怕自己的屁股带刀子,会剌坏了这份温馨。
“因为是家嘛!”莉莉回答的理所当然。
没有家的感觉,怎么能称之为‘家’呢。
“对了,妈!”她突然想起什么,喊道:“那个证书和奖牌,给我爸摆上呀!”
“好好好,给你爸爸看看,你去摆,我洗杯子。”莉莉母亲笑着将东西交给她,蹲下身子从茶几下面摸出袋橙汁冲剂。
这里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卖,经济被重创后倒退了千年不止,就这冲剂也是她平日里不舍得给自己,知道他们来才专门去买的。
“您快别那么忙活了,歇一歇吧,接我们就很辛苦了。”林雨泠按住莉莉母亲的手,又道:“除非您让我来帮忙,不然我们不好意思的。”
莉莉母亲想着女儿的话,也不再推脱,于是两人就一起去了厨房。
陈姝跟着莉莉,看她将证书和十分之一的奖牌放在相框前。
里面的男人二十出头,白衬衫,梳着背头,还精心喷了发胶,却做出与形象反差极大的鬼脸,好像在逗镜头后面的人开心。
“你爸爸…?”陈姝不太确定,又怕说得冒犯。
莉莉笑着介绍:“对,这是我爸。”
“在我出生的时候,去给我妈买东西的路上,遇到了变异种袭击,所以我一直没见过他。”
“抱歉…”陈姝抿了抿唇。
莉莉摇头,凝望着那张相片,对陈姝说:“队长,你不用这样照顾我的情绪,我并没有感觉到难过。”
“我们家的人,不是遇到虫族就是遇到变异种,所以从我生下来,我的人生里就只有我妈。”
“但妈妈说,我爸很爱我,在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爸爸就为我想好了名字,如果是女孩的话,就叫lily,寓意着,新生活的希望。”
“所以我没有觉得自己没有爸爸的陪伴就怎么样,反而觉得很充足,我活在爸妈的期盼与爱里,这对于我们这种地区的孩子来说,就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说着,她从桌上拿起供给她爸的馒头,就这么直接咬了一口。
“唔…,发霉了!”莉莉皱巴着脸,一边将那层冒着青毛的馒头皮扒掉,一边跟陈姝继续聊:“妈妈还说,我爸是个很乐观的人,所以遗像才不给用黑白的,说黑白不适合他,我爸要能知道,会难过的。”
“就用这张他们恋爱时的照片做了遗像,因为爸爸在天上也一定想让我们开心。”
馒头扒好了,她又接着往嘴巴里塞,对上陈姝的目光,笑弯了眉眼:“我爸不会介意的。”
“…”
她小小跳跃着,比在学校里的模样要活泼许多,钻进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陈姝就站在原地,忍不住再次望向那张照片。
阳光透过玻璃照耀进来,洒在男人的笑脸上。
他的眼睛里充满爱意,即便站在废墟中,也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有那么片刻,她感觉到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就像莉莉说的,对于生活在这种地区的孩子,能知道自己被爱着,就是件非常难得的事。
因为有很多人,哪怕自己拥有着父母的爱也不会知道,父母死的太早,而自记忆起,自己就已经在孤身一人的艰苦求生。
爱,是很奢侈的东西。
但很快陈姝就走出了这种情绪,而被一种温暖填满。
因为她想起老李头对她的照顾,对她的教育,甚至为了她去跟垃圾场的人打架,在贫民区那种更艰苦的地方,所有人都没有名字,老李头也没有名字,她却有一个象征着‘漂亮’的名字,就这样拉扯她活了十多年。
不是父母胜似父母,又怎么不是爱?
陈姝开始想她和老李头的家了。
想念那片废墟里依偎而过的四季,想念摇头晃脑地跟着报纸识字,想念一块腐坏的食物分两半还高兴的不得了。
夜里,她躺在铺了许多层垫子的地铺上,归心似箭。
迫切地想要见到老李头,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告诉他。
想说,她现在长大了,有能力了,获得了好多好多荣誉,保护了好多好多人,以后会更有能力,保护更多更多人。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保护他啦。
她可以想办法,在都城里租一间房子,就像银铄救治外婆一样,给他养老。
‘以后就不要再流浪了,爸爸…’
陈姝悄悄在心里这样喊了他。
静悄悄的夜里,从敞开的屋门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一阵温柔的哼唱轻轻响起。
“月亮它照墙根啊,我为你唱小曲啊。”
“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啊…”
“媳妇儿啊,进门儿啊,咱俩过日子啊,我有情,你有意,生了个胖闺女啊…”
“老头子,你闺女现在可厉害啦…”
轻轻的笑声,是莉莉的母亲。
她正对着那张遗像坐在椅子上,开着一盏小夜灯,低着头,用一块布给那十分之一的奖章来回擦啊擦,爱不释手,怎么也看不够。
又好像带着一丝炫耀,逗照片里的人:“我比你有福气,我能亲手摸呢,你就隔着框馋吧。”
带着方言的歌声,串着过去的记忆,随着时间一起流淌。
陈姝怕惊扰了莉莉的母亲,就这样一动不动静静地听,不自觉跟着哼哼了起来。
“情人儿啊,给个信儿啊,咱俩啥前办事儿啊。”
“一百年儿,一辈子儿啊,情愿你笑我呆儿啊…”
躺在一边地上的林雨泠将胳膊侧撑着,黑咚咚中借着月亮瞧她,无声地笑起来。
好呆…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像极了民歌的调子,是老一辈质朴的感情。
爱,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她侧脸,睫毛扑闪扑闪的,也在心里学起那首歌。
脑袋里思考着这个复杂的问题,越来越混沌,慢慢的就什么也想不动了,只能听到她还在哼哼。
“你一笑啊,我刺挠啊,浑身都得劲儿啊。”
“你一哭啊,我胆儿突啊,就掐我消消气儿吧。”
林雨泠迷迷糊糊“噗呲”笑了出来,梦里又是那天和她追打在长街上,雪花飘啊飘,就这样落在彼此的发梢。
陈姝被他的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丢人的跟唱被发现了,一骨碌爬起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碎发贴着脸颊,唇角挂着弯起的弧度,好像梦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怎得,她一时就看怔愣了。
明明比这还好看的时刻她见过很多,但这一刻不一样。
这一刻,她坐起身就能看见他,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好像融入了日常,有种朝朝暮暮的错觉。
陈姝的心脏一阵紧缩,呼吸都变得小心。
莉莉母亲正唱到了最后那句:“太阳又升一轮儿啊,映透了窗户纸儿啊,看你睡啦,我心里美滋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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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是万妮达版本的《依兰爱情故事》
第75章 贫民区
第二天一早,陈姝三个就告别了莉莉一家。
贫民区还要再转上两站,来延城的时候有军部送,现在可没有了。
三人来到车站外站定,陈姝故意逗着方世杰玩,问:“现在坐车有没有阴影?”
方世杰不上陈姝的当,下巴一抬,骄傲地道:“我不怕!有什么就尽管冲我来吧!我可以战无不胜!”
陈姝就笑起来:“你被银铄附体啦?”
听着调侃,方世杰有些耳朵红,却还是哼哼着:“第一的名号给她,我要个第二还不行么。”
陈姝就将胳膊搭他肩上,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争个第一呗。”
闻言,方世杰瞬间满血复活,‘库库’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踢脚:“对!争第一!我得给银铄踹下去!”
把银铄踹沟里,他可不就是老大唯一的小弟了么!
林雨泠眯着笑,凑过来,出主意道:“就只是把银铄踹下去?”
方世杰顿住,眼睛一点点圆睁,四目相对,眸子里闪过狡黠。
“哦~~!”他悟了!
陈姝眨巴着眼睛,就见俩人突然同时转头望向她。
警铃大作。
“好啊!你俩造/反啦!”
“嘿嘿嘿嘿!”方世杰被林雨泠成功策反,当场发出篡位言论:“老大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林雨泠挑起了战争,自己独站一边捡乐。
陈姝被追着在车站广场跑了个整圈,愣是耽搁到广播开始播报。
于是突然一个猛转,冲着林雨泠身子一弯,抱着他的大腿就将人扛在了肩上。
风声带动心跳震耳欲聋,视角斗转一米九。
“陈姝!”
林雨泠被惊到,忙去抓她的衣裳。
“嘿!”陈姝偏又使坏,向上颠了他一下,大步跑了一段。
“你先到我家来吧!要晚点了!”
三人压着点坐上列车,各个气喘吁吁。
“你喘什么,负重的是我。”陈姝往椅子上一瘫,随即脑瓜子就收到了林雨泠的爆栗:“还不是你吓得!”
“错了错了~”陈姝厚脸皮的讨饶,滑跪的非常顺畅。
列车向前行驶起来。
速度不比军部,抵达下一个中转要用十个小时。
天从亮到暗,周围不是打呼就是放屁,还有人的脚丫子散发着歹毒的味道。方世杰的屁股都坐麻了,生无可恋地仰着脑袋。
啊,他可怜的屁股,可怜的腰,可怜的脖子!
陈姝还在玩9号工作室的游戏。
很奇怪,找不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这工作室太健康了,丝毫没有夹带私货,反而处处正能量。但越是这么健康,她越觉得奇怪,越奇怪就越上头,手指头在光脑上狂点,就差冒起火星子。
林雨泠也在划动光脑,只是他并非玩游戏,而是在读那本《生命之树》,学习希伯来文。
可惜这语言实在太小众了,学起来十分困难,别的没读懂,倒是对陈姝心生敬佩。
她到底怎么学得进去的?难道这就是每个人的天赋点不同吗?
林雨泠快被枯燥吐了。
就这样,终于在转车之后又转车,三人在近二十个小时后从车上下来了。
“我滴个老天爷爷,老天奶奶,我还活着吗!”
方世杰发誓,这车程绝对比比赛和清剿变异种还可怕!
但凡换个交通工具,二十小时已经够他环绕地球一圈了!
“还没到呢。”
残破到露天的车站,坑坑洼洼满是积水,墙面的霉菌厚得都能直接铲下一块。
几道目光凶恶地盯过来。
陈姝拉了拉袖子,将光脑严严实实藏住,道:“咱们穿太好了,很容易被盯上,都小心着点。”
说着,她从锈掉的座椅上直接掰了一根腿儿。
“遇到了,不要想着给他们长教训,这里都是亡命徒,咬断攻击者的喉咙,其他人才不敢上。”
离贫民区越近的这些地带危险越高,很多人被盯上后不死也要掉层皮。
因为没有监管,或者说自成一派,警察也头疼,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贫民区就更是法外之地,想在这儿活,没有人的手能是干净的。